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馮初晴笑了,「你都把人說成這樣了,誰還敢跳火坑裏去啊!」她覺得這有些鬥雞眼的小夥子絕對和那個袁木匠有仇,若真心同情對方就不會說這些了,他分明就像是在提醒車上的三姑六婆們回去好好將袁木匠的窘迫條件傳揚開去,除非腦袋裏有問題的人才會嫁給這個連幾文錢牛車都捨不得坐的男人。

思及此處,馮初晴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袁木匠走路速度還挺快的,和牛車竟然一直保持着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牛車快,他就快,牛車遇上崎嶇山道慢下來,他的步子也跟着慢下來;牛車陷在泥坑裏出不來停住了,他會熱心地疾走幾步幫着趕車的老漢把車子扶出來,然後又會低着頭等牛車走了一截後再跟上。

真是個憨實又有趣的人!

經過了半個時辰的顛簸,牛車停了下來,那個長著鬥雞眼的男子從牛車上跳了下去,挑釁地對着後方緩緩走近的袁漠哼了一聲,這才拍拍布衣上的灰塵、一步三搖的往一條僅容一輛窄小牛車通過的山道走去,牛車則繼續前行。

就在馮初晴以為袁漠會跟着轉彎進山道時,他卻在山道口愣了愣,摸了摸腦袋後繼續跟着牛車邁開大步走了起來。

就這樣,前面是顛簸的牛車,後面是大步流星的袁漠,一路走過了塴口鄉的幾個路口,又過了一個叫田家溝的岔道,牛車上的人就只剩下馮初晴和穗兒兩個了。

「小娘子,前面就是九隴縣城了,要是還沒人去止馬壩的話我也沒法子,只好退幾文錢給你了。」若不是在岔口那邊小娘子叫上了八九個客人,他這趟也掙不了這麽多錢,要是真有人這時候往止馬壩趕,他吃吃虧幫幫忙也沒什麽。

穗兒在馮初晴懷中睡了一路,這時候突然睜開眼睛迷迷糊糊抓着馮初晴的衣襟說了句夢話,「娘別丟下穗兒。」

馮初晴心裏一軟,本想頂趕車老漢的幾句也化作了嘆息,「若實在不行,我在縣城裏找客棧住上一宿明天再去止馬壩吧。」

「小娘子不會是第一次來九隴縣吧?縣城裏哪裏有什麽客棧,除非你打算帶着孩子睡街邊。」趕車老漢苦笑不已,他家也沒地方能收留馮初晴母女兩個,看她們倆的模樣他都不忍心帶回去讓家裏那雁過拔毛的媳婦欺負了。

街邊?還是算了吧,一個女人帶着個小孩睡大街,想想都毛骨悚然。攏了攏懷裏的小身子,馮初晴深呼吸兩口氣,正打算為了穗兒再多懇求兩句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句渾厚的男聲——

「這牛車是要去止馬壩的吧?我要坐車。」

馮初晴轉頭就看見袁木匠那高壯的身形不知道什麽時候杵在牛車後面不足三步距離,嚇得小心肝撲通撲通直亂跳,哪裏還說得出話來。

「你要去止馬壩?」趕車的老漢也聽到了牛車後的男聲,勒了韁繩,轉頭看是袁漠,神情無比的驚訝。袁漠從岔口跟了這一路,起碼有一個多時辰了吧?現在怎麽突然開口說要搭車,該不會是開玩笑的吧。

袁漠撓撓後腦杓,扯了嘴角露出個憨憨的笑容,雪白的牙齒在傍晚時分顯得分外醒目,「是呢,只是身上沒兩個錢,之前沒敢坐車,現在走得累了,就打算問問大爺你的車去不去止馬壩。」

「這……」趕車老漢一看袁漠就是個節省的人,不然也不會到這兒才坐車。

看趕車的老漢猶豫,馮初晴趕緊拍拍牛車結實的木板,盛情邀約道:「是是是,這車就是到止馬壩的,只要五文錢。五文錢買不了車子、買不了房子,但卻能讓你歇歇腳不會那麽累。」

激動之下,馮初晴連電視里的廣告詞都搬了出來,沒注意到袁漠在聽到她激動的語氣時臉上奇怪的表情,飛快掃過她的眼神充斥着迷茫和驚愕。

最終,趕車老漢還是妥協了,畢竟這一路上兩人都幫過不少忙,這一趟趕車的收入都能抵得過平日的好幾倍了,都是鄉里鄉親的,誰知道以後有沒有個三災八難需要幫忙的時候。

這時候的牛車並不像現代的公車上還安著舒適的靠背座椅,乘坐的地方不過就是很多片三指厚、五六尺長的木板拼接而成,牛車上現在沒別人,馮初晴抱着穗兒將雙腿在木板上打直,坐得比之前舒服多了。

然而袁漠上車時還是選擇了人多時的坐法,屁股挨在木板邊緣,雙腿垂在地上,偏偏他個子高,一雙腿垂在牛車下就像是直接踩在地上似的,隨着牛車前行,他腳上的布鞋甚至還在地上擦磨,這可讓他傷透了腦筋,拿起來也不是,繼續垂著也不是,姿勢無比的彆扭,車還沒走多遠他身上就見了汗,倒是比之前走路時還要累上一些的樣子。

馮初晴也是看膩了兩旁的山山水水,就多看了幾眼袁漠,自然看出了他的窘狀,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這樣子不是比之前走路還要辛苦?」

「哦。」袁漠惜字如金地回了一個字,將僵直的雙腿搬到車上放着,真心覺得坐車還沒走路來得自在。

他飛速偷眼看了下馮初晴,輕輕吁出一口長氣,要不是他的膚色本就偏黑,此時馮初晴肯定能看見他本就黝黑的麵皮幾乎成了全紅——那都是臊的。

「你坐那麽邊上不怕摔下去嗎?」馮初晴為了安全起見,一直和穗兒坐在接近車頭趕車的位置,袁漠坐的地方是車尾,和馮初晴整整隔了一個車身,要不是他粗壯有力的手臂抓着車尾的一方木板,估計再來個顛簸他就得掉下去了,鑒於他是「救星」的分上,馮初晴好心好意提醒了一句。

袁漠一口白牙剛剛露出來想說句不怕的,巧的是牛車車輪就正好碾壓上一顆石頭,整個車身重重一頓,馮初晴和穗兒被拋起來又落下,已經發麻的屁股再次傳來一陣刺痛,她都懶得呼痛了,與此同時,後面一聲悶哼和一聲悶響幾乎先後響起,再看袁漠的方向,那裏已是空無一人。

「哇哈哈哈……」鬱郁了大半天的馮初晴忍不住暢快大笑出聲。真是太好笑了,都說古人保守,這人也保守得太過了吧,她和穗兒又不吃人,離那麽遠做什麽?這下真的摔下車了吧。

牛車往前又走了幾步,袁漠才揉着屁股疾跑幾步追了上來,還好他吃飯的傢伙之前已被他固定在車轅邊上,分毫未損,不然還有得他傷腦筋的。袁漠重新爬上牛車,不得不往前面挪了一尺有餘,方才的窘狀讓他恨不得捶自己兩下,再也不敢看馮初晴一眼。

到止馬壩時,約莫已經是晚上八點之後了,在現代正是夜生活開始璀璨之時,然而止馬壩只不過是個山腳小鄉鎮,節儉的村民們早已吹燈上床,除了偶爾幾聲犬吠或是小孩哭嚷聲之外,竟然看不到一家燈火,更看不見半個人影。

「娘,穗兒害怕。」

穗兒不知道是不是也感應到了危險,在馮初晴懷裏睜開了眼睛,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讓馮初晴也跟着害怕起來,嘴上安慰了穗兒兩句,又把她誑得睡了過去,她想了想,乾脆轉身去追消失在村口的牛車,黑燈瞎火的讓她怎麽找馮家大院,還是明天白天再來吧。

誰知道她剛剛轉過身就發現正前方杵了個高壯的身影,在黑夜淡淡的月光下看過去像是只突兀出現的怪獸,頓時嚇得她尖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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綉娘伴拙夫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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