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不宜鑄劍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不宜鑄劍

「怎麼,發生什麼事了嗎?」

聲音是從這名盤膝坐在陽台上的白衣女子身後傳來的。

只見一名身穿淺黃色武士長衫的女子,雙手相互交叉,懷抱在胸前,同時,那柄劍鞘同樣淺黃的寶劍也被這名女子抱在懷中。

女子的長相併不算如何出眾,反正與那名盤膝坐在陽台上的白衣女子仙子相比起來,黃衫女子的容貌倒是顯得有些鄉間村姑相了。算不上難看,但是與那些市井坊間的尋常女子一般,長相普通。

該名女子的聲音雖然有着女子那般的細膩音色,但她的語氣卻是格外的冷淡,彷彿她對任何人說話的口吻都是如此,即便她與之說話的這位盤膝坐於陽台上的白衣女子是這座山門的掌門也不例外。

對於黃衫女子的冷淡言辭,白衣女子並沒有太多的不滿情緒,反而是以一腔習以為常的口吻說道:「仙童無礙,讓師姐費心了。」

背靠在牆壁上的黃衫女子微微搖頭,語氣輕淡道:「師妹正值參悟天心決的重要時期,我這個當師姐的為師妹多費一點心神是應該的。師妹只管安心去參悟師尊留下來的這部天心決即可,天清峰有師姐替你看着,自可無憂。」

正是天清峰掌門與副掌門的兩位女子,長久無言,直到閣樓上空有一隻麻雀飛過,那位始終盤膝在陽台上的白衣女子,似乎回想起了什麼,她突然問道:「師姐,你可聽說過白蓮教?」

曾經與鑄劍山莊的當代劍冠宋靜初相互比劍的黃衫女子,正是自打天清峰上一任掌門去世以後,與自己的師妹共同打理天清峰一切事物的天清峰副掌門——李塵曦。

李塵曦對於自己師妹單仙童的問題沒有過多的沉思,想了想便說道:「師妹你說的這個白蓮教,是兗州地界的其中一支道教脈絡。在兗州,除了白蓮教之外,還有青蓮教、黑蓮教、翡蓮教,以及生怕與魔教聖姑曲紅蓮同名而犯了忌諱,故意改名的火蓮教。」

一襲白衣的單仙童微不可察地點點頭,柔聲道:「那這白蓮教的聖女……到底是個什麼概念?」

李塵曦想了想,道:「與魔教的聖姑是個差不多的存在。白蓮教的聖女,一聽這名字,就會讓人聯想出她是一位身穿潔白衣裙,模樣清秀,氣質儒雅端莊的一位女子。」

單仙童想了想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抬起頭,望向了東北方。

也不知道他如今過得怎麼樣了。

李塵曦望着白衣女子的背影,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她已經記不清這位天清峰的掌門,究竟有多少次如今日這般,面朝東北,追思過往了。

雖然自從單仙童返回天清峰不久,李塵曦記得是在一旬之後,就有一隊人馬押送著兩輛馬車來到天清峰。押送馬車的這隊人,每一個都是底子厚實的練家子,他們身穿一件在市井尋常的衣坊便能購買到的武士長衫,人人腰間佩刀,不管是從這支隊伍的行為舉止或是語言神態等方面觀察,在李塵曦看來,這隊人馬定非尋常的鏢隊。

暫且不說這支車隊沒有升鏢旗,李塵曦光是看他們的氣勢,以及那種胸有成竹的神態表情,就已是腹誹不已。難不成這是一支老字號的鏢隊不成?即便不用亮鏢威,也自有同道中人自覺讓道。

當時,也不等李塵曦如何猜忌,這支車隊的為首一人,便與李塵曦坦白了說,直說他們是來自揚州角鷹山,說他們是魔教總壇的人。此次來到天清峰,不為別的,只是來兌現當初教主許下的諾言。

李塵曦尚未反應過來,這位男子就又說道:「李掌門或許還不知道,當初在單掌門下山之前,咱們教主就有意讓我們這些總壇弟子連同摘星閣的武功秘籍護送單掌門返回天清峰。只是不知是何緣由,被單掌門婉言拒絕了。後來也是咱們少主想得周到,他親自挑選了摘星閣一二層樓中的三百餘本上乘的劍法秘籍,以及五百餘本內功宗師的孤本秘籍,委託我等務必安全送達天清峰,一本都不可少。」

男子見到李塵曦的眼神之中隱約露出了一絲擔憂的神色,他立即笑着解釋道:「李掌門還請放心,在我們臨行前,少主還特地囑咐了我們,讓我們低調行事。

一路行來,沒有任何人懷疑我們就是教主派來兌現承諾的,李掌門可以安心收下馬車上的上百部秘籍。

事後,我們會放出話來,就說天清峰的掌門太過清高自負,不僅拒絕了角鷹山的半座武庫里的秘籍,就連金銀財寶也都不肯收下,還讓魔教總壇的弟子們吃了閉門羹。

在此之後,我們還會故意將馬車上事先準備好的金銀財寶,故意外露,讓有心人看在眼中,如此一來,天清峰便與我等角鷹山徹底劃清了界限。而且,也不會有各懷鬼胎的正道門派,以『魔教同黨』為由,來為難天清峰。」

李塵曦聽完了男子的一系列闡述后,沒來由地向這位魔教總壇弟子拱手抱了抱拳,以示感謝。在此之前,她曾問過這名男子,問他這一系列的安排是否都是魔教的那位少主所為。

男子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為此,李塵曦還刻意高看了一眼這位素未謀面的魔教少主。

傳聞中,魔教少主即是武功蓋世的大魔頭,而且還是玉樹臨風的美男子,如此完美的男子,的確會讓許多女子動心。

不過對於李塵曦來說,魔教少主是否真的是玉樹臨風的美男子,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須要有能夠保護他女人的能力。如果她李塵曦是魔教少主的女人,那這魔教少主首先得先能夠將她李塵曦的劍給折了才行。

不過說到底,李塵曦對魔教少主的感覺,並不強烈,有的也只是陌生。

不知為何,回憶起了半年前往事的李塵曦,突然眨了眨眼,然後心想道:「我記得魔教總壇所在的揚州就在荊州的東北方,難不成師妹這半年來日日想念的人是那魔教的少主?」

李塵曦不由地望向了那位盤膝坐在陽台上的白衣女子,她想不明白,究竟魔教少主是個什麼樣的人,居然能夠讓她這位脾性清高的師妹,如此心心念了大半年。

鑄劍山莊。

宋靜初推著輪椅上的親生父親,也就是鑄劍山莊上一任的莊主若懷林,一路慢行,直到她們來到了鑄劍山莊的議事廳時,卻是在大廳的主位上,見到了一位鬢髮已有白班的中年男子。如此看來,用不了多久,這位中年男子,也能算是老人了。

中年男子正坐在一條留有樹木年輪的檀木椅上,他的手中捧著一本小摺子,摺子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楷,男子的雙眼一眨不眨地注視着摺子上的文字內容。摺子共有四頁之多,再加上男子的閱覽速度並不算快,一直到一刻鐘以後,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子這才閉上雙眼,合起了摺子。

須臾過後,這位體態明顯有些發福的中年男子,睜開雙目,看向了那一老一少,展露笑顏道:「你倆怎麼有空過來了?」

宋靜初從輪椅後邊走出,她走到一邊,朝主位上的中年男子拱手抱拳,道:「莊主。」

體態發福的中年男子伸出手,表情有些不悅道:「靜初啊,這裏又沒有外人,你怎的和大伯還這麼生分?」

宋靜初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多說。

反倒是那位癱坐在輪椅上的衰敗老人,有氣無力地開口道:「大哥,我聽說你要召開武林大會?」

與衰敗老人相差不過三歲,名字也不過相差一個字的中年男子,不可置否地點點頭,道:「時隔十五年,咱們這座大唐武林,總不能沒有一個武林盟主吧?」

衰敗老人若懷林沒有那個多餘的氣力去搖頭或者點頭,他只是語氣虛浮道:「大哥,你可有那個實力競爭武林盟主?」

若懷森先是搖頭,不過很快便點頭,道:「原來是沒有的。只不過有個自稱是鬼老三的鐵面人找到了我,說是可以助我登上武林盟主的寶座。」

若懷林雙目凸出,面容吃驚道:「你說誰?!」

若懷森皺了皺眉,道:「鬼老三啊。怎麼了嗎?」

若懷林剛強撐起來的身子,立即向著椅背靠去,他仰起頭,盯着屋裏的天花板,喃喃自語道:「怎麼是他……怎麼會是他?怎麼又是他?鬼老三……鬼老三啊……」

「爹,你怎麼了?爹!」一旁的宋靜初見到了輪椅上的老人突然變得有些神神叨叨的,立即便急切地小跑了過去,蹲在了老人的身前,雙手握住了老人那隻不住顫抖著的蒼老的手。

就連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子若懷森,也都立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滿臉凝重地來到自己胞弟的身前,他困惑地問道:「懷林,這鬼老三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躺在輪椅上的老人緩緩從天花板上收回視線,先是低頭看向了自己那位年輕貌美的閨女,然後又看向了那位體態發福的中年男子,他語氣虛浮道:「大哥,你與鬼老三做買賣,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若懷森笑了笑道:「我還以為是有什麼大事呢,懷林你放心,我會對這個鬼老三多留一個心眼的。」

若懷林剛想說「多留一個心眼還不夠」,可好巧不巧的,門外居然傳來了一聲巨大的爆炸轟鳴聲。

下一瞬,立即便有鑄劍山莊的弟子火急火燎地跑進了議事廳,對如今的鑄劍山莊莊主若懷森進行稟告道:「莊主,鑄劍閣炸了!」

饒是經歷了許多大風大浪的若懷森,在聽到下屬的這個驚人的消息時,仍是不由自己地臉皮一跳,急忙問道:「怎麼回事?鑄劍閣怎麼會發生爆炸?」

那位低頭單膝跪地的鑄劍閣弟子,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是……是柴歌……」

這一次,不僅是若懷森一臉的匪夷所思,就連一旁的宋靜初也都緊皺起了眉頭,她一副難以置信地說道:「這怎麼可能?柴姐姐可是莊主的關門弟子,怎麼會在鑄劍的時候發生爆炸?」

那名前來彙報的鑄劍閣弟子,乾脆雙膝跪地,聲音也更加顫抖道:「弟……弟子也不知道,總……總之還請莊主親自去鑄劍閣看看吧……」

「走!」

若懷森大袖一揮,雙膝跪地的鑄劍閣弟子立即起身,轉身就跑。

若懷森沉着臉,一語不發地跟在鑄劍閣弟子的身後。

宋靜初站在原地,看向輪椅上的衰敗老人,也不等她開口,就聽衰敗老人艱難地抬起手,朝門外揮了揮,道:「去吧,去看看你的那位柴姐姐吧,她可是咱們鑄劍山莊唯一一位能夠挑起你大伯重擔的人。」

宋靜初堅定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大廳。

鑄劍山莊的鑄劍閣,是鑄劍山莊的鑄劍師平日裏鑄劍的地方,鑄劍山莊的外門弟子每日採集的資源都要送到鑄劍閣這裏,而絕大部分內門弟子,每日除了練劍之外,還要在鑄劍閣內擔任鑄劍師的學徒,有朝一日也能留在鑄劍山莊,當任山莊的鑄劍師。

宋靜初出了門,很快便跟上了若懷森的身影,她們在一番穿庭過廊之後,終於是來到了那座名為鑄劍閣的地方,這說是鑄劍閣實則就是一座大型鐵匠鋪。

鑄劍閣內,濃煙滾滾,火焰已經被水混合鐵砂給熄滅殆盡。

但是仍有一半的頂棚被先前的那場爆炸給炸塌了。

所有在鑄劍閣內鑄劍的鑄劍師,也全都安全的離開了鑄劍閣,沒有出現人員傷亡的情況,這倒是好事。所幸的是,如今這個時辰,還不是鑄劍山莊的內門弟子前來鑄劍閣擔任學徒的時間,否則的話,這場將半座鑄劍閣給炸塌的災難禍事,恐怕就沒有那麼好收場了。

若懷森上前一步,看着眼前那半邊坍塌的「鐵匠鋪子」,眉頭緊皺,他實在是想不出,自己的那個關門弟子,究竟是在鑄造什麼樣的劍,竟然能夠將這座鑄劍閣給炸塌大半。要知道,他的鑄劍閣,是用珍惜的鐵礦冶鍊打鑄而成,尋常的爆炸根本就不能將其給炸塌。

宋靜初站在若懷森身後,當她四處掃蕩的視線落在一名雙手叉腰的修長背影上時,心裏那口始終懸吊著的氣息終於是能夠安心地卸了下來。

鑄劍閣外,卻見一名束髮高扎,**著上身,肌膚因高溫而趨顯彤紅的女子,雙手叉在腰間。

在她的腰間,是那件紅色的皮革勁裝被她從身上脫去后才結紮在腰間的,而她更是不知羞恥地將自己那挺拔傲人的胸脯以白凈的繃帶包裹嚴實,使其能夠在她揮動鐵鎚敲打劍身時不會肆意晃動。

可即便她以繃帶將自己的胸脯緊緊地纏縛在一起,可饒是如此,她那對挺拔的胸脯仍是叫人見之心驚。

這位行為舉止都格外大大咧咧的女子,容貌卻是極為的好看,她從來不知胭脂水粉為何物,可饒是如此,她依舊素麵朝天,貌美驚人。

只不過誰也不曾想明白,就這樣一位行事風格大大咧咧的女子,明明弘二頭肌看上去並不如何發達,可若是一旦讓她拾起了鐵鎚,那副恨不得把鐵塊反覆捶打千遍、萬遍的架勢,即便是坐在鑄劍師第一把交椅的若懷森也不得不打從心底里服氣。

大日高掛。

這位行事大膽的女鑄劍師,走上了鐵砂堆,她一手叉腰,一手高抬,撐掌擋在了自己的眉眼上方,她看向那顆高高掛在天邊的紅日,忽遠忽近,景象十分奇特,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只見渾身大汗淋漓的她咧了咧嘴,道:「大日如來,今日不宜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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