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心急得很(一更)
甲字衛的準備很快,一夜的時間,馬匹以及舒適的馬車都準備好了。
以元極眼下這個狀態,他也根本騎不了馬,只能坐馬車。
太陽從天邊跳出來,天地都灑了一層金色。
秦梔先出府檢查了一下馬車,又吩咐甲字衛回府拿了一床被子過來,將這馬車裏面再鋪的柔軟些。
昨晚元極依舊是睡睡醒醒,他很不舒服,好像連想側起身都有些困難似得。
秦梔成了專業的護理人員,幫助他翻了兩回身體。
元極那樣子看起來很不開心,秦梔大概覺得,他可能是聯想到了自己年邁之時的場景。
年紀大了,生病的話,有時的確是會卧床不起。
乾乾脆脆的死了也就算了,但如那種癱瘓在床的,對誰來說都是折磨。
整理好了馬車,秦梔又返回了府里。
卧室里,元極已經坐起身了。看得出來他很不舒服,坐在床邊,他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不管是吸還是呼,都小心翼翼的。
幫他把衣服穿上,秦梔看着他,「好些了么?」
轉眼看向她,元極幾不可微的舒口氣,「好些了。」
「那來吧,我扶你。」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手臂繞過他的后腰,然後用力的扶着他站起身。
將身體大部分的力量壓在她身上,元極垂眸看着那努力撐着他的小人兒,他不由得彎了彎薄唇,「很重吧。」
「還成,我能行。」扶着他,秦梔往前挪。她是有些力量的,所以這麼撐著元極也還成。如果哪天需要她把他扛起來的話,秦梔覺得自己完全是可以試試的,沒準兒能成功。
挪出房間,外面好多人都在。
蕭四禾還坐在院子裏,瞧著倆人那架勢出來,他不由高高挑起眉尾,隨後高聲誇讚,「秦小姐好力氣。」
斜睨了他一眼,秦梔懶得理會,甲字衛就在四周,明明瞧見她這麼費力扶著元極,卻好像沒看見似得。
這幫人,大概也是覺得這樣有意思吧。他們整天什麼事兒都做,忽然間瞧見她和元極這造型,都像看熱鬧似得。
元極也不出聲,隨着秦梔一步一步的挪到了長廊上,他才抬起另外一隻手扶住了路過的廊柱,「叫他們來吧。」
「算你有良心,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會出聲呢。」秦梔停下腳步,她走了這幾步用了太多的力氣,使得那隻腳又開始不舒服了。
漆黑的眸子含着笑,用另外一隻手撐住自己的身體,隨後把一直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拿起來,她瞬時直起了腰背。
手直接落在了她的頭上,元極一邊垂眸看着她,一邊輕拍,「力大無窮,看來,日後我老了,動彈不了了,也不用擔心秦小姐會將我扔給下人。我還是,可以期待一下的。」手指穿過她的髮絲,他的動作幾分溫柔。
斜眼看向他,秦梔喘勻了氣,「老了以後的事兒,到時再說吧。反正現在看你是在故意欺負我,看我被你欺壓的氣喘吁吁,是不是很得意?」瞧他那眼神兒就看得出,就差大笑了。
垂眸看着她,元極好似支撐不住,微微俯身湊近她,「或許,我更想在別處將你欺壓的氣喘吁吁。」
他的聲音很低,眼神兒也十分露骨,秦梔盯着他,臉和耳朵以可見的速度變紅,「元極,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的第三條腿掰斷?」真是奇了,這人在說這種話的時候,居然還能做到面不改色。如果不是他那雙眼睛出賣了他,她還真擔心自己會錯意。
細究了一下她的話,元極緩緩地挑起入鬢的眉,「你確定?」
沒辦法,最後瞪了他一眼,打開他還罩在她頭上的手,秦梔朝着不遠處的甲字衛招了招手,要他們過來。
甲字衛一邊一個,扶著元極快速的離開了府邸。府尹和府尹夫人早就候在府前等著了,瞧著元極被扶出來,府尹急忙上前連聲說着要元極不要這麼急着走,可以等身體好一些了再啟程不遲。
元極沒有理會他,倒是秦梔代為謝過了府尹,儘管心知府尹是內心忐忑,瞧著元極這樣回帝都,怕自己也會被攤上責任。
也虧得她不用像府尹這樣覺得要對元極的安危負責任,否則的話,她幾顆頭都不夠用。
元極進了馬車,將他安置好,甲字衛退出來。
秦梔與府尹和夫人告別,隨後也上了馬車。
喬姬將一些點心送進馬車裏要他們路上吃,隨後,隊伍便緩緩前行,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當中。
隊伍很快的出了城,雖是走上了官道,但速度也不敢太快。元極身上有傷,不宜顛簸。
坐在馬車裏,看着躺在那兒的人,秦梔有些忍不住笑意,這還真是第一次看見他這樣,真是好笑。
往時,他即便受傷了,之後上路時也會騎馬而行,英武不減。
但他現在這個樣子,真是嬌弱的讓人心疼,甚至想代替他。
「看我現在的模樣,是不是覺得特別喪氣?」瞧着她眼睛裏的笑意,元極不由問道。他自己也清楚,他當下定然極其特別的難看。
「沒有。一副病嬌的樣子,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她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這兩天也沒刮鬍子,這鬍渣的長勢極其旺盛。雖說是受傷了,但也擋不住身體里的雄性激素分泌旺盛。
「我還能讓你心生憐惜?」她這個用詞,他雖是不太喜歡,不過能得她憐惜,倒是也不錯。
「嗯。女人是較為感性的,看到弱小可憐之物,就會忍不住生出同情憐憫之心。更何況,像世子爺這麼漂亮的小可憐,我豈會毫無所覺。」俯身,秦梔湊近他,一邊輕聲道。
元極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花言巧語。不過很好聽,再多說一些。」他很喜歡聽她說那些甜言蜜語,極其特別的撩人。
「沒有了。路很漫長,你休息吧。」抓住他的手,感受他溫熱的體溫。
施力,將她拽到自己懷裏,「陪着我。」
枕在他的手臂上,秦梔也閉上了眼睛,馬車晃晃悠悠,他的懷裏溫熱舒服,很快的,她就跟着一同睡著了。
去往帝都的路途不算太遠,但也絕稱不上近。路遇驛站,只是短暫的停歇,然後繼續上路。
秦梔本來認為,路遇驛站就歇一歇,怕他會受不了顛簸。
不過,元極並不在意,他認為儘快趕到帝都才是。
瞧他那心急的樣子,秦梔也無語,她覺得他可能是有婚前恐懼症。只不過,他的恐懼症和別人不一樣,他是擔心她會反悔。
被這般惦記,秦梔也不免覺得想笑,她看起來那麼言而無信么?
很快的,帝都就進入了視線之中,迎著西落的太陽,緩緩的上了護城橋,然後進城。
帝都還是那樣,即便這個時辰了,街上還人來人往,十分的熱鬧。帝都的繁華,是別的城池模仿不來的。
隊伍順着街巷,緩緩的回到了每次來帝都時落腳的宅子。
馬車直接進入了宅子裏,停下后,秦梔先從裏面跳了出來。
下一刻,元極也走出來了,他現在能自己走路,只不過,很明顯提不起力氣來。
站在下面扶着他,他踩着凳子一步步走下來,隨着踏下最後一階,元極直接抬手圈住了她的肩膀,將自己全身的力氣壓在了她的身上,一副支撐不住的樣子。
托着他,秦梔不由笑,喉嚨里發出用力的聲音來,她調整了一下位置,然後帶着他往主居的方向走。
「你真的好重,自己用一些力氣,不要總想着欺壓我。」那些甲字衛特別的有眼力見兒,和以前簡直是大相徑庭。只要瞧著元極將手臂搭在她身上,他們就堅決不靠前。哪怕秦梔一副要倒了的樣子,他們就都好像沒看見似得。
估摸著是以前太沒眼力,惹得元極數次不悅,這回是徹底長了眼力,只不過坑了她。
「終於到帝都了,可以好好的休息了。這幾日,你也累壞了,晚一些時候太醫來了,叫他們也給你看看。」收了些力氣,不過她依舊還在他的懷抱之中。
「成,這回你要我吃什麼補藥我都吃。你呢,也好好吃藥,繼續喝你的駐顏湯。最起碼,和我訂婚時,你還得是盛世美顏才行呀。得讓所有人都瞧瞧,我秦梔撿了多大的便宜。」說着,秦梔一邊用勁兒,把他扶進了房間。
聽她這誇張的語氣,元極不由彎起薄唇,隨着她用力扶着他走進卧室,他也收緊手臂,幾乎將她扣進了自己的懷裏。
「哎呀,你能不能老實些?」被他弄得煩躁,本來就費力的托着他,這廝一個勁兒的搗亂,若不是看他真受傷,秦梔真想把他踹出去。
被訓斥,元極頓了頓,然後收斂了些,順着她的扶持,終於走到了床邊。
把他扶著在床上坐下,秦梔長出了一口氣,抬手抹掉額頭上的汗,累死她了。
「歇著吧,我去外面把東西收拾一下。今晚你想吃什麼,這府里的廚子估計閑了許久了,就等你來呢。」瞧他那樣子,若不是臉色還是那般蒼白的,她真想脫掉鞋子抽在他臉上。
「我不吃,待會兒便進宮,面見皇上。」元極微微搖頭,看着她,他漆黑的眸子裏,卻有兩點明亮,恍若星辰。
「你這個樣子進宮?就不怕嚇著皇上。」秦梔深吸口氣,知道他着急,但也不用這麼着急呀,簡直不要命似得。
調整了一下呼吸,元極隨後緩緩站起身,脊背挺直,氣勢也在瞬間回來了。
看着他,秦梔微微張嘴,目瞪口呆。
緩步的走到衣櫃前,元極動手打開柜子,裏面有他穿的衣服。
抬手解開腰帶,脫下外衣,扔到一邊,拿出一件乾淨的外袍穿在身上。他一系列動作都很緩慢,看起來不疾不徐的,十分悠然。
秦梔盯着他,不由幾分牙痒痒,她真的想揍他。
一路來折騰她,即便剛剛還在裝相,該死的東西。
穿好了衣服,他看起來也果然鮮亮了不少,好像精氣神都被提起來了。
回過身,元極便看到了那個板着臉盯着自己的小人兒,他不由笑,隨後緩步的走過來。
「生氣了?」兩手捏住她的臉頰,元極低頭看着她,輕聲道。
「元極,你這樣有意思么?這次騙我,看我下次還管你!」壞蛋。
低頭,湊近她的臉親吻,秦梔歪頭躲避,他卻步步緊逼,順着她的臉頰一直吻到她的嘴角。
「我不是已經恢復了,只不過,裝一會兒,我還是可以的。休息吧,等太醫過來給你看看,再開些葯吃。」捧着她的臉,元極低頭用嘴唇輕碰着她的臉頰和鼻子,一邊輕聲的說着,搔的秦梔痒痒的。
想躲他,但又躲不開,抬手環住他的腰,隨後又不解氣的在他腰間重重的捶了一下,「再管你我就是小狗,放開我。」
「還真生氣了。不然,你再打我幾下?但不保證,我不會被你打的舊傷複發。我若舊傷複發,不知秦小姐會不會心疼。」捧着她的臉,讓她仰起頭來,他的唇遊走到她的下巴上。雖算不上親吻,但也很親吻無異,他的鬍渣扎的她又疼又癢。
「哼,不知道我會不會心疼,但你再做這種事,我保證你會蛋疼。」推開他的臉,秦梔冷冷的斥了一句。上下的瞧了瞧他明顯高興的臉,「你把鬍子刮一刮,看起來特別頹,好像被誰蹂躪了一樣。」
「若說蹂躪我,那也肯定是你,別人可沒這個膽子。」再次把她摟到自己面前,他故意用鬍子扎她的臉。
秦梔用力的搖頭,才躲開他的襲擊,「還說自己沒恢復,我看你恢復的挺好。放開我,我要去清洗一下。」
終於放開了她,元極彎著薄唇,「去吧,我進宮很快就回來。」
「誰管你。」輕嗤一聲,秦梔轉身離開。
進了浴室,秦梔也如元極之前一樣,直接進了冷水裏。雖說一開始有些不適,但泡了一會兒竟然覺得不錯。
梳洗了一番,換上乾淨的衣服,秦梔才慢悠悠的從浴室里走出來。
元極已經走了,想想這廝剛剛那樣子,她就不禁噘嘴哼了一聲。
這廝應該是強裝的,他還沒恢復到那種行動自如的程度。但是,他心急去向皇上說訂婚之事,所以即便身體不適也一定要進宮。
想想他那心急的勁兒,秦梔卻不由想笑,真是沒救了。
擦拭著潮濕的長發,秦梔坐在卧室的床上,琢磨着她和元極的訂婚之事。
元衛,怕是還不會同意。但,元極主意已定,他也沒有辦法反對。
這訂婚的事兒若是元衛答應了,接下來,就得傳遍整個大魏,到時朱城那邊也就都知道了。
王妃,想到王妃,秦梔還真覺得有些頭疼。
之前的六年,她一直表現很好,在與元極的婚事上,她的態度王妃也是滿意的。
可這轉眼間,就變成了這樣,往後怕是不會好相處了。
但元霖宗肯定會高興的,他現在還在紅楓別院養身體,得知了這事兒,憑他的性子,肯定會跑到帝都來。
許久都沒見到元霖宗了,不知他身體怎麼樣了。
自來到這世上,也只有元霖宗是始終如一的對她好,他雖是出於愧疚之心,可也難得有情有義。
越想這些事兒,也不免覺得複雜,長舒口氣,她身子一歪直接躺在了床上。還是這床上舒坦,在馬車上顛簸了幾天,身體都僵硬了。
元爍這傢伙也不知這些日子過得如何,他不喜歡這帝都,但有他心愛的汪蓓蓓,估計他會好過些。
想到元爍,就不免想到了元莯,她嫁給了元衛這麼多年,久居深宮,真是苦了她了。
細想着這些人和這些事兒,那些過往,以及發生的每一件,秦梔忽然發覺,好像都過去了很久很久似得。
其實,一共才不過七年而已,她卻發覺自己似乎來到這個世界許久了。
無形之中,她似乎也接受了這個世界,接受了自己這個身份,做一個古人,與那個世界漸行漸遠。
最初,她還想過怎樣能回去呢,試想了各種方法,但無論哪個方法她都不敢試探。
到了現在,也就都放棄了。
再想想元極,和他訂婚,做夫妻,雖驀一時她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她接受。同時,也覺得他是個很好的選擇。
自己的決定,是很英明的,她一向相信自己。
躺在床上琢磨著,不知何時,她就睡過去了,也忘了元極跟她說過會讓太醫過來的事兒。
不知何時,她被一些聲音吵醒。沒睜開眼睛,她聽着那動靜,在外面的客廳里,聽着,怎麼好像誰在吐似得。
睜開眼,卧室里燭火依舊,她沒聽錯,聲音果然是從外面傳來的。
微微皺眉,她隨後撐起身體,攏了攏亂糟糟的長發,起身下床,緩步的走出卧室。
客廳里的燭火要更亮一些,一個太醫正在擦拭銀針,小廝跪在地上拿着痰盂,而那個坐在椅子上俯著身體在吐的,正是元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