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開心過頭的紫蘇忘了收斂聲量，說話聲就這樣傳進了屋裏。

杜雅汐聽着一愣，獃獃看向同樣怔愣的姚宸之，兩個人互相望着，突然「噗」的一聲，杜雅汐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

一張粉臉紅透，嘟囔著道：「我哪有怎樣？她們想得太多了。」真是沒有想到，他們之間那麽一點氣氛不對勁，這些人竟都看在眼裏。

一定都暗暗的擔心了很久吧？

「就是啊，我們又沒有。」姚宸之也是面色微赧。

杜雅汐不再說什麽，想要蹲下身去替他按摩一下，肩膀就被姚宸之箍住了，他一臉不贊同的看着她道：「我自己來就好，你一旁坐着休息。」

這麽大的肚子，她還蹲下去，若是摔倒了可怎麽辦？真是不知道愛惜自己。

「你現在月份大了，少做事，多休息。」姚宸之說完就彎腰下去，替自己按摩腳底，那白皙的手指在黑稠的葯汁中若隱若現，煞是好看。

就這樣坐着似乎也有些無聊，可杜雅汐一下子又不知該怎麽向他說，自己就是那個黃裙女子。

沉默導致氣氛又開始變得壓抑起來，杜雅汐想了想，就問：「這次去京城可有碰到什麽趣事？」

姚宸之抬頭看了她一眼，有些苦惱的道：「趣事什麽的，我倒是沒有關注。不過在這一路上，錢明順道帶着我走訪一些葯農，我想和一些誠實可靠的葯農簽訂長期契約，約定他們採的葯只能賣給我們。」

杜雅汐顯然沒有想到他還做了這件事，就感興趣的問道：「他們同意嗎？你又許了他們什麽條件？」

燭光下，姚宸之的目光堅定，神情認真，給人一種睿智沉穩的感覺，這樣的姚宸之就像是太陽下的一顆鑽石，熠熠生輝。

杜雅汐看着就有些移不開視線，覺得此刻的姚宸之有一種足以蠱惑人心的魅力。

「我許下的條件是，以後除了價錢公道之外，如果遇到了天災年，我們也會保證他們一定的收入。」

「這樣的條件，他們一定都應下了吧？」

「應下了，也簽了契約。」姚宸之的情緒卻沒有高漲，而是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山上的草藥終有被采完的一天。路上，在一個大山下的村子裏，我們遇到了一個正在發喪的人家，聽說男主人就是大雪天上山採藥，卻因為路滑而滑下了懸崖。」

姚宸之想到那天看到的場面，心裏就沉甸甸的。

那是一個有着七旬老母、五個孩子的家庭，男主人就這麽撒手去了，一家老小哭得催人淚下。

如果生活過得去，誰又會在大雪天上山去採藥？說到底，還是生活過得不好。

「宸之，天下間不幸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我們只能遇上一個幫一個，遇上一雙幫一雙。怎樣讓百姓安居樂業，這是朝廷的事情，我們也無能為力，你就不要再想這事了。」杜雅汐不知該怎麽安慰這個善良的男人，這樣類似勸慰的話，此刻顯得蒼白無力。

自己怎麽就沒有站在他的立場，去想那件發生在老君山的事情呢？這麽一個善良的男人，當時知道自己無意識中毀了一個姑娘的清白，心裏面一定自責得無地自容吧？

她伸手主動攬過他，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肚子上，撫着他的頭髮，雖是沉默不言，但姚宸之卻感受到了比語言更為強烈且有用的安慰。

姚宸之靠在她的身上，低低的道：「雅汐，你知道嗎？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你提議在環山村買山種草藥的用意，有了葯園，村民就有工可上，他們就不用怕沒了生活來源。」

聞言，杜雅汐忍不住暴汗。她哪有那麽偉大，她就只是為了讓家裏的情況變好，讓自己繼續從事喜歡的工作而已，現在聽他說來，倒像是認為她是一心為村中百姓着想。

不過聽他的語氣，他難道想再買山種葯？

「哎喲。」姚宸之叫了一聲，然後一臉驚喜的抬頭看着杜雅汐，指間顫顫的指着她的肚子道：「這個小傢伙他剛剛摸我的臉了。」

「不是踢的嗎？」杜雅汐瞧着他的樣子，忍不住的打趣。

姚宸之的眉頭輕擰了一下，然後神氣的道：「怎麽可能是踢？我可是他爹，他哪會這般不孝，你可不能誤會我的兒子。」

我可是他爹。

你可不能誤會我的兒子。

杜雅汐定定的看着他，見他眸光璀璨，臉上綻開笑容，沒有一絲一毫的虛偽，更沒有一點一滴的勉強，他的語氣、他的神情，竟是這麽的真摯，這麽的自豪。

你可不能誤會我的兒子——這話說的多麽讓人暖心啊，就是她這個做娘的欺負了他的孩子，他立刻就站在孩子那邊維護孩子。

立場是那麽的堅定，清清楚楚的告訴別人，他的孩子不容許被人誤會。

他這個做爹的，不允許！

「如果不是兒子呢？」杜雅汐斂住了快要溢出來的情緒，又問：「女兒你也這麽維護嗎？」

「女兒？」姚宸之臉上的笑容就更加燦爛了，忙道：「那就更該細心維護了，女兒可是貼心的小棉襖。」

「宸之，他們一定會很愛你的。」杜雅汐的眼角不禁濕潤，深深的看着他，道：「因為你給了他們生命。」

濃眉輕蹙，姚宸之愣愣的看着她，似乎沒有聽明白她話里的意思。

她輕聲解釋道：「是雙生子。」

聽了，姚宸之的眼睛一亮，嘴巴微張，傻傻的看着杜雅汐。

杜雅汐瞧著就更感動，這個傻瓜，便宜爹他也當得如此開心，如此心無芥蒂。

這麽善良的他，她捨不得繼續看着他自責，看着他對黃裙姑娘充滿愧疚，對自己體內的無憂蠱絕望。

主意打定，杜雅汐就拿起一旁的乾棉布遞給他，「你把腳擦乾，我先去洗梳一下，待會我有話要對你說。」

姚宸之愣愣的看着她進了凈房，又低頭看着自己手裏的乾棉布，突然就咧開嘴，無聲的笑了。那笑容，璀璨如花。

待杜雅汐從凈房出來，他泡腳的盆子已經被人收了出去，擺在窗前案台上的景泰藍三足立鼎香爐，裊裊升煙。

而姚宸之已經寬衣，擁被躺在床上，見她出來，立刻就坐了起來，面色微赧的道：「我知道你怕冷，所以就先上來，幫你把被子暖著。」

杜雅汐彎唇一笑，轉身就去了屏風後。

房間里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不一會兒，杜雅汐就穿着單衣從屏風裏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搓着手臂道：「沒道理啊，今天明明就出了太陽，怎麽感覺比昨天還冷呢？」當然，這是杜雅汐為了緩解彼此的窘迫而胡說的。

聞言，姚宸之一副緊張的模樣，連忙鑽進外面的冷被子裏，指著裏邊已經暖和的床被，道：「快點進去蓋好被子，萬萬不能着涼了。」

杜雅汐的動作已經沒有以前那麽敏捷了，上床的動作顯得有些笨拙，姚宸之看着，又掀被下了床，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剛躺下就見他一溜煙的離開了，杜雅汐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蹙眉輕道：「他這是要去干麽？好好的怎麽一聲不吭的就離開了？」

杜雅汐整個人鑽進了被子裏，身上頓時感受到一股暖意，聞着被子裏那股熟悉的味道，嘴角就露出了一抹心滿意足的笑容。

還是有一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好，尤其是大冬天的，有人幫忙暖被子也是一件平凡且幸福的事情。

感覺有人掀開了身側那床被子，爬上了床，杜雅汐的腦袋從被子裏探出了，只見姚宸之將一個手爐給遞了過來，「抱着暖暖，祛祛寒，別着涼了。」

他這麽心急火燎的出去，難道就是為了給她弄一個手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