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只是高深一點的雙面綉還不行,如果她爹真能在明年開春調回京,那麽她只剩一年可以學習了,綉娘事前言明不跟他們回京,她的家在齊南,要和孩子、丈夫在一塊。

人離鄉難,他鄉哪有故鄉好。

殷家三老爺亦是如此,外放兩任混個資歷有利日後的升遷,朝中有人可以運作,再升一級不成問題。

釀酒用的桃花要一大清早采,趁天色微微亮,桃花花瓣沾有露水未乾前,再放在籮筐里晾乾,略加洗凈後瀝水才能進行接下來的釀製過程,時間上很緊湊,絲毫馬虎不得。

殷如素和青玉每天天未亮就背起了竹筐,以前是採到正午才休息,十幾棵桃樹差不多三天就能採集二十幾壇酒的量,利用夜深人靜時釀酒,神不知鬼不覺的暗中賺錢。

如今為了學刺繡、女紅,她們必須早起一個時辰,摘完花後先略微洗一下,上午學綉技,晌午一放學連飯也來不及吃,趕緊將花入壇,前前後後十來日才完成將近三十壇的桃花酒。

但是采了花不代表結束,能歇一會了,她們還要授粉、看桃花結果的情形,有時還得做疏果動作,果子長得大又甜才能釀出好的桃子酒,不能讓蟲子白糟蹋了。

桃花林不大,位處偏僻,一出林子是廢棄的一整排客居,再往前一點是水質清澈的小湖,湖上無荷,但長了開紫花的水上植物,不結果,春秋開花,冬天一結冰就枯萎。

湖底有魚,又多又肥,被苛待日常飲食的主僕倆常來此捉魚吃,冬天鑿冰用釣的,其他季節撒魚料用撈的,一網子下去能撈到三、五尾半臂長的草魚和鯽魚,偶爾也有鯉魚和湖鰻以及其他不知魚種的大魚,讓她倆吃得歡。

從發現桃花林到現在已過了五年,兩人沒看過宅子的主人,五進的大宅院只有寥寥數名下人打理著前門和前院,後面幾進院子皆擱置不用形同廢宅。

「小姐,快點換衣服,你的裙子下擺和衣袖都濕了,再不換又要病了。」看着這些年添購的物品,青玉欣慰的笑了,好在老天待她們不薄,沒讓她們餓死在小院子裏。

在棗樹和柿子樹的中間空地,別人種花她們種的是菜籽,每年不只種出不少菜,多的還腌成菜乾留着當冬天的菜食,茄子、黃瓜、豇豆、小白菜能用粗糠腌,胡瓜、蘿蔔則切成條狀用鹽腌再曬乾,能保存久一點。

院裏有個小灶台,是她和小姐一有空閑便去敲隔壁的院牆,把人家砌牆的磚頭敲下來,用煮熟的糯米漿和石灰及泥塗抹,自個兒造了簡易灶台,上面搭個擋風遮雨的棚子,若是廚房給小偏院的食物減少或是根本不給,她們便桃枝當柴火,買雞買肉自己煮。

因為離得遠,柴火曬得乾,又離隔壁鄰居很近,所以燒起的白煙很淡,沒人注意是由哪裏發出的,兩家的下人都以為對方在煮食,最多看一眼就干自個兒的活去,不當一回事。

人要活得自在並不輕鬆,殷如素是身子多病以及行事上不張揚,很本分的扮好庶女的角色,嫡母有心挑她的刺也找不到地方下手,她弱得當不成對手,說不定一場大病就要她的命,何須造孽。

反之,殷如惠是反向教材,正好成了擋箭牌。

她太愛掐尖耍強了,什麽事都想和嫡姊搶,殷如卿有的她也要一份,殷如卿學什麽她也跟着學什麽,人家舅父送了三匹花色不同的流光錦,一匹給簡琴瑟、一匹是外甥、另一匹則是外甥女的,殷如惠卻不管是誰家送來的禮,居然當着簡琴瑟的面就想拿走殷如卿那一塊流光錦。

養成這種渾不吝的性子,哪可能有好果子吃,她手才剛一伸出來就被打了十板子,罰禁足一個月,抄寫《女誡》五十遍。

相較殷如惠的張狂及不知天高地厚,殷如素的不爭不吵就讓人省心不少,她像院子裏的一棵樹,明明存在卻又不招人惦記,因此她只要不跳出來找死,簡琴瑟也不會主動找她麻煩,如今簡琴瑟的頭號眼中釘是殷如惠。

「哪能說病就病,咱們囤積了不少藥材,所謂久病成良醫,我不用看大夫就能自己處理了。」小病她還行,什麽頭暈腦熱的配一帖葯煎服就沒事,不像以往得纏綿病榻大半個月。

院子裏有不少黃花地丁、魚腥草、板藍根之類的野草,殷如素會摘來晾乾了煮茶喝,有預防風寒、清熱解毒的功效,相對的她一經風就着涼的毛病也減輕了許多。

這幾年下來看的醫書多少起了效用,加上她用所知的養身知識照顧自己,當年一病不起而虧損甚重的身子被她養得差不多了,連着幾個月未再患病,除了偶爾會輕咳幾聲。

「小姐別拿自個兒的身子開玩笑,葯能不吃就不吃,那玩意兒不是好東西,咱們離它遠點。」青玉邊說邊取來厚一點的衣裙,這天氣看着暖和其實還有幾許涼意,早晚溫差大,濕氣重。

「管家婆。」一天從早管到晚,到了入睡前還不停歇,非逼着她喝上一杯溫水才准上床,也不想想喝多尿多,她實在不想睡到一半又爬起來如廁,相當累人。

青玉當作沒聽見的垂下眼眸,細心而專註的幫小姐梳發。「一會兒小姐別跟大小姐、二小姐她們吵,坐離遠一點。」

「我曉得,我跟她們不一樣,她們有娘靠,我只能靠自己。」她自我解嘲,習慣了一個人過日子。

在穿越前,她也是沒有爸媽的孩子,兩人去二度蜜月時船沉了,再回來已是兩具沒有氣息的屍體。

那年她三歲,之後便由祖父母撫養長大。

只是她剛滿二十歲時,兩老相繼過世,沒有兄弟姊妹的她從此孤零零一個人,靠着父母的賠償金以及打工獨自生活。所以她非常討厭夜晚,討厭偌大的屋子只有她一人,連呼吸聲都顯得空洞,孤寂得彷佛全世界都一起死去。

後來她選擇夜班急診室的生活,寧可天天加班也不願回到空無一人的家,七年來她幾乎以醫院為家,要聽到人的交談聲才能入睡,急診室的人生百態給了她回家的感覺。

試想一個鮮少放假的人,她不過勞誰過勞?一天工作十八個小時,再硬實的鐵人也會倒下。

「小姐,要稱姨娘。」青玉小聲的提醒,唯恐主子犯了夫人忌諱,姨娘是半奴,稱不得主。

不能說雪姨娘太自私,而是她能力不足,膽子又不夠大,不像杜姨娘那般和老爺有青梅竹馬的感情,如今又少了殷老夫人撐腰,雪姨娘頂多只能顧全一名子女,而她選擇了能讓她依靠的兒子罷了。

有時候她挺同情小姐,有娘還不如無娘,多了傷心,可是無人疼惜也比當奴婢強,至少不用服侍別人,有吃有喝有屋子住,不必擔心被賣,哪像她家三代都是家奴,不得脫籍。

「你這小蹄子才該當心,跟你說了多少次要喊三小姐,多加一個字會要你命呀!小姐小姐的喊,小心把小命喊沒了。」一名穿藏紅色衣裙的婦人走了進來,伸手往青玉臂上一掐。

「月嬤嬤——」

「奶娘……」

年約四十齣頭的婦人一手輕戳三小姐眉心,怪她沒個尊卑之分,縱容丫頭沒個分寸,一手推開滿臉委屈的青玉,面色微慍地要她小心大宅里的勾心鬥角,別以為說的話沒人聽見。

月嬤嬤也有一子二女,但小女兒出水痘歿了,她把自小奶大的三小姐當女兒看待,比親娘還寵她。

只是夫人找了名目將另一名奶娘給辭了,她一人得照顧小姐、少爺兩人,因此分身乏術,顧得了大的就照顧不了小的,小少爺年幼,她只好在那邊待久點,待有空閑再過來三小姐這邊瞅瞅。

但她一介下人終究起不了什麽幫助,雪姨娘自個兒都不管了,她一名領月俸的老婦又能說什麽,只能感慨三小姐投錯娘胎。

「那邊來人了,別再過去摘花。」這主僕倆的膽子真大,一年一年的「偷」花也不怕被發現。

「奶娘,我們只是……呃,撿花!花掉在地上不撿太可惜了,我們把花曬乾了磨成粉,還能加在胭脂里增點艷色。」桃花脂、桃花膏、桃花香胰,她做的不多,僅自用,大多數都用來釀酒。

酒越陳越香可以久放,不會有什麽後患,倒是香粉有季節性,不能放久,比例沒配好會招事的。

月嬤嬤從鼻孔輕輕一哼。「你們還小,用不着急着上顏色,倒是那一手女紅若是學得好可是受用無窮。」

她們私底下搗鼓什麽當她不知曉嗎?她只是不忍心說,畢竟堂堂縣令老爺的千金竟連一帖葯也吃不起,委實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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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為聘妻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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