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他一直覺得女人讀書沒什麼用,偏偏宋室的女人,各個都滿腹詩書,自小便如此。因此也並未把趙韶說的話放在心上。大概只是想念她那些個沒用軟弱的宋室皇親了吧。

他幫趙韶拉好被子,想下床喝口水,忽然聽到門外傳來慌亂的腳步聲。

「王爺!」隨從在門外著急地叫道,聲音又不敢太大。

完顏亮穿著中衣,直接開門走出去,隨從連忙說道:「王爺,不太對啊。」

「怎麼了?」完顏亮皺眉問道。

隨從說道:「往常這個時候護衛輪崗,一般會來跟小的稟報一下情況。可是剛才小的左等右等沒見人來,又派了一批出去,可是到現在還沒消息。」

完顏亮心裡立刻警覺起來,這些護衛都是他從金國精挑細選的勇士,各個能以一抵十……除非是出事了,出了大事!他匆匆回屋披上外裳,看了床上的趙韶一眼,沒有猶豫地去拿牆上的彎刀,大步走出去了。

他離開以後,趙韶從床上撐起身子。完顏亮身材魁梧,又是龍精虎猛的年紀,每晚索求幾乎都要把她震散架。她撿起旁邊的抹胸和中衣穿上,只覺得身上還是沒什麼力氣,腰和大腿兩側還很疼。

她攏了攏衣襟,看來托廚娘傳遞的消息,顧行簡已經收到了。不愧是大宋第一博學之人,這麼快就找到了這裡。

她搖了搖頭。完顏亮這男人是何等薄倖,出了事也不管她,直接就將她丟下了。

那邊完顏亮帶著人,親自從側門出去。這邊是一條小道,道旁長著很多大樹,晚上只能看到隱隱約約向四處伸展的枯枝黑影,四周寂靜無聲。完顏亮心中越發覺得不妙,頭頂不停地冒汗。

他知道此處很有可能已經暴露,只能想個辦法突圍。可他不清楚對方是什麼來頭,又帶了多少人馬。此舉其實也很危險。但困在府中,便如瓮中捉鱉,更沒有勝算,反而會插翅難逃。

等他快繞到正門的時候,忽然有個影子從斜刺里出來。

他本來就緊張,又是在黑夜裡,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那人騎著馬,馬蹄聲「咯嗒,咯嗒」,一下下異常清晰。那人慢慢將手中的火把舉到身前,照亮了臉,是吳璘!

完顏亮與吳璘交手過多次,彼此可以算是很熟悉了。但真正讓完顏亮震驚的是吳璘身後黑壓壓的一片軍隊!猶如天降神兵!

完顏亮倉皇回頭,想往回逃,才發現後面也都是黑壓壓的人影,他們這可憐的幾十個人被成百上千的大宋士兵圍成了一個可憐的小圈。完顏亮倉皇四顧,這群人是什麼時候來的,如此悄無聲息!

吳璘策馬到完顏亮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海陵王藏得好深啊!私自潛入我大宋境內,卻沒有事先告知老夫。怎麼,當我大宋是你海陵王的後花園,來去自如?」

完顏亮深知自己此刻如同案板上的魚肉,服軟道:「吳將軍說的哪裡話。我入宋並無惡意,只是有些私怨要了。您不必如此興師動眾吧?」金國流行漢化,很多貴族已經能將漢語說得同漢人無異。

吳璘冷哼道:「老夫自然不想管王爺的私怨。但王爺應該記得前不久議和的時候,合約上寫了什麼吧?兩國皇室貴族,邊境守將,非召不得越境。王爺這麼做,是想撕毀合約,再興兵事?老夫和大宋將士奉陪到底就是了!」

「殺!殺!殺!」完顏亮周圍的大宋士兵們齊聲喊道,聲若雷鳴。

完顏亮的後背都汗濕了。對方這麼多人,一人一劍都能將他們捅成個窟窿。他的確自負,他覺得宋人軟弱可欺,就算他被發現,他們也得恭敬地將他送回金國去。可看到吳璘強硬的態度,才明白自己大錯特錯了。就算如今大宋國力衰微,無力興兵,但也並不代表他們能夠被折辱。

只要像吳璘這樣的大臣存在,金國就不可能滅宋!

「吳將軍嚴重了,本王絕無此意。還請吳將軍手下留情,放本王離去。」完顏亮抬手抹了一下額上的汗,討好地說道。

吳璘冷冷地看他一眼:「王爺還是先跟老夫走一趟吧,有個人要見你。」

完顏亮現在哪裡敢說不好,只能乖乖地應了。

……

依舊是成州的府衙,天已經微微有些亮,天邊泛著魚肚白。顧行簡坐在椅子上喝茶,手中轉著佛珠,神態淡然。他從前也常有熬夜通宵之時,因此一夜未睡也不覺什麼。

只是他心中有些牽挂懷孕的妻子,不知他不在身邊,她是否能睡好。

想到她每夜都要拱到自己懷裡,似乎要抱著他才能安睡,便想儘快回到她身邊去。

可這邊的事未了,他無法走開。

他算了算時間,吳璘應該把完顏亮帶回來了。他本來要同去,吳璘卻說帶著他這個文官不方便。吳璘行事也有自己的一套,說會把完顏亮帶回來就是。

這些武將說話行事直來直往,倒是沒有文官的那些彎彎繞繞。顧行簡自然沒有二話。

完顏亮進入府衙時,看到公堂上坐著顧行簡,心裡就「咯噔」一聲,然後強裝鎮定地叫道:「知珩老弟,好些年不見了!你倒是沒什麼變化。」

他此刻是被抓到,說話十分客氣,甚至可以說是夾著尾巴做人,全無在金國時高高在上的姿態。

顧行簡未起身,只淡淡地笑了一下:「王爺別來無恙,坐下喝杯茶吧。」

完顏亮依言將茶碗拿了起來,坐在顧行簡的身旁,忍不住問道:「我便知是你。只不過你如何知道我的藏匿之處?我已經夠小心了……是誰供出本王?」

「這點王爺不用知道。顧某有幾件事要問問王爺,王爺能不能好好地離開大宋,就看您拿出多少誠意了。」顧行簡一邊喝茶一邊說道,神色淡淡的。

「你,你儘管問吧。」完顏亮訕訕地說道。他如今的處境可真是一言難盡。跟吳璘那樣的武將使心眼,吳璘根本不會管他,必將他擊殺了事。跟顧行簡使心眼,對方根本不會上當,還有可能因此被困於宋境,成為整個金國的笑柄。

除了老實交代,再與顧行簡攀攀交情,他也沒別的選擇。

顧行簡沒有忘記姚七娘所託,便詢問那刺殺之人的下場。完顏亮不意外顧行簡會知道,兩國都有密探,互相刺探消息。他斟酌了一下說道:「死了。但那廝骨頭真硬,被我抓住以後,關起來用盡酷刑,折磨了十幾日,始終咬緊牙關,一個字都不肯說。」

顧行簡又問他屍首在何處。完顏亮說道:「他是條漢子,我下令留了個全屍,叫人埋了。只是不知道姓名,因此沒有立碑。」

顧行簡閉上眼睛,手緊緊地抓著椅子的扶手,心中忽然升起無限悲涼。忠骨埋於異國,死後卻連個姓名都沒有留下。而他不過是留在金國千萬義士當中的一個。他們都有家,有親人,也有人牽挂,卻為了一個共同的信念,拋家去國。

「你知道,我們各為其主,各有立場。那人刺殺我,我不可能留他性命……」完顏亮看顧行簡的神色,強行解釋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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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有喜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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