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去去去,飯可以亂吃,話可別亂說,小心讓當官的給聽去了,抓您老進牢裏挨上幾板子!」

「欸,不過柳如春真是美,那腰之細,那唇之紅嫩,一雙媚眼兒水漾漾的,要是她能看我一眼,給我抱上一抱,老子是死都甘願啊——」

「你作夢去吧,想見她的人,都快擠破迎春閣的大門了,要是身家沒個幾千幾萬兩銀的,那是想看上她一眼都甭想哪。」

「我要有千萬兩黃金,還杵這嗎?早捧著黃金上迎春閣去排隊啦!就是沒有,所以今兒個機會難得,才到這兒來瞧瞧啊。」

她在混亂之中,聽人說三道四,才終於明白過來,這些人口中說的迎春閣是男人們去尋歡作樂的青樓,花魁則是迎春閣里最美的姑娘。

她小臉一紅,尷尬不已,加上人們拼了命的擠啊擠的,她真怕被人給摸著了身子,發現她是姑娘,待她回神,人已被擠到了邊上。

就在這時,右手邊傳來騷動聲響,運河水道里的河水漾出一波波輕浪,下一剎,那畫舫就來到眼前。

畫舫船頭被安放了好幾盆巨大的桃花,粉嫩的桃花朵朵綻放着,幾乎就像是桃花林一般,而在那嬌嫩粉紅之間,一位天仙一般的女子坐在那兒,纖纖玉指按在一隻漆黑的古琴上。

琴聲悠悠,如流水淙淙,回蕩在風中。

而那桃花林里的女子,面容白晰,秀眉如柳,朱唇殷紅,一雙黑眸春水一般,她一邊彈奏著古琴,春風兒一邊吹,時不時揚起她烏黑的秀髮,發上還簪著幾朵桃花。

風一吹,女子周圍粉色的桃花一片片隨風飄散,落在河面上,桃花的香氣迎面襲來,熏得兩岸一片春色。

乍見此情此景,連她這姑娘都看那天仙看傻了眼,更別提身旁那些男人了。

不知是誰,因為激動,開始沖着那天仙喊叫了起來,直喚着她的名。

「柳如春、柳如春——」

「瞧這兒!瞧瞧這兒!」

一個開始喊,另一個跟着加入。

那天仙聞聲,還真的抬眸看來,粉唇微揚,朝岸上嬌嬌一笑。

這一笑不得了,兩岸河道簡直就要暴動,人人都跟着喊了起來,拼了命的往前推擠起來,她個子小,又在最前頭,差那麼一點兒就要被擠落水去,嚇得驚呼出聲。

就在這時,笛音乍響。

人們聞聲看去,這才發現一名白衣男子,手持烏笛站在桃花林后。

「周慶……」

「是周慶……」

「誰?」

「周豹的兒子……」

聽聞周豹的名,原本快要暴動的人瞬間安靜了下來,不敢再舉手亂喊。那讓她終能緩了一緩,沒被推下河去。

可抬眼見是他,她更加傻了眼,她是聽說過城裏有許多店家酒樓都是周豹的,可不知迎春閣也是。

他低垂着眼,吹着烏笛,讓笛音和琴聲交錯共鳴,一同舞在風中。

船舫緩緩從眼前而過,他在這時抬起黑眸,朝她這兒看了一眼。

一時間,她忘了身旁擁擠的人群,忘了船頭那天仙一般的女子,眼裏只剩下他,還有他掛在腰上的那抹銀與紅。

一顆心,莫名狂奔,讓身熱,教臉紅。

他看着她,然後挪開了那一眼。

船過了,大多數的人都還試圖要往前頭擠去,想爭看那名滿江南的蘇州第一花魁。

她沒有去,桃花紛紛,落在水裏,飄至眼前,還有幾瓣,在風中翻飛著,最後落在地上,人潮散去,她不自禁的,偷偷拾了一枚起來。

回到家,她將那一瓣桃花,壓在書冊里。

那夜,翻來覆去,腦海里都是翻飛的桃花,和他那一眼。

天未亮,她已起身下床,在燈下磨墨攤紙,將那景色畫了下來。

畫舫,桃花,白衣,烏笛,平安符,老銀鎖,還有他。

周慶。

奇異的是,花魁真的美,她卻覺得他看來更美,比那花魁更亮眼。

當她停下筆來,看着眼前畫中男人,那眼神教她心又跳,竟無法再瞅著,幾乎想拿東西遮着他的眼。

只不過是幅畫。

她想着,一邊在等墨干時,轉身用水勻開剩下的胭脂,攤開另一張宣紙,拿筆畫下朵朵桃花扇面。

可畫着畫着,還是在意起來,總覺得他像是仍在瞧她。

況且,這畫若讓人瞧見還得了。

她想着應該要將它給燒了,卻捨不得,最後等墨幹了之後,她面紅耳赤的將它收捲起來,藏在畫桶里。

【第四章】

再又遇見他,是在城外。

那天,雲層很厚、很低,那幾日老在下雨,一見雨停,她立刻換上男裝,要陸義載她出門。

大半年過去,翠姨早就不再和她爭辯她出門做買賣的事,丘叔和陸義是更不用說了,每回她要出城,丘叔死活都會叫陸義載她。

她記得陸義第一次看見穿着男裝的她時,楞了一楞,倒也沒說什麼。

她是個小姐,是他的主子,他對她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句話也沒吭過,雖然他也很少會吭上那麼一聲。

後來發現她在做什麼事,他就更不吭聲了,要他載人,他就載人,要他搬貨,他就搬貨,雖然瘸了腿,他畢竟是個男人,力氣怎樣也比她大許多。

一早陸義就駕着驢車,載着穿着男裝的她,到城外去和農婦收貨,誰知回程途中,兩人才剛要從小路轉上大路,前方忽然竄出一頭黃狗,老驢受驚,拉歪了車,下一剎,驢車一歪,車輪就陷入了泥坑裏。

黃狗對車吠叫着,可等陸義一下車,就驚得一溜煙跑不見蹤影,她下了車,讓陸義驅趕着那老驢,試着將車拉出來。

可老驢用盡了力氣,驢車還是八方不動。

陸義一拐一拐的繞到了後頭,捲起了衣袖,比着手勢,一開始她還沒看懂,跟着見他試圖要推車,她可傻眼了,他腿可是瘸的,怎可能推得動?

她忙上前阻止他。

「不用,陸義,別忙了,你在這兒待着,顧著驢和車,還有車裏的貨,我到前頭找人來幫忙。」

陸義瞪着她,擰眉搖著頭,粗聲開了金口:「我去。」

「我一人待這兒,若遇匪徒,貨都給搶走了,咱們還做什麼買賣呢?」她沒給他拒絕的機會,三步兩並的快步往前走去,一邊回頭道:「在這兒等著,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着,她便匆匆走上了大路。

今日雖已放晴,路上仍有不少泥水坑,走沒多久她布鞋已濕,褲腳也都沾了不少泥。

這兒雖已是大路,可離官道尚有一段距離,整條路上不見人影,她走了好一會兒,才遠遠看見一馬車駛來,她伸手揮喊,駕車的車夫也舉起手,她本以為那車夫會將車停下,豈料那車夫舉手只為揮鞭,他烏鞭一揮,打在馬屁股上,馬兒吃痛,四蹄齊飛,風風火火的拉着車,駛了過來。

她見狀,吃了一驚,不敢擋在道上,忙往旁閃,卻仍被車輪濺起的泥水噴了一頭一臉。

她傻站在路邊,只覺好氣又好笑,只能抹去一臉泥水,正當她想找條小溪來洗臉,就聽見遠方又傳來馬蹄聲。

她轉頭看去,只見兩名騎士騎馬疾奔而來,速度比方才那馬車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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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半兩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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