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今日的天氣確實很好,風和日麗,天空萬里無雲。顧行簡回到驛站,走到夏初嵐的房門前,深吸了口氣才推門進去。

夏初嵐正坐在榻上看書,手邊放著一碟梅子,聽到他進來了,頭也不抬地問:「那個姑娘走了?」

顧行簡在她身邊坐下,環抱著她的腰道:「走了,她自己提出要回去的。你跟她說了什麼?」

「這個你不用知道。你到底什麼時候招惹她了?」夏初嵐沒好氣地說道,「是不是以後趁我不注意,還會有李姑娘,孫姑娘,王姑娘冒出來?」

夏初嵐要拉開他環在腰上的手,顧行簡卻抱得更緊,聲音沉悶:「嵐嵐,抱歉。」

日光從窗外照進來,光影在紙頁間流轉,屋子裡異常安靜。夏初嵐這才察覺他的情緒不對,彷彿不是為了林子衿的事情而道歉,側頭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

「我收到阿兄的信,都城發生了一些狀況,我必須要趕回去。」顧行簡用手指輕柔地順著她的頭髮,說道,「對不起,但我不得不這麼做。」他曾經答應過不會再離開她,甚至剛才有一瞬想帶她一起回去。可她的身體沒辦法趕路,加上都城此刻情況不明,也許回去並不是良策。

但無論等待他的是什麼,他都要回去。就像當年滿朝文武沒有人敢站出來北上議和,只有他站出來了。那時他沒有逃避,今日一樣不會逃避。

夏初嵐輕聲問道:「會有危險嗎?」

「別擔心,我會處理好的。你和思安,六平他們再多留幾日,到時候我會托吳將軍派人護送你回去。」顧行簡低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肩膀很纖弱,他不敢將全部的力量都壓上去,怕她承受不住。

他早就察覺自己遠在千里之外,而朝中的局勢已經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帝王多疑,他跟皇帝十幾年建立起來的信任,要分崩離析也不過是朝夕之間的事情。否則無法解釋為何蕭昱也要來成州,更無法解釋為何召回的詔書里隻字都沒有提到他。

原本只是猜測,直到顧居敬來了信,那些猜測便彷彿有了佐證。但這些事情太過沉重,無法盡數說給她聽。

夏初嵐能感受到他起伏的呼吸,內心似乎在為什麼事而不定。他一定遇到了難解的事,而這些事是她無法幫到他的。男人的世界遠比她想象得要殘酷複雜。

她轉身抱著他,平靜地說道:「我知道了。你先回都城,等我身子穩定一些再上路。說起來我好久沒回紹興了,索性在夏家住一段時日,夏家那個李大夫一直照顧我們,醫術很好。等你都城的事忙完了,記得來接我回去。」

「好,我一定儘快去接你。」顧行簡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胸膛里那些起伏的心緒好像都被她的溫言軟語給平復了。彷彿他只是去遠行,而她是叮囑他路上多加小心的妻。也許這就是他們之間的默契,刻意不去談那個危險的部分,試圖讓對方放心。

這麼多年,他獨自行來,無數次面臨艱難的抉擇,也曾遇到舉步維艱的困境。但他從不怕輸,因為輸了也不過是一無所有,他本就身無一物。可現在他輸不起,只要想到有一個人在等他,他就不能輸。

高宗坐在龍椅上,雙手撐於御案,神情凝重地看著排在面前的幾道摺子。

趙玖趴在殿上,瑟瑟發抖。整個大殿只有董昌一個人,顯得十分寂靜空曠。純金的博山爐頂升起裊裊輕煙,而四根紅漆的鎏金盤龍柱將大殿裝飾得威嚴華貴。

高宗看向趙玖,拍了拍摺子說道:「朕命人查過了,也不算冤枉你。高益的事作何解釋?」

趙玖戰戰兢兢地回道:「父皇明鑒,高益的確是兒臣的幕僚,但兒臣從來沒有授意過他去成州。他去成州的事情,兒臣全然不知啊!」

「不知?你推得倒乾淨,不過是知道高益死了,死無對證吧?」高宗靠在龍椅上,冷冷地說道。高益的鞋子在採石村的懸崖邊被發現,成州府衙和合縣縣衙出動了很多衙役才在懸崖底下找到他的屍體,已經死了多日。成州知州特意上了一封摺子說明此事,還有仵作的驗屍文書。

趙玖說道:「兒臣真的是冤枉的。這高益當初是自薦來輔佐兒臣的,在兒臣身邊的時日並不長。兒臣看他善謀多思,的確十分倚重,怎能想到他做出這種事來?哦,他失蹤以後,兒臣查過他的底細,發現他的戶籍上很多事情都是造假的。兒臣懷疑他是什麼人特意安插在兒臣身邊的。」

高宗閉著眼睛,不置可否。

趙玖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成州的事情父皇不覺得奇怪嗎?為何金人那麼蠻橫,幾乎沒把宋人放在眼裡。但每回只要顧行簡出面,他們就自願放棄利益?皇兄在興元府呆了那麼久都破不了銅錢案,顧相一去,金人就答應把騙走的銅錢全數歸還,還有康福郡主……當年您換回皇祖母廢了多大的力氣,為什麼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讓康福郡主回來了呢?」

董昌原本低頭站在旁邊,聞言看了看趙玖,將手中的拂塵換了個方向,繼續不動聲色地站著。

「你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了,還有空管別人?」高宗皺眉說道。

「父皇,兒臣完全有合理的推測。會不會是顧行簡跟金人交換了什麼東西?也許是那份名冊……如果高益是顧行簡特意安排在兒臣身邊的人,一切也能解釋得通。他為了支持皇兄,不惜跟高益演了出大戲,目的是讓皇兄圓滿地完成興元府一案,同時又能嫁禍兒臣殘害手足。事後他害怕高益泄露他的計劃,便將他殺害滅口……」

「別說了!」高宗忽然抬手按了按額頭,額角青筋暴起。之前第一次收到吳璘和蕭昱的奏疏時,他盛怒之下要叫人去抓趙玖,但與此同時,還有一封密信送到了他的手上。那密信里有北征之時,顧行簡寫給完顏昌的信,那字跡皇帝再熟悉不過。

信中提到只要金國答應某些條件,顧行簡就會保證大宋退兵。

而那個時候宋金交戰正酣,大宋主將被完顏宗弼所俘,連他這個皇帝都沒有表態是否退兵。

那密信里還有原來昌化縣縣令魏瞻,在顧行簡的安排下,攜一家逃往金國生活。甚至連魏瞻的化名和住址都有,只要派人前去金國核實就可以知道真相。

這些年顧行簡所為時有越界,但高宗只要想到當年朝廷最困難的時候,是他獨自站出來力挽狂瀾,便始終選擇相信他。但這些不能成為他陽奉陰違,欺瞞他的理由!他才是大宋的皇帝!而不是被顧行簡玩弄於鼓掌之間的傀儡!

高宗狠狠拍了下御案,怒火中燒,負手走出大殿。董昌連忙跟了上去,只丟下趙玖一個人跪在殿中。

在無人看見的角度,趙玖勾了勾嘴角,笑得詭異。

門外守衛的禁軍和宮人都向高宗行禮,他抬起手臂遮擋了一下陽光,只覺得這光芒十分刺目。董昌連忙叫宮人將華蓋移過來,高宗下台階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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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有喜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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