第65章 半場花雨

第65章 半場花雨

「四哥,織沫前來叨擾了。」陶織沫笑盈盈上前來。

陶凌雨不便起身相迎,只是淡淡一笑,「隨意就好。」又抬首與洛遙思打了招呼,目光便鎖回自己的棋局上了。

待身邊的丫環和小廝退下后,陶凌雨這才抬起頭來,很明顯,他剛剛的注意力也不在棋局上了。

「怎麼,四哥不想我來?」陶織沫在他對面坐下,托腮問他。

他看了一眼她身後的蝴蝶,「你退下吧。」

蝴蝶福身後退下,陶織沫笑道:「放心吧四哥,蝴蝶和暮雨採薇一樣,都是自己人。」

陶凌雨輕嘆一口氣,「你又自知她是自己人了,你自己,定要多加防備。」說著又慢慢扶著石桌站了起來,「你能來我自是歡喜的,只是你知道,母親向來不喜你我親近。」

「我怎會不知,」陶織沫攙扶了他一下,「若不是顧及這個,我早就來看你了,巴不得天天來找四哥。」

聽她這麼說,陶凌雨原本有些蒼白的臉色倒微微有些紅潤起來,又垂眸不語。

他的睫毛長而濃密,可卻是直而下垂的,平日里總是輕掩著一雙憂鬱的眸子,如今這麼一垂,一雙星眸更顯落寞。

「四哥你身子可有好些?」

「好多了。」陶凌雨說話向來有些慢,加上有些低朗的嗓音,聽起他說話總覺得語調有一些悲涼,「我身子如何,自己是知道的。你回來了,我當會更加愛惜自己,也會想辦法讓自己能夠照顧你。」

「四哥,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我這次來可是想做梅花茶的,到時做好了,我一定送你幾罐!」陶織沫說著便取過了暮雨手中挽著的小竹藍,「要是我把你這裡的梅花都采完了,四哥可別心疼了。」

他淡淡一笑,星亮的眸子里卻也隱著幾分骨子裡帶來的憂鬱,「隨你採摘便是。就算你將這梅園採得光禿禿的也不打緊,只要你高興就好。」

洛遙思聞言笑道:「有你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

很快,幾人便四處散去摘花了。

梅園裡,時不時傳來女子的歡聲笑語。

陶凌雨靜靜地坐在棋局前,可心思已不在了棋子上,他抬眸,看著梅花樹下的淺衣女子,女子仰著頭,面帶純真而滿足的笑顏,一手挽籃,一隻素手高高舉起,袖子垂下,□□出像梅花般瑩白的一截玉臂。

她那純真的側顏,就這麼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腦海里,再也揮之不去了。

他的思緒,不禁飄到了十年前的那個黃昏。

年幼弱小的他被母親在小黑屋裡關了整整三日,怎麼哭怎麼吵都沒用,他十根細細的手指,都撓得出了血,在冰冷的門上留下一條條的血痕,他哭得聲音沙啞,可是她們還是不肯放他出去。

他沒了最初對黑暗的害怕,只有對死亡的恐懼了,他好渴,好累,好餓,最後直到他暈過去,那道門也沒有打開。

他只記得,迷迷糊糊的,有人喂他喝水。在恍惚中,他聽到了這輩子永遠都不想知道的事情。

在他印象中,他爹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沒見他笑過,也沒見他凶過,可是那次他的聲音真的很兇。

他在警告母親,說的什麼他聽不清,可是他卻難忘母親歇斯底里的一句話語——就是他才害死了我的雨兒!

這句話,他後來才漸漸明白。他只知道,醒來後母親一臉冷漠地看著他,警告道:以後不許再讓我看到你和那個小雜種一起玩,知道不?

他臉色蒼白,不敢答應,她一把抓住他弱小的肩膀,一隻手極用力地抓起他包紮好的五指,她盯著他,直到他指尖的紗布溢出紅色的血,她才一字一字道:「若再讓我發現,我就把你的指甲一根根撥出來。」又歪頭看著他的眼睛,「還有你這雙好看的眼睛,那上面最美的睫毛,娘也會一根根地撥下來。」

他從她兇狠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張倒映著的流淚而淡漠的臉,這張稚氣的臉點了點頭。

長大后,他一遍又一遍地看著自己的臉,在腦海中與他爹一遍又一遍地對比,他長得和他爹也不像。

自她回來后,他心中開始有了一絲希冀,有違倫理的希冀。這個念頭,就像野草一樣在他心中瘋長,他已經無法制止了。

「四哥!你看我摘的!」一張歡快的笑臉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這是一張極為純真可愛的面孔。

他淺淺一笑,目光很快從桌上的花籃收了起來,落在她的笑臉上。

一陣春風襲來,梅花紛紛而落,像雪一樣。

「好美啊!」陶織沫仰起頭,攤開小小的手心,便接住了數朵搖落的殘梅,「呀,四哥,你看你頭上都落了好多了!」她微微前傾了身子,伸出手來細心地幫他撿起落在他墨發上的白色花朵。

「四哥,我頭上是不是也有?」她又垂下頭來,像小狗一樣搖了搖頭,有碎花紛紛灑落在他險象橫生的棋局上,嬌嫩的花朵落在這冰寒的棋子上,驚心動魄。

他終於緩緩舉起手來,想輕拾起她發間的落梅。可是,卻觸之不及了。

「織沫,你看我摘這麼多夠了吧?」洛遙思跑了過來,將花籃放在了桌上,他收回了手。

陶織沫仍是低著頭,卻是轉了個方向,將頭頂朝著洛遙思,「你看看我頭上有沒有花?幫我弄一下。」

「留點花多好看呀,留著吧留著吧!」洛遙思不在乎道。

「那好呀!你也來一點!」陶織沫突然抬起頭來,一雙大大的小鹿眼泛著狡黠的光芒。在洛遙思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突然從她花籃中輕輕鬆鬆抓起一把花,揚了出去!

「啊!」洛遙思叫了起來,「你!」她作勢也要抓起一把花來揚她。

「別別!我錯了還不成!」陶織沫連忙躲到陶凌雨身後,「這花可是你辛辛苦苦一朵朵摘的,都灑了多浪費呀!」

「采了可多了!我還嫌用不完呢!」洛遙思可不管這些,直接抓了一把也不顧有陶凌雨擋著,仍是朝她揚了過去。

這一把花雨,便這樣灑落在了他們二人的發上,肩上。她的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肩膀,她在尋求自己的保護,就這樣躲在自己的身後,他張開雙手,寬闊的雪白袖袍為她阻擋了半場花雨。

後來他總覺得,這是自他長大后,與她相處過的,最美的瞬間。

將近黃昏的時候,陶織沫與洛遙思二人才嬉鬧著離開了聽雨軒,暮雨幾人挽著花籃跟在二人身後,花籃上輕掩著絲布。

「這個梅花茶得怎麼做呀?」洛遙思手中捏著一枝剛折的梅枝,上面還有幾朵晶瑩的雪梅,香氣極淡。

陶織沫笑道:「這梅花茶用的是一層梅花一層茶的窨製法。先鋪一層老茶,再鋪一層新鮮的梅花,如此反覆,最後將茶葉和梅花堆積后蓋上布,放在通風、陰涼處發酵。」

「這麼簡單?」洛遙思有些不信。

「當然不止了,放上半日後,再將梅花和茶葉充分拌勻。再等一天,將充分發酵好的梅花茶烤乾,篩除掉渣渣,梅花茶便出來了。」

「聽著似乎也不是很難。」洛遙思想了想。

「可不比你平日熬的葯難上多少。」陶織沫掩嘴笑道,「還香上許多呢。」

「這倒也是!」

二人邊說邊笑,主僕幾人的身影漸漸從抄手游廊消失了。這時,走廊的盡頭突然出現了一個華衣女子,她慢悠悠地從一叢牡丹花後走了出來,雙目冷冷盯著她們離去的方向。

「靈液拿過去了嗎?」她朱唇輕啟,聲音輕柔。

「嗯。」她身後的丫環微微俯身,「小姐放心。」

她咬住貝齒,看見隱織沫笑得這麼開心,她的心就感覺像針扎一樣,難受得她想死。她就是看不得她好!看不得她過得舒服舒心!

她不過區區一個庶女,可是穿戴竟是如此上等,每一件衣裳都精緻得如同霓裳羽衣,連那一對小小的耳墜,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寶,她究竟是哪來的?日子為何會過得這般富貴!這些,已經不是有錢能買到的了。

這叫她如何能忍?她才是嫡女啊,憑什麼她這個低賤的庶女就能得王爺的寵愛,憑什麼他就不願意多看她一眼?她自問,論身材樣貌地位才情,都沒有一樣輸過陶織沫,可是他為何就不喜歡她!寧願喜歡這個忘恩負義的陶織沫!

陶織沫還未回到瀟瀟院,便連打了兩個噴嚏,不禁嘟喃了一句,「也不知誰在罵我!」

「那得看你得罪了什麼人了!」洛遙思坐下,幽幽喝了一口茶。

陶織沫笑而不語。

「咦?對了,你除了花茶,可還會制胭脂水粉?你教教我可好?」

「哦?怎地想學這些了?」陶織沫覺得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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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賤妾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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