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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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那是要命的事兒,我已經太老了,不適合製造醜聞了。」以前他肯定會把這種話當成一句玩笑來說,但現在他卻愁眉苦臉,把這當成了一句正經話,我為他的神情,而不是他的話難受。「這就是你不能成為更傑出的作家的原因。」他臉上掠過一絲不快,但我決定不理他繼續說:「賽林格八十歲了,還在不懈地製造醜聞呢,你應該有生命不熄醜聞不止的精神,因為你就是這樣的人,你不能為此感到羞恥。模稜兩可,面面俱到只能傷害你,消耗你的才能!」「你是個小瘋子。」他臉上終於有了點笑意。「不是。」我泄氣地說,「我比你更害怕醜聞,我太希望得體了,得體就不可能傑出,這是我的問題。」「我們還有別的事要做。」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遠處,臉上再找不到我熱愛的那種神情。我們沉默地吃著東西,我驚訝地發現,我為他感到難過,竟然甚於為自己的難過。「我說過了,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責怪你。」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然後拿開了。「一張失去勇氣的臉真丑。「——我在那天的記事簿上寫下這句話。我認為自己也十分可笑,責備一個具有現實感的人膽怯,缺乏製造醜聞的勇氣,又希望另一個不懈製造醜聞的人成熟穩重起來。向不可能的人要求不可能的東西,卻不去享用可能的人提供的可能的東西。一個以悖論為基礎的人生,怎麼能不可笑呢?完美的愛人。他幾乎具備了我要的一切,只缺少接受毀滅的激情,誰能有這樣的激情?那些軟弱的男人,對世界無能為力的男人,他們孤芳自賞,潔身自好,想獨自開放,你可能對他們深懷好感,卻產生不了激情,他們太弱了,而弱便會輕易地屈從於更強的意志,有了這種屈從,撞擊的時候便不會有絢爛的花朵開放。而那些強有力的人,他們又常常缺少愛的神經,他們的心為別的東西跳動澎湃。我的完美的愛人有著最脆弱和最強悍的心,沒有脆弱,情感會粗糙無趣,而沒有強悍,脆弱只是惹人厭煩的孩子把戲。「真渴望被精美地愛。」我發出和顧誠臨死前一樣的哀求。「你是一個愛情鑒賞家,不是情種。」徐晨這麼說我。如果情種是生冷不忌的食客,什麼都稱讚好吃,那麼我的確不是,我無法像徐晨那樣,對隨便一點什麼可愛的品質都動心,是出於傲慢吧,我知道傲慢在上帝的戒條里是足以下地獄的罪惡,而沒有這一點傲慢我們怎樣去對抗這個卑賤乏味的人生?必須承認,在我試圖分辨自己的情感,寫下這個故事的時候,發現我和徐晨之間驚人的相似之處。不同之處只在於我沒有製造幻覺的天賦不能為自己臆造一個愛人,也不能像收集郵票一般收集美感。但我要求的難道不是和他相同的東西嗎?不都是一個現實的奇迹的嗎?為什麼我們彼此之間永不能相容?我想起阿捷赫公主的格言集——「兩個『是』之間的差別也許大於『是』與『非』之間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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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一梅作品:悲觀主義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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