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快遞員

第3章 快遞員

「您的商品已在發送中,將在一日內到貨,請耐心等待……」

一條蒼白的信息彈在手機界面上。

黎陸像木頭人一樣站在大街中央久久沒有挪步。

活了一輩子,他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抱有期望。

然而……

當電源鍵關閉,屏幕映照出的仍然是他那張雙鬢斑白的老臉。

超過年紀的皺紋爬滿憔悴的臉龐,毫無朝氣,枯槁一般。

青春……呵呵……

他怔了片刻,然後自嘲地苦笑了起來:

「真是上歲數了,這麼誇張的詐騙手法居然也信……難怪心兒老提醒我別被那些賣保健品的忽悠,還好我手機沒綁卡。」

他慢慢收起手機,抬頭一看,距離家裏的路程已經所剩無幾,這剩下的路依然要用這雙有些蹣跚的腳步來走完。

黎陸的家,住在南都花園小區。

在南都市算是最古老的一批住宅小區了。

小區里的格局錯綜複雜,泛著上世紀的陳舊氣,院子裏橫著好幾排磚砌的自行車棚,那是上一個時代的象徵。

快走到樓洞裏的時候,黎陸突然發覺手裏空落落的,似乎少了點什麼。

「呀,這腦子!」

他一拍腦門,剛才在302路車站光顧著看手機,把包給忘那兒了。

包里只有一些天書般的手稿,倒是不怕有人偷,可對黎陸還是很重要的。

他一嘆氣回過身,打算折返回去。

可就是這一轉身,他猛地望見一個人影在不遠處的車棚后盯着他。

那人影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裝,古怪的是,他臉上居然還帶着一張素白的面具,雖然看不清那人的眼睛,可他面向的方向分明是在盯着黎陸。

「見鬼。」

黎陸眉頭一皺,那人的裝扮實在不像什麼好人,能跟他到這個地方,八成心懷鬼胎。

南都最近治安可不怎麼好,就這幾天還傳出什麼「連環綁架案」,新聞里報很多學生失蹤,警方毫無進展。這老小區地處偏僻,小區里狹窄陰暗,要是在這兒碰見個犯人,被謀財害命了都沒人知道。

心思一轉,他轉身就衝進了黑漆漆的樓洞裏。

一見黎陸跑,面具人快步從車棚后追了出來,他動作奇快,幾步間就尾隨衝進樓洞,以他的速度,黎陸的腿腳這會兒還上不到半層的緩步台。

可面具人衝進樓洞,卻看到那長長的第一截樓梯空空如野,根本不見黎陸的身影。

正納悶,右腳腕突然傳來一股劇痛,竟是被人狠狠踢了一腳。

右腿一虛,右膝當即摔跪在地,與此同時,一個人影猛地從身後躥出,一個熟練的擒拿動作,瞬間就把他的右手扳擰到身後,背部被肘力一壓,立刻被死死扣在了地上。

「看着上了歲數的人就覺得好欺負嗯?呵,你大爺我年輕的時候可是練過的!說!什麼人!?」

說話的正是黎陸,別看他上了年紀,年輕時可沒少練什麼散打擒拿。

妻子過世之後,這些鍛煉荒廢了許多年,可是背後偷襲鎖住一個人的身手他還是有的。

「老實交代!到底是幹什麼的!?」黎陸厲聲問。

面具人微微歪了歪頭,發出一個低沉的聲音:

「我只是個快遞員。」

「快遞員?呵呵。」黎陸冷笑:「順豐還是圓通啊?我可沒聽說哪個快遞公司的快遞員是打扮成這副德行的。」

他加大了手頭的力氣,按照人體的生理結構,被人這樣鎖住,一般的力量差都是無法脫身的。

可就當他打算再審問兩句的時候,手上突然傳來一股不可抗的巨力,再一看肘下,面具人已經慢慢悠悠地把手扳了回去,緩緩站起身。

黎陸傾盡全力想要把他壓住,可對方的力量就好像大出他幾個數量級,輕描淡寫地就擺脫了他的擒扣,反倒是把他的手累得酸疼不止。

兩行冷汗從黎陸額頭上直淌下來,他沒想到這個身材勻稱的傢伙居然這麼大勁兒。

既然自己扣不住,只能大聲喊人了!

他扯起嗓子就想喊,還沒等他喊出聲,一個冰涼的東西抵住了他的額頭。

一把黑洞洞的手槍。

「喂……」

黎陸頓時蔫火了,任憑他再好的心理素質,這會兒也有些慌了。

國內是命令禁槍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隨身帶槍的,要麼是警察,要麼……

就是窮凶極惡的歹徒!

黎陸如何能想到,大白天的居然撞見這種倒霉事。

剛剛在車站送別女兒,竟可能是他們父女之間的最後一面。

他兩眼緊緊盯着面具人的手指,眼睜睜看着那手指緩緩在扳機上扣了下去……

沒有猶豫,也沒有遲疑。

是個冷血慣犯!

這是黎陸最後的判斷。

「砰!」

冷冷的槍聲,回蕩在黑洞洞的樓洞之中。

……

……

也不知過了多久,黎陸隱隱聽到耳邊穿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喂!」

「喂喂!」

似乎是個年輕的女聲,在喊着什麼。

「喂!你沒事吧?」

「別裝死嚇人昂!我都看到你喘氣兒了!」

聲音越來越清晰,好像就在他耳邊。

我還活着?

黎陸納悶。

沒等細想,臉頰上「啪!」的挨了一巴掌。

「啊!」

他一叫,兩眼一下子就瞪開了。

眼前是一個留着大波浪頭的姑娘,看上去也就二十歲的樣子,模樣清純漂亮,身材比同齡女孩兒顯得更豐滿一些,穿着一身鮮亮明快的少女風服裝,長長的頭髮正垂在他臉上,傳來陣陣洗髮水的茉莉香。

被黎陸這麼一瞪,姑娘嚇得往後縮了一下。

「你要嚇死個人啊!」

是真的?

真的還活着!

黎陸納悶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額頭上並沒有槍眼,只有一個十分細小的針孔似的傷口。

難道那歹徒用的是麻醉槍?

特么的,嚇死老子了……

黎陸歪了歪眉頭,兩手用力撐起身子。

身上沒什麼疼得地方,看來沒傷到哪兒,胳膊的力量也很足,而且感覺比之前還更有力一些……

他連忙摸了一下錢包,掏出來一看,裏面好好的,一分沒少。

這麼說那歹徒不是謀財也不是害命,難道……

他又連忙摸了摸自己的腰帶扣。

系得好好的。

呃……看來自己是想多了。

那姑娘像看精神病一樣看了他一眼,看他沒什麼事,繞開他就要走。

「等等小姑娘!」黎陸叫住了她。

「幹嘛?」姑娘狐疑地回過頭:「你可別想碰瓷兒啊!」

「誰說老人就一定是碰瓷的啊。」黎陸笑:「我就是想問問你,現在哪天幾點了?我想知道我昏迷了多久。」

姑娘瞄了眼手機:「18號,上午11點。」

11點,看來自己也就昏迷了幾個小時。

「謝啦。」黎陸撣了撣身上的灰,站了起來。

「客氣。」姑娘轉身就走,上了幾節樓梯,突然想起什麼,回頭問:

「哎我說,你是住這樓的嗎?」

「是啊。」黎陸答。

「那正好我問一下,你知道黎心兒住哪個屋嗎?」姑娘問。

「你找心兒?」黎陸說。

「你認識啊,那最好了,我是她同學來着。」姑娘說。

黎陸笑了,世界真是太小了。

「心兒我當然認識,心兒是我女兒啊。」他脫口便道。

可這話一出,那姑娘的臉色明顯變了一下。

她用一種看變態的眼神看着黎陸,臉上僵硬地笑了笑,大大的眼珠子白了黎陸一眼,一言不發地就轉身上樓去了。

同時出聲嘟囔了一句:

「神經病。」

「哎!小丫頭你說誰神經病?一點教養都沒有!」黎陸怒,拔腿就追上樓梯。

當他追到二樓的時候,正面正是二樓住戶家的老式不鏽鋼板門。

光滑銀亮的不鏽鋼表面像鏡子一樣清晰反光。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那不鏽鋼的門上,可就這一看,他的腳步頓然凝固了。

他看到了一張臉……

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那是他自己的臉沒錯。

但……卻不是那個形如枯槁的他。

而是……

他當年風華正茂的20歲時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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