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後娘
杜四娘得了親娘的真傳，也不與杜三娘辨，卻是微微一笑。
「阿姐瞧不上長（陽）縣城，想來是不會想要留在這裡的，那可太好了……」
杜三娘看著她臉上那似笑非笑的模樣就恨不得一把撓上去。
「我，我可沒這麼說！我只是說長（陽）城不如柳縣，並沒說這兒不好！」
大兄已經跟她講明了好一番利害關係。
湳水是柳縣的近鄰，他們杜家要想拿下湳水，少不了還得得這孫郎的支持，不然若是杜家那頭正卯足全力打地盤呢，這頭長（陽）縣來個半路出手，到時候杜家不但難以吞併湳水，說不得還會損失慘重。
因此必須得跟鳳祥軍交好！最穩妥的辦法莫過於兩家聯姻，若是杜氏女能生下孫家子嗣，想來孫郎就算不能出兵幫忙，也不能冒著翻臉不認姻親的罵名來拖杜家的後腿。
而杜家雖是武將之家，但也只是在海上的水軍，於陸上的實力就弱了許多。再加上杜家人分支多，前有杜和出走湳水全軍覆沒，大為削弱了杜家實力，又讓好多庶支旁系，心裡打起了小九九。
她大哥雖是得家主看重的嫡長子，但身上的壓力也是十分重大。
比如說現下帶著她們一道來長（陽）縣的二哥，就因為文才武略，精明能幹肖似父親，也被父親非常看重……因此假如有一天大哥若是失誤犯錯的話，難保不會被人取代。
而她們兩兄妹到那時，還有站的地方嗎？怕是連杜和一家人的下場都不如。
正是因此，她才被大兄說服，跑去尋父親大人搶回這樁婚事，拋頭露面地跟著車隊來了！
反正不論怎樣，都不能被四娘這小賤人給遂了心愿！
姐妹二人你來我往地互相暗懟，好容易車隊停下，來到府衙大門前。
通報之後，車隊便被帶到了府衙附近的驛館。
這驛館在陳家主政時就有了，孫釵接管全縣之後，這驛館也沒撤過。
雖說如今縣衙后府地方足夠多，但裡頭有好些院子被划給了各部組，孫釵可不想讓外人來窺探本縣的機密。
杜家來人被安置在一個單獨的院子，雖是獨院，房舍卻不夠多。
姐妹二人不得不住同一間房內，只是一個住西間，一個住東間。
出門在外，還是住的驛館，自然各色都不如自家，杜家兩位小姐都是暗自嫌棄了一番，只不過一個表現在臉上，一個是暗藏在心裡罷了。
第三日便是抓周之禮。
姐妹二人一大早便起身，由著丫環給自己梳妝打扮。
這兩人來時都帶了一大箱的衣裳首飾，兩人還暗自爭風鬥豔，互相攀比，足足花了一個多時辰才算收拾停當。
杜二郎坐在門廳里幾乎都等得不耐煩，不過看到兩位妹妹都是如花似玉，衣飾鮮麗，很有大家氣派，也才稍稍滿意，把原本要出口的教訓收了回去。
「今日是孫家小公子抓周之禮，我已是打聽過，孫小公子玉雪可愛，聰明伶俐，孫大人對這個兒子很看重，夜裡都帶著一起睡的。」
「你們二人一定要爭取在賓客面前留下好印象，也叫人知道我杜氏女端莊知禮，堪為大家主婦。」
聯姻對象對那個私生子寵愛有加……兩位杜小姐聽著這個消息都不太愉快。
還是氣悶地應了一聲。
杜家一行人坐著車馬來到縣衙，同去往縣衙的馬車和行人都有不少，然看來看去，還是杜家的馬車最為氣派精緻，引得好多閑人還跟在後頭圍觀。
「杜二公子，兩位小姐，快請……」
段添財一身新衣，站在門廳口幫忙迎賓，看到杜家來客，更是格外熱情。
他是非常贊成主公聯姻高門之女的。杜家的打算，那可正是不謀而合。
雖說這宴會聚集了滿縣的名流，連外縣人也來了好幾位，但跟杜家曾經興辦過的那些壽宴，洗三宴之類的比起來，這孫家辦的實在是太簡陋了。
男賓和女客都混在一起，服侍的下人們也不夠周到。
而且來客們看上去穿著也比不上她們常見的那些高門大族，有些人哪怕穿著新衣裳，可那窮底子是騙不了人的。
杜三娘緊緊蹙眉，不禁懷疑自己能否忍得下這般大的差距。
杜四娘卻幻想著自己若是做了當家主母，要如何施展手腕，把家裡打理的井井有條，如何得到相公的敬重，下人的拜服……
就在杜四娘已經幻想到自己兒子封侯拜相，自己成了人人羨慕的老封君時……
抓周之禮的重頭戲來了。
但見一位錦袍男子懷抱小兒，從屏風後轉了出來。
那錦袍男子身形修長，眉軒目朗，雖是男子之身，抱著小兒的模樣卻格外的和諧瀟洒。
而他懷裡的小兒，白白嫰嫰，大眼睛如同墨晶石一般璀璨，五官雖未長開，卻已漂亮得過火，比起抱著他的親爹來，似乎是更加俊秀了好幾分。
杜三娘微不可見地撇了撇嘴。
杜四娘卻是望著錦袍男子，忍不住有些目迷神醉。
果然是一朝成名的英雄人物，說是年少俊彥一點也不誇張！
杜三娘其實在心裡也覺得這孫郎單看的確是個人物，可堂堂男兒，身為一縣之主，卻效仿婦人之舉抱著個奶娃娃，還是生母不明的私生子！可見這人是有些糊塗的，不過……
廳中眾人紛紛同孫釵打著招呼，孫釵懷抱著自家小包子，一一拱手微笑作答。
小包子已經一歲多，不需要再吃奶娘的奶，每日讓人喂兩小碗新鮮羊奶，再添加些輔食即可，因為營養跟得上，個頭比同年齡的娃娃要大了半頭，粉妝玉琢，胖乎乎的小臉蛋上，一雙大大的眼睛晶瑩璀璨，透著那麼股子機靈勁兒，此時廳里賓客近百，卻沒把小包子給震到，而是而是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東瞧西看。
小包子被孫釵放在了鋪著紅毯的長桌上。
桌上已經擺了許多小物件兒。
筆墨紙硯，刀劍弓弦，詩書玉尺，算盤秤砣，都打磨成小巧樣式，比一歲小孩兒的拳頭也大不了多少，別說小娃娜，就是大人，看了也想拿起來把玩一番。
然而眾賓客視線掃遍全部的小物件之後，便不由得無語。
先前那些也就罷了，還算都有好寓意。
這胭脂盒子，玫瑰糖餅，還有風車和綵球玩具又是怎麼回事？要是被抓到了，那卻是什麼意思？是個多情的？能吃的？貪玩的？
是誰這麼大膽，在小公子的抓周禮上動手腳？
可觀孫大人的神色，卻似乎沒有什麼怒色……總不會是他命人放的吧？
還是說，因這位是庶長子，只要好吃好玩地養大就好，孫大人並未寄與厚望？
杜三娘垂下眼皮，嘴角微微上勾。
杜四娘全程望著那位英俊孫郎，感覺到孫郎對這個小娃娃並沒有那麼看重，杜四娘便芳心可可，心想這才是知道嫡庶禮法之別，能成大事的人呢。
眾人各種揣測，只有跟在身邊的小六子暗暗抿唇。
大人簡直是胡來啊！
明明準備得好好的抓周桌，大人非要給加了幾樣，他勸了幾句，擔心小公子真的抓了，意頭不好，大人卻哈哈大笑地舉著小公子道對小乖有信心。
這可真是……親生的！
小六子看著大人將小公子放在桌子中間，只能暗自祈禱，讓小公子千萬別碰那些瞎胡鬧的東西。
孫小懷坐在桌子中央，被眾多小巧可愛的物件給包圍了。小腦袋環視一圈，小下巴微微揚起，一臉這些是本小公子的所有的神氣勁兒。
滿堂熱鬧漸停，一室俱靜，都在盯著看小傢伙會抓到什麼樣的物件。
「小乖，趕緊的，大家都在等你，隨便抓一個，喜歡啥就抓啥！」
孫釵身為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壓根不相信這些抓個周就能定未來的調調，不過是借這個機會，向大家宣示一下她家小乖長大了一歲，她孫老大，有了正牌繼承人罷了。
聽了親娘的話，孫小懷眨眨大眼睛。
討好地沖著大boss孫釵一笑，便開始朝面的物件爬去。
小胖手一把抓起面前的小木劍，朝孫釵一笑。
眾賓客只當小公子是抓著了木劍，正要說將來必是做英武大將軍的奉承話呢，卻見小公子一把將小木劍給甩到了一邊。
接著又抓起一把小算盤，還嘩啦啦地搖了兩下，又甩到了一邊。
算盤過後便是竹筆和硯台，都慘遭了同樣的命運。
杜家兄妹都垂下了眼皮，心道看來孫大人的確對這個兒子不怎麼在意，不但抓周桌上擺了不適合的東西，就是這些劍，筆和硯台，雖做得細巧，卻不過是普通材質，哪裡似他們杜家，就算是庶出，抓周的時候，也用的是金玉瑪瑙象牙之類的材質。
孫小懷又朝前爬了兩步，小手直接抓起了玩具，一手綵球，一手風車，小臉上笑得好不開懷。
孫釵心道，看來這是個開心玩家啦！
眾賓客都有些無語。
這讓人怎麼接話？
小六子急得想跺腳，趕緊擠眉弄眼地給小公子打眼色，想讓小公子換下手上的玩具。
孫小懷跟小六子很熟，孫釵忙時，反而是小六子抱這小子多。
「六，六！」
孫小懷看小六子那般模樣，便把手裡的玩具遞向他。
六六看著怪可憐的，連一樣玩具都沒有，送他吧！
小六子幾乎要喜極而泣了，趕緊一個箭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接了過來。
「謝小公子的賞！」
孫小懷咧嘴一笑，露出兩個甜甜的小酒窩。
又將面前的巴掌大小的書冊一把抓起來。
那書冊看著精緻，這會兒眾賓客都大大地鬆了口氣。
孫小懷不光拿了書冊，還調整了自己的坐姿，兩隻小手還翻開了一頁，兩眼直直地看著書冊，那煞有介事的模樣，彷彿小小年紀就已經滿腹經綸一樣。
眾賓客都不由得笑了。
各種誇讚如嘲水般紛紛而來。
杜三娘唇角微勾了下，「都拿反了……」
杜二郎瞟了眼過去，杜三娘趕緊收聲。
杜四娘倒是落落大方，面上生光，「果然是孫郎之子，年紀小小便如此聰慧，將來必成大器……」
杜三娘翻了個白眼，這才八字沒一撇呢，就擺出了嫡母的慈愛嘴臉了！
一場抓周之宴，以小公子抓到書冊，眾人送上花式誇讚而完美開場。
做為遠方貴客，杜家兩位小姐被安排在女眷席里的頭一桌上。
同一桌都是鳳祥寨的家眷，最年長的是金長發之妻。
金長發婆娘原本不過是村婦，進了城之後才過了兩天富貴日子，原本長得又黑又胖，偏臉上搽了厚厚的白粉，嘴唇塗成了血盤大口，髮髻上插了一隻粗長金釵，明晃晃的，更襯得模樣駭人，不忍直視……
杜四娘還能勉強搭上幾句話，杜三娘簡直全程板著臉，連宴席上的飯菜都一口沒動。
人物粗俗不說，這桌上的飯菜也不過是尋常菜色，也不見多精細，更不用說桌上杯盤碗碟也都是市面上一般的貨色，放在杜家，那都是傭僕用的。
本來桌上眾婦人見這二人是遠來的貴客，而且還是大家小姐，生得如花似玉，穿著又極體面好看，都是十分好奇，跟二人多搭話的，不過沒過一柱香，眾人再遲鈍，也知道這二人是瞧不上自己這些人，便也不熱臉貼冷屁股了，大家都找相熟的說說笑笑，不去看那杜三小姐的鬼樣子了。
好容易吃罷了宴，杜二公子過來接了兩位妹妹去見孫大人。
孫釵正抱著自家小包子在庭中散步。
遠遠地就瞧著三人款款而來。
杜公子玉樹臨風，兩位小姐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孫釵眉稍輕挑，用指頭戳了戳小包子的手心，笑道，「小乖，快看，來了兩位漂亮小姐姐……」
孫小懷還真地朝著三人望過去，兩隻小眼睛瞪得圓溜溜的。
「孫大人！」
杜二公子遠遠地就抱拳行禮，笑容可掬，「這是兩位舍妹，聽聞孫大人少年英才，心懷仰慕，因此隨在下同來相賀小公子抓周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