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宮裏的小姑姑指的是殷府最小的女兒,是殷老夫人的嫡出親女,幾年前進宮,位階是婕妤,無子,但有一女。

禁不起激的殷如卿被二妹妹一挑撥,豪氣的將珍愛的軟煙羅拿出來做面子,她本意要氣氣一遇事就想壓她一把的二妹妹,可是一看到拿出來的上等布匹,她又有幾分捨不得,宮中的賞賜少之又少,她原本準備回京後再做幾件新裳,在各府夫人、小姐面前亮亮相。

可是殷如惠壞了她的好事,這口氣她怎麽咽得下去!她氣憤二妹妹的多事,同時也惱怒三妹妹的不知推辭,傻愣愣地收下了,再沒眼力的人也看得出軟煙羅多珍貴,她怎敢說收就收。

暗笑在心的殷如素是漁翁得利,捧著貴得要命的布料裝傻充愣,兩位姊姊要吵就吵吧,佔便宜的人是她,反正她從頭到尾沒介入就是個看戲的,別人丟銀子她就撿,一點也不客氣。

「喲!你還真送得起,也不怕她福氣薄,折壽。」滿眼妒色的殷如惠盯着雪色軟煙羅,手癢的想把它搶過來,佔為己有。

別說她還真敢做,有一回她就強搶殷正書掛在脖子上的小金鎖,殷正書哭着向父親告狀,她才在父親的喝斥下不情不願地還回去,私下還恐嚇小她幾歲的殷正書小心點。

「你當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是個無福的,我高興給就給,你少眼紅,三妹妹比你聽話多了。」起碼不頂嘴,性子軟得像泥。

被人誤以為是軟泥性子的殷如素為免遭池魚之殃,她不動聲色的轉身將懷裏的軟煙羅遞給一旁服侍的青玉,讓青玉拿回小偏院收好。

在兩位不甘示弱的姊姊面前,她把帶點憨氣的小白花扮演得很成功,讓人氣在心裏又拿她沒轍。

殊不知扮豬吃老虎,她這小老虎一口吞掉兩個姊姊,將人耍得團團轉,還讓姊姊們把她當成無知小兒——一個最無害,不爭不搶的傻兒。

這便是殷如素聰明的地方,讓自己的存在降低,不會引來無謂紛擾,在她還沒有護住自己的實力前,她只能在人前低頭,將自己隱藏起來。

「再聽話能當條狗養著嗎?!大姊應該去看看三妹妹的小偏院,一到冬天咱們屋裏燒的是銀絲炭,她那屋裏用的是會薰眼的柴火,我說母親怎麽只苛待她一人,是欺人性子軟嗎?」三妹妹,我替你說話了,軟煙羅分我一半。

當沒瞧見二姊姊眼神的殷如素頭一低,裝出十分畏怯的樣子。有道是會吵的孩子有糖吃,不屑以哭鬧為手段的她自是被歸為軟柿子一類,想捏就捏,想掐就掐。

也因為雪姨娘不敢為兒女出頭,因此她和弟弟成了府中最弱勢的兩個,欺善怕惡乃人之常情,誰會跟石頭硬碰硬,肯定是軟綿的饅頭好拿捏。

「你……」

「你們在吵什麽,還學不學刺繡?」

剛一進綉樓就聽見不小的爭執聲,綰著明月髻,發上插了一對海棠如意金釵的鄭綉娘抬眸一看,果然又是她倆。

「學,怎麽不學!」都給了銀子哪能中途而廢。

「師父,打擾到你了,姊妹間鬥鬥嘴而已。」有嫡女風範的殷如卿輕聲細語,對鄭綉娘給予十足的尊重。

但說句老實話,鄭綉娘最不看好的便是上頭兩位小姐,一個沒耐性坐不住,想要一蹴而就,一個自視甚高,老以為自己比別人懂得多,對她的話陽奉陰違。

這兩人都不是學女紅的苗子,能做件衣服、綉朵花就是頂天的成就了,別指望她們有過人的手藝。

倒是這個小的有異於常人的天分,她只要說過一遍就能牢牢記住,隔日做出一模一樣的綉法,雖然線法生澀卻別有一番意趣。

「嗯,都坐下吧!我們從昨日斷針處教起,這繡花、綉景講究神韻,或鈎、或捻,斜針一入……」鄭綉娘睨了一眼三張神色不一的臉兒,在巴掌大的小臉多停留一瞬,而後再緩緩講解刺繡的要領。

一上午的時光在針與線之間穿過,鄭綉娘一開口說出「休息」兩字,早就不知魂歸何處的殷如惠像打開籠子的鳥兒,迫不及待的往外飛,一聲招呼也不打的離開綉樓。

而只當消遣卻不看重的殷如卿面上表現得倒滿像一回事,對鄭綉娘形式上的一頷首,坐久的她有些腰腿無力,在兩名丫頭玉秋、玉槴的扶持下緩緩跨出綉樓,她一雙小腳走得相當慢,快不了。

「三小姐,你等一下。」

「我?」殷如素指著鼻頭。

「你的技法最差,跟不上兩位姊姊,我這裏有本刺繡的基本入門,是我親手寫的,你拿回去瞅瞅,別拖累大小姐、二小姐的學習。」她語帶嫌棄,好似殷如素是她教過最差勁的學生。

樓外走得慢的殷大小姐稍微停頓了一下,聽到鄭綉娘的嫌惡,她嘴角往上勾,扶著丫頭的手繼續往前走。

原來是個沒用的,庶女就是庶女。

「是,我再學學……」殷如素頗為狐疑的接過手,書面上用清秀的簪花小楷寫着刺繡入門,但是翻開裏面的內容,她頓時睜大杏眼,難以置信地看向對着她笑的鄭綉娘。

「我年紀大了,再過兩年怕眼睛花得線都穿不過針眼,我想找個傳人,將畢生所學傳給她。」鄭綉娘悄聲解釋。她的孩子不想學,覺得辛苦,半輩子都在練眼力,十分傷眼。

「這是……雙面繡的基本入手……」殷如素的手在顫抖,不敢相信心心念念的技法就在她手中。

鄭綉娘撫着她的頭。「你是個好孩子,傳給你我很放心,接下來這一年我會用心地教導你,你有不懂的地方就發問,我定盡我所能的回答你。」

「可是我姊姊……」怕是瞞不住。

她一啐。「那兩位小姐哪懂得什麽是刺繡,你在她們面前說長針、短針,搞不好她們當是針的長短,而不會想到是絲線的長度,要不是夫人給的酬金厚,我真不想接這活兒。」

她想回鄉下買塊地蓋幾間磚屋給兒孫住,然後啥也不理的當個只管含飴弄孫的地主婆。

縣令夫人的銀子給得多,她看在銀子的分上才勉為其難的點頭,不求教出一門好手藝,至少讓幾位小姐日後能為夫婿縫單衣。

誰知竟有意外的驚喜,泥礫里出珍珠,讓她遇上可塑的好根苗,心動的想將獨門手藝傳給她。

「我想學,而且會學到最精湛,但我不確定是否能發揚光大,畢竟我……」身不由己。

庶女的身分註定她無法隨心所欲,就連終身大事也由人擺佈,她能做到的只有學好雙面綉,其他沒法承諾。

鄭綉娘手一抬,呿了一聲。「我教你雙面綉是看你順眼,你骨子裏有着不肯妥協的堅持,別人以為你懦弱膽怯,我卻看到你大無畏的果敢,我教給你是不想此技藝失傳,至於你會怎麽做我就管不著了。

「我要的是衣缽傳人,又不是讓你開個大綉坊當東家,學得好不好端看個人悟性,這都是命,你別顧慮太多。」

「是的,師父在上,請受我三叩禮……」

殷如素剛要下跪行拜師禮,鄭綉娘連忙雙手扶起。「免了這些虛禮,若是被人瞧見可就說不清楚了。」

殷如素想想也對,於是也不行禮了,省得惹來一身腥。

「三小姐,我先走一步,你一會再走,免得同進同出惹人閑話。」她要避嫌,這樣對兩個人都好。

鄭綉娘早就想找個傳人,可是一直未遇機緣,她還非常遺憾後繼無人,這門絕藝要帶進墳墓堆里,沒想到峰迴路轉,一個看似軟弱實則剛強的小姑娘跳入她眼裏,她用心觀察了三個多月才確定這個丫頭夠格,她有足夠的耐性長時間待在綉架上,也有過人的聰慧,靈活的雙眸藏着無盡的生機,她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好。」

看着鄭綉娘逐漸走遠的背影,殷如素內心激動不已,她忘了父親晌午要考校姊妹們功課一事,樂不自抑的往小偏院走去,她沒想到天上掉餡餅會掉到她頭上,將她日思夜想的好事送到面前。

真是比撿到金子還雀躍,她能真正學到一門手藝了。

「素兒,姨、姨娘有點事想跟你商量……」

走在回偏院的小路上,一看到朝她走近的素衣女子,殷如素彎起的嘴慢慢拉平,面對將她生下來的姨娘,她竟無言以對。

「借錢沒有,你知道我很窮。」她把醜話說在前,同樣的事已經不是一兩次了,千篇一律的理由叫人很不耐煩。

「可是你不是有攢銀子的路子?上回我看你拿出十兩銀子買了不少米糧。」雪姨娘不管女兒銀子的來源,她只知自己胭脂水粉的配額用完了,要等上一個月才能請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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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為聘妻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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