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 期待
把魏襲打發走後，傅乾和衛臻又一次相對大笑。
笑了一會兒，衛臻好像想到了什麼，神色漸漸變得凝重。
「剛才這個魏襲毫無顧忌的信口雌黃，不合常理，倒像是在造勢……彥材公，你說郭奉孝會不會欺瞞丞相，謊報功勞？」
「不會吧，有夏侯妙才在小沛坐鎮，他和江砍頭不敢弄假。」
「按說是這樣，就怕郭奉孝巧舌如簧，說動夏侯妙才幫他遮掩。」
「這個……」
傅干皺起眉頭，終於換上一副重視的態度。
歷朝歷代的官場上，欺上瞞下的事情從來都不少，打仗還有謊報戰功的呢，內政上作假更為常見，也更為方便，小沛的四十萬移民即使全部死於瘟疫，郭嘉和江岳也可以死不承認，再找一些移民補上缺口，變成他們的功勞。
夏侯淵本來可以起到監管作用，但是疫災的影響這麼大，曹丞相已是騎虎難下，郭嘉和江岳哪怕公然作假，夏侯淵也有可能出於別的考慮，為他們遮掩。
眾口鑠金，黑的可以說成白的，掀開蓋子就會犯眾怒，還公然打了曹丞相的臉，這樣推算下來，郭嘉和江岳如果謊報功勞，得逞的可能性其實很大。
「哼哼，郭奉孝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此事多半是江砍頭的主意，那個魏襲不就是他的心腹么。」衛臻繼續深入分析。
「天意不可欺，法度不可亂，江岳果然行此奸佞之事，我必不容他！」傅干凜然說道：「事不宜遲，我等這就連夜趕往小沛，一探虛實。」
「不妥。」衛臻笑道：「郭奉孝和江砍頭若是沒有弄假還罷了，若是真的弄假，你我縱然當面撞破，他們也會巧令辭色，矢口否認，將來沒有板上釘釘的證據，打起嘴皮官司誰都說不清楚，依我之見，應當立刻將他們的大功報與丞相，請他親自去一趟小沛。」
「公振（衛臻字公振）的意思……是捧殺么？嗯，此計大善！事不宜遲，我等這就去尋丞相。」傅幹略一沉吟，不禁擊節讚歎。
郭嘉和江岳的報告裏面肯定有水分，但是揭穿他們並不容易，還會大大的得罪夏侯淵，不如順水推舟，在曹丞相的面前大力吹捧他們的功勞，勾起他的興趣后，順理成章的就會親自去小沛視察，再當面戳破郭嘉和江岳的鬼把戲，他們兩個肯定死的很難看。
不由自主的，傅干看向衛臻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忌憚，當面笑呵呵，背後捅刀子，才是老謀深算的官場手段，這廝比自己還要小上十多歲，竟然如此陰險，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傅乾和衛臻商議既定，出了戶曹來找曹丞相。
他們兩個本來有些擔心，萬一曹丞相對疫情不夠重視，未必能夠說動他親自前往小沛，可是事情的發展遠比他們的想像更加順利，傅干剛剛起了個頭，曹丞相就主動提出，明天一早去小沛視察。
傅乾和衛臻又驚又喜，又有些莫名其妙。
曹丞相卻拿起一份文櫝，笑呵呵地交給他們傳看。
這是夏侯淵剛剛送來的報喜文疏，郭嘉和江岳一併署名，內容和魏襲的口徑大致一樣，某些細節還有過之無不及，難怪曹丞相興緻勃勃的要去小沛。
這兩個奸賊，膽子也太大了！
傅乾和衛臻心中暗驚，既然通過公文正式上報，說明郭嘉和江岳有恃無恐，已經做好了應付檢查的準備，夏侯淵看樣子也被他們拉下水了。
但是不要緊，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所謂兵貴神速，只要曹丞相及時趕到小沛，總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戳破他們的鬼把戲。
……
第二天早上起來，連崗聚通往小沛的山路上，來了一支三十幾騎的隊伍。
他們沒有打出旗號，隨行的屬下護衛也不多，看起來就像很普通的官員外出，可是連崗聚的守軍卻異常興奮，私下裏傳播著一個小道消息——曹丞相來了。
不是刻意的微服私訪，也沒有擺出儀仗，曹丞相頗有些隨心所欲不愈規的瀟灑味道，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直奔小沛。
「聽說郭嘉和江岳幹得不錯，咱們去看一看，不要派人先去打招呼。」
跨過乾坤門后，時節氣候和周圍景緻截然不同，從炎熱的初夏變成秋高氣爽的十月，放眼看去，層巒疊嶂的連崗聚充滿野趣，曹丞相滿面笑容，如同踏秋一樣興緻勃勃。
之所以這麼開心，關鍵在於諸事順利，尤其以郭嘉、江岳和夏侯淵最讓他驚喜，根據昨天晚上最新的報告，疫情已經完全控制住了，每天的發病人數竟然減少到五百人，這樣推算下來，最後的死亡人數將會控制在五萬人以下，不但節省了大量的錢糧，還會給曹丞相帶來巨大的聲望。
移民花錢如流水，各方面都需要巨大的投入，平均到每個移民身上要花費數百錢甚至上千錢，保住這四十萬移民，就是保住了數以億萬計的錢糧，過幾年等這些移民開始納糧交稅，又會帶來更多的收穫。
除了經濟上的收穫，軍事和政治方面同樣受益良多，幾十萬移民會帶來數萬青壯兵源還是其次，「逢大疫，活民數十萬……」卻是兩漢八百年難得一見的政績，堯舜之君也不過如此。
有個這件耀眼的政績，再不會有人用移民來攻擊曹丞相，曹丞相將來想再進一步，比如封公封王之類，也可以用這件政績為自己背書，除此之外，還可以通過此事收攏人心，鼓舞士氣等等，總之好處極多，受用不盡。
當然了，成績太好難免讓人存疑，曹丞相輕裝簡行趕來小沛，就是不想驚動夏侯淵、郭嘉和江岳，親眼看個虛實，哪怕打折再打折，只要能保住一半災民的性命，也是值得大書特書的功績，曹丞相的心裏充滿期待，卻又有點小忐忑。
快馬加鞭，一行人很快來到小沛，遇到幾個守卡的軍卒后，命令他們頭前領路，直接趕往移民的營地。
沿路不時遇到運送物資的車隊，尤其以木材居多，來往川流不息，曹丞相不禁連連點頭，能把動員到這種程度，小沛的救災工作應該搞得不錯，這讓他的期待值變得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