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據她觀察,今日的女客很多,一個個穿紅著綠,習慣了簡潔打扮的謝凌雲表示,這些人的穿着好看是好看,但着實怪異。

人們的對話起初是圍繞她展開的,口中都是溢美之詞,什麽美人胚子,什麽大富大貴……聽得謝凌雲一愣一愣的,臉龐也漸漸發熱。

真是太羞恥了。

等她終於被放到準備好的桌子上時,謝凌雲知道,今天的重頭戲來了。

望着面前琳琅滿目的事物,她有點遲疑,回頭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母親,她也不知道該抓什麽好啊!

然而一扭頭,見母親雖笑得溫婉,但眼神既緊張又期待,她便又轉過了頭去。

罷了,自己隨便抓吧!反正小孩子抓周,桌上放的都是好東西,抓什麽都是好彩頭。

於是,她將放在自己腳邊,一枚方方正正的印章牢牢抱在懷裏,一步一步向桌邊的薛氏走去,「阿娘,給……」

薛氏的眉眼之間俱是喜意,一把將女兒攬在了懷裏,「好阿芸。」

「小姐抓了官印,莫不是將來要做誥命夫人?」一位身着絛紅衣衫、體態豐滿的夫人笑着打趣。

旁邊眾人紛紛附和。

薛氏低頭一笑,口中只道:「哪裏哪裏,她小孩子家家的,做不得准……」

謝凌雲聽她們說了一會兒話,無非就是你誇我,我誇你,難得的是語氣都極為真誠。

好話聽了一籮筐,初時她還覺得有趣,後來越聽越沒意思,就拉拉娘親的衣服,「困……」

薛氏見女兒臉頰紅撲撲的,眼睛微眯,知道她是累了,忙讓劉嬤嬤帶她下去休息。

在回去的途中,謝凌雲看見了獨自站在路旁的謝萱。

才五歲的小姑娘穿着淺綠色的衣衫,一臉凝重地立於風口,看着怪可憐的。

謝凌雲心下奇怪,莫非她抓周時,爹娘不允許謝萱出現嗎?也不對啊,明明跟謝萱情況差不多的謝蕙都在的。

劉嬤嬤也瞧見了謝萱,停下腳步,問道:「萱姑娘怎麽站在這裏,不是說病了嗎,怎麽不好生歇著?」

作為太太身邊的人,劉嬤嬤對姨娘和庶齣子女都沒什麽好感,但這小姑娘畢竟是主子,她不能當做沒看見。

謝萱抬起頭,將目光一點一點地移到妹妹身上,然後她笑了笑,怯怯地道:「我只是想看看妹妹。」

許是在外邊站得久了,她臉頰雪白,嘴唇微微發青。

劉嬤嬤忙道:「妹妹見到了,萱姑娘趕緊回去歇著吧!」緊接着,她讓跟着的小丫鬟送謝萱回去,「怎麽身邊也沒個人跟着……」

謝萱默默聽從劉嬤嬤的安排,乖巧極了。

賓客散盡後,劉嬤嬤把遇見謝萱的事情說給薛氏聽,末了感嘆道:「到底是姨娘養的。」

薛氏道:「她一個小孩子家,又懂得什麽?多半是她姨娘的意思,就是不知道這馮姨娘葫蘆里賣的什麽葯。」

謝萱聰慧漂亮,又不是見不得人,何必要她裝病不見客呢?

其實,馮姨娘自己也不明白女兒為什麽要裝病。別人家裏頭都是正房太太打壓庶出的姑娘,不讓她們見人,怎麽到這裏是反過來了?

「蕙姑娘都去了,我聽說好些太太都誇她呢。你說你,讓娘說你什麽好?還以為你剛才是想明白了,要去那些太太們面前露個臉,博個好名聲,誰知道你是吹風去了……」

謝萱吹了風,正有些頭疼呢,聽馮姨娘這般嘮叨,心下不悅,衝口道:「姨娘少說兩句吧!真心疼我,就聽我的。」

她語氣冷硬,將馮姨娘嚇得沒了聲兒。

謝萱默默嘆了口氣,她命不好,攤上了這樣的生母。姨娘哪裏知道,她正是不想在人前露面才故意裝病,至於站在路旁,那只是偶有感觸,想清靜清靜罷了。

她希望在綏陽期間,大家都把她忘掉。

馮姨娘不敢再提女兒裝病的事,又委委屈屈說起了旁的,「說起來,你跟信兒,你們兄妹倆抓周的時候就沒幾個客人。信兒還好,老爺叫了幾個男客,你那時候,也沒人瞧得起咱們……信兒抓的也是官印呢,不比一個姑娘強?怎麽不見太太們奉承他……」

謝萱輕輕按了按太陽穴,心想,真不記得姨娘這樣羅嗦啊。

她抓周時,薛氏尚在京城,內宅無人當家,自然少女客,又有什麽可奇怪的?

她心裏煩躁,乾脆側卧於床,不再理會馮姨娘。

想到今日院中的匆匆一瞥,謝萱心裏一陣鈍痛。

其實姨娘沒說錯,這世上許多事情到底是不公平的,同樣是父親的女兒,她們的待遇區別太大了。

人說,不患寡而患不均,終究還是意難平。

謝凌雲並不知道白天的相遇給姊姊帶來了怎樣的心情,她被劉嬤嬤帶回房後,吃了一點雞蛋羹就去睡了。

小孩子的身體很容易累,她這一覺直接睡到了酉時。

丫鬟見她醒了,忙喚了劉嬤嬤過來,麻利地將她收拾好,就又抱到了薛氏房裏。

雖然謝凌雲會走路了,可是這段時間她接觸地面的機會實在是少得可憐,他們似乎都不相信她真的能一步一步走得很穩。

謝凌雲一進房間,就發覺氣氛不大對。

房內早早地就掌了燈,照得到處亮堂堂的,父親坐在桌邊,母親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了。

謝凌雲有些慌,大聲道:「阿娘——」

是不是她睡得太久,阿娘生氣了?

薛氏瞧她一眼,面上露出了點笑意,「小懶蟲可算是睡醒了,你大哥哥寄了信過來,要給你祝壽呢。」

謝凌雲恍然,原來是遠在京城的長兄謝懷禮的信到了,難怪母親落淚。

薛氏瞧女兒的神情,不覺好笑。

這孩子,倒像是什麽話都能聽懂似的,她從劉嬤嬤手裏接過女兒,親自抱在懷裏,指著放在桌上的信,輕聲道:「瞧,這是你大哥哥寫給你的……妹妹……」

謝凌雲掃了一眼,跟着念,「妹妹。」

這個哥哥,年紀輕輕,字倒是寫得不錯。

看她們母女互動,謝律悄然鬆了口氣,今日兒子的信送過來,他固然歡喜感慨,但還算鎮定,他萬萬沒想到妻子會有這麽大反應,竟掩面哭了好一會兒。

他去安慰她,她竟然完全不給他臉面。

還好乳母抱了女兒過來,妻子才正常了些。

說起來,謝律心裏不是沒有疙瘩的,當初他被貶到綏陽,琬琬留在京中,說是不捨得兒子,不肯隨他赴任。他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比如綏陽地偏,不如京城安逸,她不想吃苦。

原本他也沒這種念頭的,只是那幾年,他身邊只有馮姨娘和岳姨娘陪着,府里內務一團糟,他在思念妻子的同時,也漸漸心生不滿。

海棠和芙蓉都肯吃苦,作為他的妻子,琬琬為什麽不肯?

不過琬琬終究還是來照顧他了,那些往事,他也就不想再提了。

思及被留在京城的長子,謝律也有幾分悵然。

忽的,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覺得極好,說道:「琬琬,我知道你想禮兒,我也想。但咱們現下不是不能回京嗎?你想養兒子,眼前就有現成的啊。」

他因太子之故被貶至綏陽已有六載,多方運作,卻毫無升遷的跡象,甚至連調任都不曾,回京更是遙遙無期。

他來綏陽的隔年有了懷信,這個自小在他身邊的孩子,跟他感情深厚,遠非留在京城的長子所能比。

當然,不是說他不重視嫡子,只是父子之間不如他與次子那般親厚罷了。

懷信是個好孩子,人又聰明,可惜虧在了出身上,若是能寄在妻子名下,豈不比養在馮姨娘身邊強上很多?

謝律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正要細說,卻一眼瞥見妻子臉色不對,那驀然變冷的神色讓他生生咽下了到嘴邊的話,只輕聲問了一句,「琬琬覺得怎樣?」

薛氏的神情早就恢復正常,彷佛剛才的失態是謝律的錯覺。

她慈愛地摸著女兒的臉頰,好似沒聽懂丈夫的話,「什麽現成的,有你這樣當爹的嗎?咱們阿芸是個姑娘,什麽時候變成兒子了?」

聽到自己的名字,謝凌雲忙出聲表示自己的存在,「爹爹,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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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女后宅樂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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