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人間地獄

雲鏡。

無論是在夢境中……

在夏沫家模糊的照片中……

還是在那些碎片化記憶中。

這張臉真正出現的次數並不多，但每一次，都牢牢印刻在了黎陸的心裏。

命運在轉換，時間在輪迴，甚至整個世界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可他沒有變，他的樣子一直是那樣。

或許，他是這世界上唯一沒有變化的人。

英俊的面容，冷靜沉逸，看人的眼神彷彿會透過人的身體透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目光沒有焦點，也沒有落點。

說實話，雖然雲鏡在任何一個世界的身份都高高在上，但黎陸每次看到他，從那一瞬間的側面所感受到的，都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深深的悲涼。

明明擁有很多，卻彷彿失去得比任何人更多。

孤零零地屹立於世，像被拽進了電影里的旁觀者。

「看來你已經認得我了。」一個雲鏡的分身轉過頭，用那一如既往的目光冷冷地看着黎陸：「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黎陸冷笑了聲：「別說得跟老熟人一樣。」

雲鏡怔了一下，神色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和無奈，彷彿這樣的話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好吧，初次見面。」

「廢話少說。」黎陸卻懶得跟他客套：「雲鏡，我等你出現很久了，我可有很多話想問你。」

雲鏡頓了頓，不禁會然一笑：「你總是有很多話想問我，你的好奇心還是一點都沒變……說實話，我已經厭倦回答了，不過這一次可以破個例……」

他說着眼神變得凌厲起來：「因為這一次，我要讓這一切徹底結束。」

徹底結束？

黎陸還清楚記得在霍王那裏治療時所看到的幾次夢境，如果那幾場夢真的都是他曾經經歷過的生命，那毫無疑問，它們都以死亡告終。

可此時此刻，他卻依然站在這裏，以一個全新的身份，全新的生命，全新的記憶。

這意味着單純殺死他的肉體並不能真正的將他毀滅，某種東西似乎永生於這個世界，才得以讓他的靈魂一次又一次輪迴。

聽雲鏡言下之意，他似乎打算在今天，連同這輪迴一起終止。

正想着，雲鏡手指突然結出一個印，一陣白煙飛過，又一個分身出現在了黎陸正前方：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你的那些問題我比你都熟。無非就是關於這個世界，關於路西法遊戲，關於過去和未來，還有……關於我和你。」

那分身輕輕踱步在黎陸面前，神態自若，彷彿對所有事都瞭然於胸。

這種感覺讓黎陸有些不自在，因為平時多數情況，往往神態自若的那個人應該是他。

「其實這些問題歸根到底都是同一個問題，我只需要告訴你一件事就夠了。」

雲鏡凝視着黎陸的眼睛，他停頓了片刻，然後用手指了指頭頂的天空和腳下的大地，緩緩道：

「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根本就不是人間。」

什麼！？

黎陸怔了一下，一時竟有些沒反應過來。

而雲鏡似乎習慣了他的這種反應，平淡地解釋道：。

「這裏是地獄，準確的說，這裏是地獄千萬層中的一層。」

地獄？

黎陸嘴角輕笑了一下：

「這是我聽過最無聊的笑話。」

雲鏡苦笑着搖搖頭：

「你每次聽到都會這麼說，但這是事實，無論你覺得它多可笑，無論你嘲笑這個笑話多少次，它也是事實，是埋藏在無數個猜測與假象背後，唯一的真相。我可以告訴你，並非這個世界誕生了『路西法遊戲』，而是這個世界的名字，就叫做『路西法遊戲』。」

他回身指向四周的天空大地，指向混亂而沉靜的南都市區，指向路邊那些陷入沉睡的人：

「你，我，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因為路西法遊戲而誕生，雖然他們有着關於歷史、關於考古學、關於祖先長輩無比豐富的記憶，人們無比相信這些記憶的真實性，甚至從未懷疑過，這些可能僅僅只是記憶而已，那些記憶中的歷史和人們，或許壓根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

「你在說些什麼！？」黎陸越來越聽不懂雲鏡的話了。

「這個世界存在的時間沒有你想像的那麼久，事實上，它只存在了20年，20年前，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在一瞬間誕生，它為了路西法遊戲而誕生，在那之前，什麼都不曾存在過。而在那之後，什麼也都不會繼續存在。」

雲鏡凝視着黎陸的眼睛，那目光撲朔迷離，看不出是虛偽還是真誠。

但就戰術而言，黎陸更覺得這傢伙像是在拖延時間。

然而他不明白的事，對方為什麼要拖延時間。

「笑話，真是越來越荒唐的笑話。」

黎陸冷冷道：

「我親身經歷了幾十年的時光，曾經的一切歷歷在目，遠比20年要久得多。如果說這世上有什麼可以定義真實的話，還有什麼比親身經歷更可靠的呢。」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超過二十年以前的所謂『親身經歷』，也許根本不屬於你自己呢？」

雲鏡的分身依舊面無表情：

「換句話說，現在這個正在跟你說話的我，你應該知道是什麼吧？」

「瑪門貨架，忍術-多重影分身之術製造出來的實體分身。」黎陸記得很清楚。

「沒錯，分身，也就是我本人的複製體。對於這個複製體而言，他繼承了我所有的記憶，在他看來，那些記憶同樣是屬於他自己的，無比真實。但事實上……」

雲鏡走近黎陸，壓低了聲音沉聲道：

「他只誕生了不到一小時。」

黎陸的心理好像突然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一下，模模糊糊的，捉摸不定。

「想想看吧，追溯你二十年前的記憶里，一切雖然平淡，但卻因為平淡而真實。沒有那麼多怪力亂神的事，沒有路西法遊戲，也沒有你的《心數論》，你只是一個相對優秀的普通心理學家，那時候你的《心數論》甚至連思路都還沒形成。知道為什麼么？」

雲鏡停頓了片刻道：

「因為那是屬於真實人間的記憶，在真實的人間里，《心數論》根本不可能實現，所以二十年以前，無論你有多麼天才，無論你的思維有多麼敏捷，《心數論》都壓根不會有思路，那些記憶的所有者，也根本就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