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如出一轍
安修儀和今安僵持之間，馬車停在了一處僻靜之地。
今安收斂心神，反手將安修儀置於自己身前，推她下了馬車。
一陣微風輕拂過今安的發梢，空氣間莫名的情緒在浮動，卻終究歸於沉寂。
馬車前立着數十個青衣人。
「安平郡主，還望您不要不識抬舉，放了安修儀，您還會有條活路。」其中一人說道。
今安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為所動。
此時的安修儀被今安緊緊從身後勒著脖頸，狼狽站於馬車之下，而今安坐在馬車邊緣，很有幾分放鬆之態。
「安修儀，這回就讓我看看，在你主子眼中，到底誰更有價值吧。」她低聲在安修儀耳畔說道。
「以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還妄想改變命運？真是可笑。」安修儀皺眉嘲諷。
「那我們便拭目以待吧。」
說完這句話，今安便將目光牢牢集中於青衣人身後的那扇門，她在等著那個人現身。
吱呀一聲，木門被人緩緩開啟。
刺眼的陽光從洞開的木門中傾瀉而出，毫無保留地撲灑在今安眼前。
而門后的人被籠罩在一片金色的晨光里，幾乎看不清面容。
「……你還是那麼膽大妄為，慕今安。」男子聲音低沉，卻意外地悅耳動聽。
今安有一瞬間的愣怔。
良久，一聲輕笑，「我是否膽大妄為，端看對手是誰。」
她這樣說着，一瞬不錯地看着男子的全貌從光影中顯現。
也就在完全看清男子面容的那一刻，男子微眯了眯雙眸，一束紅光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紅眸，星月，荒漠……
這便是此刻的她，從他的眼中所看到的一切。
兩人對視的剎那，無數塵封的記憶被迫着在今安腦海里回現……
「費了這麼大週摺，就為了把我帶回西涼，值得嗎？」
今安的語氣中帶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值不值得，是我說了算。」
男子身後的木門被合上，周身的光也歸於平寂。
「是嗎？……那你又為何派那領頭人下狠手殺我？」今安冷笑道。
「我何曾做過此事？」男子語氣間有些詫異，神態不似作謊。
「沒有你的命令，誰敢這麼做？」
「……」
男子猛地看向身後一個青衣人。
青衣人在他壓迫的視線下惶恐道，「是皇后吩咐小人……」
「……皇后！」
他的語氣中隱隱壓抑著怒火。
今安的嘴角勾起一個弧度。
「你看，到現在你還只能被你母親掌控著……我的西涼太子殿下。」
男子的神色隨着今安的話而變得更為陰鬱。
「你，沒有資格這麼說。」
「怎麼，難道我說得不對嗎？兩年前是如此，如今亦復如是。而你卻無力改變分毫。」今安定定看着他，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男子一步步靠近今安，他泛著棕紅色亮光的雙眸，在此刻顯得格外妖異。
「別過來，小心我一個失手，掐死了你們最心愛的細作。」她渾身帶刺，用安修儀和他保持着一個安全的距離。
男子卻突然笑了。
「也許你說的對，我是一個傀儡，生來便是如此。可我這個傀儡，卻能掌控你的人生，你的性命。你難道不該為此感到悲哀嗎？」
「你應該清楚，自己現有的一切是從何處得來的。」
今安看着男子眸中的風起雲湧，知道自己戳了他的痛處。
「所以我們兩個，誰比誰更悲哀呢？」
她不再收斂氣勢，直直看向周圍眾人。
「風氏一族的繼承人是誰，你們應該有所耳聞。」
她的話語雖輕，卻帶着極為凌冽的寒意。
「難道她說得是……」
青衣人們驚疑不定地看着彼此，復又看向馬車上的那個少女。
男子看着今安，恨恨說道，「你如今這副模樣，還真是像極了她……」
今安嘴角勾起涼薄的笑意。
——野史有雲，西涼風氏一族精通探心秘術，輔佐西涼皇室數百年，后因得知皇室辛秘而被族滅。
風氏曾有一女流落在外，被奇人收養，故此瞞天過海，風氏宗族之脈得以延續。
「我是風傾翎的女兒，怎會不像她呢？」她掃視着男子身後的眾人，緩緩說道。
「也許你還沒忘記，你的風氏一族繼承人的身份，是從我這偷來的。」今安的語氣驟變，如一柄劍般，直指眼前的男子。
眼前的女孩與那女子的身影逐漸重疊。
那時候，她也是在母親面前，這樣不屑一顧地說，「你繼承人的身份，本就是從我這偷來的。」
「——你憑什麼這麼說？！」他脫口而出的一句疑問，卻和當年母親質問風傾翎那般如出一轍。
「憑什麼？就憑我的母親是風氏的宗家之女，而你的母親，卻是導致族滅的罪魁禍首。」今安道出了那個無人敢提的真相。
男子看着眼前和自己同樣展現出棕紅色雙眸的女孩，雙拳不自覺收緊。
「既如此，我倒是很期待，你會不會重蹈如你母親一般的命運。」
他不再回頭，只背對着青衣人們抬了下手。
「放她走。」
今安見狀心中暗自鬆了口氣。
本以為會被強行帶回西涼，自己這一番激將法卻起了不少作用。
至少目前，成功讓西涼太子改變了主意。
今安被馬車送回紫衣人原來的落腳點，安修儀也得以作為交換被今安釋放。
「呵，說到底還是不打算讓我輕易回皇宮。這幾天還不知道外面傳成什麼樣子，皇帝會不會對我起疑心。」今安自言自語道。
紫衣人冷不防出現在她面前，「呦，你還是小爺第一個出手又被退回的貨物，稀奇，真是稀奇。」
今安翻了個白眼，根本不想理他。
「別不理人啊，這多沒意思。」
」誒，你倒是和我說說，你怎麼惹那位生氣了，居然能把你給原封不動的退回來？」
紫衣人死皮賴臉地纏着她問道。
「我和你無話可說。」
今安捂住耳朵，只想找個清凈地方。
……
夜幕降臨，長安城內的一處私宅里，青衣人問道，「主上，您怎麼會想要放她回去？」
「她留在這裏，會比回到西涼，更有用處。」
男子手中落下一子，棋局驟然起了變化。
「您是想用她引出潛藏在大雍的風氏一族殘餘勢力？」
青衣人問道。
「……不止如此。」
男子藉著剛剛白子所打破的僵局，繼續蠶食著黑子的勢力。
「……她對我有了新的利用價值。」
他說着，棋盤上的黑白雙方已來回交手數次。
「她的身份，註定會在大雍皇帝心裏埋下疑惑，直到由我來親自解開。」
男子饒有興緻地看着手下的黑子被白子一步步蠶食。
「……而那時候，就是西涼攻陷大雍的最好時機。」
隨着他手中最後一枚白子落下，棋局已定。
「……你可是我最重要的棋子啊。」
男子把玩着手中那枚扭轉局面的白色棋子，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