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命硬
胖大嬸看著他掛滿淚痕的臉，猜不透大官兒打了什麼心思，所以略帶遲疑的回道，「是……是呀。」，說罷，她下意識里竟覺得自己不該說這句話。
大官兒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猛地一躍而起，然後箭一般的竄到了院子里，片刻后就提著一個青色的包袱擺到了堂屋桌上，從外面看那包裹里好像是裝了個很大的圓盤狀的東西。
大官兒順手在桌子抽屜里取了個盛湯的土黃色大瓷碗和白瓷勺子出來，胖大嬸越發覺得情況不妙，越發的想要抽自己兩個耳光，只怪自己多嘴！
「大官兒，這是弄得啥？」她一臉疑惑的走到跟前看著大官兒打開了包裹。
大官兒的眼裡閃著晶光，「娘，我和爹今天在山裡可發現了好東西。」
包裹打開了，一股淡淡的甜蜜花香散了出來，這……竟是個盆口大小的野蜂巢！
胖大嬸覺得那昏黃燭火下的野蜂巢黃澄澄的有些晃眼，好像金子一樣晃眼。
這在城裡可是搶手貨，大宅院里的夫人小姐們最愛吃這些東西，這麼大一個野蜂巢少說也得賣四五兩銀子呢！
看著大官兒用他那雙大手在邊緣上掰下一大塊放在了碗里，黃色的蜜汁在手指的擠壓下滲了一些出來，她覺得自己胸口微微有些悶，「大官兒，你要幹嘛？」，雖然這麼問了，其實她心裡明白的很。
「她要是能喝水，一定能吃進去這個東西。」大官兒端著碗起身，一臉喜色的走到炕邊。
胖大嬸亦步亦趨的跟著，「依我看呀，這麼甜膩的東西她一定吃不進去還是別費勁兒了。」
白瓷的小勺輕輕的在蜂巢上一壓，裡面的蜜就被擠壓出來流進了勺子里，空氣里一股子香甜氣息。
這蜜一定很好吃！胖大嬸不自覺的咽了一口唾沫，大官兒將一勺子蜂蜜喂進了我的嘴裡。這娘倆同樣緊張的盯著我的嘴角和喉嚨，直到我的喉頭蠕動將蜂蜜吞咽了進去。
「娘，我就說她肯定能吃進去。」大官大喜過望，繼續一勺一勺的喂我。
「是……呀！」
此時，胖大嬸正沉浸在悔恨中，怪自己多嘴惹來麻煩。這吃蜂蜜又不治病，就算勉強能拖的些日子，人一樣活不了，他們還得費勁心力的照看，這不是出錢出力不討好嗎！哪裡有讓人早早的去了，蜂巢賣了換錢，大家都不用受罪來的自在喲！
想著想著，胖大嬸潸然淚下，心道自己的命怎麼這麼苦呀！
大官兒正忙著喂我蜂蜜，對自己母親的心酸一無所知。
大鍋里的水燒開了，大叔在院子里吆喝，胖大嬸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的眼淚便去幫忙了。那野豬必是要在今兒夜裡收拾出來，明日一早才好去賣。
院里多掛了兩盞燈籠，大叔光著膀子搬來一張長桌放在院里，和胖大嬸兩人將野豬抬到了桌子上放好，又用清水將豬身清理乾淨之後，夫妻二人把那一大鍋的開水抬出來，一邊往野豬身上澆，一邊拿刀子刮乾淨豬皮上的黑色豬毛。刮完豬毛原本黑色的野豬成了個白條，大叔用一把大斧頭將豬頭砍了下來。可惜豬死了血液已經凝固，不然還能接一大盆豬血。
之後，大叔又拿出把趁手的小刀沿著野豬的下腹一滑，腹部就被剖開了。大嬸早準備好了個大木盆在地上接好，大叔將小刀在豬腹內颳了一會兒又用雙手使勁兒往外一扒拉，五臟六腑的就都掉進了木盆里。
空氣里那一股子血腥騷臭的氣息瀰漫起來，真真是讓人作嘔。大叔跟胖大嬸兩口子這樣的事做多了，早已經習慣了，他們眼裡看到的只是這野豬能賣多少錢。
接下來，大叔開始忙活著剝皮，大嬸則忙著清洗內臟，最重要的是要把腸子淘洗乾淨。
喂完野蜂蜜后，大官兒也從屋子裡出來，三個人一直忙活到午夜才收拾好。
大概睡了一個時辰之後，大叔跟大官兒便起床，將收拾好的野豬裝上板車準備趕去河洛城賣掉。因著沒有拉車的牲畜，這二人自己拉著車子過去至少要走兩個時辰。大叔夫妻已經打算好了，賣完豬肉就去早市上買頭小牛犢，將來能拉車又能犁地一舉多得。
父子二人收拾好，又帶了些水和乾糧就浩浩蕩蕩的出門了，臨走前大官兒不忘囑咐胖大嬸喂我吃野蜂蜜，胖大嬸沒好氣的應了句，忘不了！
她心裡暗自腹誹，這可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再想想這人半死不活的躺著還要她去伺候，算得哪門子』媳婦兒』喲。
夫君和兒子走遠了，胖大嬸關好門又回去睡了兩個時辰，然後按部就班的開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大叔和大官兒過了午後才回到家，果然是買了一頭壯實的黃牛犢子回來。他們在河洛城裡有相熟的酒樓，城裡人愛吃野味，這野豬肉尤其好賣，這一趟買賣做的是順順溜溜的。胖大嬸接了大叔拋過來的錢袋子，喜笑顏開的牽著栓到了東邊羊圈裡和那頭羊養在一起。牛羊都是好脾氣的，養在一處也無妨。
秋老虎很是厲害，這父子二人的衣服都汗濕了，將板車放到院里，這二人先用涼水擦洗了一番之後，再到堂屋喝茶水。這時，胖大嬸已經點清了銀錢，錢袋裡還有將近四十兩銀子，她心裡十分滿意，將銀錢收到裡間柜子里放好，便出來和大叔聊天。將豬肉賣去了哪裡了，賣了多少錢，買小牛花去了多少，父子二人在城裡零花了多少這些個問題都問了，大叔一一答好。
大官兒喝了些茶水又看了看我之後，自去補覺了。大叔夫妻二人二人又聊了一些城裡的見聞之後，大叔也去補覺了，胖大嬸將賣剩下的野豬頭洗乾淨，放大鍋里加水加料鹵了起來。然後又擀了幾十張薄餅，晚飯一家人吃的豬頭肉卷餅，味道香極了。這一日的光景眼看也就過去了。
大官兒去了四處漏風的西廂休息，大叔兩口子在裡間炕上討論家庭現狀，迫於大官兒給的壓力，二人紛紛嘆氣，對於半死不活的我只能先養著，另外就是打算趁這兩天把西廂修補一下，總得是個能讓人住的地方才行。二人在說話間就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又一輪紅日噴薄而出，新的一天開始了。這一家三口開始按計劃修補西廂，頂上加了草，牆上重新糊了泥，窗子和門都修理好了，用了不到兩天時間。
修好房子之後，大叔和大官兒又去打獵，每每總是滿載而歸，打來的獵物大把大把的賣銀子，可把胖大嬸高興壞了。錢袋子越來越鼓，腰桿就越來越硬，她和村裡那些老娘們說起話來也是底氣十足。照顧我這個活死人雖然依舊不情願，可畢竟心情好，到底是更加盡心。
因為我能吃進蜂蜜，大官兒進山打獵時更用心的搜集野蜂巢，可這東西畢竟數量少，不好尋，就在我眼看要斷糧的時候，院里那頭母山羊產崽兒了！大官兒馬上想到我也許可以喝羊奶，一試之下果然能行，胖大嬸不得不又肝兒疼一場。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這
期間萬家團圓的中秋節也熱鬧的渡過了，而我依舊半死不活的在床上躺著。胖大嬸罵多了也感無味，竟然開始感嘆生命頑強如我！
時光無聲無息的流逝，因為長時間只吃些流質，我的身體在昏迷中日漸消瘦起來，只有膚色依舊白嫩，完全沒有死相。
從九月初，村子里陸陸續續來了七八個人，人人手裡拿著一張畫像，挨家挨戶的詢問是否見過那畫中的女人。可惜我還在昏迷，若我清醒著一定要跟著那些人問個清楚的。雖然那畫中人並不是我，可他們要找的那女人是和我在一處地方失蹤的，而且是同一天。
那些人自然也來胖大嬸家問了，她和我想的一樣，覺得我雖然和畫上的女人不是一個人，但是會在同一天同一個地方出事肯定會有些關聯，她最先想到的是也許我是那女人的丫鬟之類的。
胖大嬸急於想擺脫我，將大叔從翠霞山救了我的事說給了那些人聽，然後又帶那些人去看了炕上的我，可那些人最終並沒有將我帶走。也許是因為胖大嬸表現的過於急切的想把我送出去，最終讓那些人認為她可能為了擺脫這個累贅在編造謊言，畢竟上面給的消息里也沒說畫中的女人有丫鬟之類的。
這樣一個小插曲過去沒多久就立冬了，天氣一日冷過一日。大叔和大官兒成日在山裡打獵，因為等到下雪之後就進不了山了。他們必須要在大雪封山之前盡量的多打獵，多賣些銀子。
前些日子，大官兒在家看家，大叔兩口子去河洛城賣的獵物。沒多久也就過年了，胖大嬸去扯了些布，準備給眾人做新衣新鞋。種上麥子之後，地里也就沒活了，她在家貓冬時的主要任務就是給家人做新衣了。
十一月中，呼嘯的北風颳了兩天兩夜之後大雪如約而至，揮揮洒洒又是下了兩天連夜，厚厚的積雪將世間萬物蓋了個嚴實，天地一片刺目的白。
就在那一個清晨，我覺得有片亮光照在我的眼睛上，十分的耀眼。我扭了扭頭躲開那光，然後睜開了雙眼……
映入眼帘的是大官兒那張憨憨的大臉，他驚喜的叫道，「娘，她活了！」
在堂前烤火盆的大叔跟大嬸都跑了過來，在他們的臉上我看不到太多喜悅，更多的是震驚，彷彿是不信我能醒過來。
回想我失去意識的時候剛立秋沒多久，現在他們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這麼長時間他們居然沒把我當死人扔了，還照顧著我，我欠下的這個情太大了……
我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感覺渾身無力，虛弱的叫了聲，「大叔、大嬸！」
直到這時，他們二人才面露微笑的應聲。
然後，大叔嘆了一句，「你這命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