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卿本佳人,不該為賊

072 卿本佳人,不該為賊

這副綉品出自慶王府,是一幅巨大的江山地理圖,長寬可達丈許。上面詳細精確地再現了大元的整片浩瀚國土。

從南方密佈的山林,到東方曲折的海岸,再到北方廣袤的邊境,大元的大好河山,盡數被濃縮於這方寸之間。

最令人驚嘆的是,這竟然是一幅猶如沙盤一般的立體綉。

逶迤連綿的蒼何嶺,橫亘巍峨的青陽山,險峻奇絕的太屋嶺,每一條山脈,每一個盆地,每一片平原,所有的地形高低,起伏變化,都被惟妙惟肖地綉了出來。

山巒橫看成嶺側成峰,大漠莽莽平沙萬里余,甚至能看到峽谷之中奔騰的長川河流和峰巔之上矗立的奇松怪石。就連京都所在的位置,都綉出了微縮版的皇宮。

一切美景都不是在單薄的平面上,而是在立體的空間里,以不可思議的綉法,鮮活地呈現出來。

令人一眼望去,頓覺大元幾萬里壯麗國土盡在眼前,霎時間胸襟豁然開朗,心生豪邁壯闊之意。只看這一幅綉品,就像是站立在恢弘的江山之巔,指點天下沉浮。

真正的錦繡河山。

海東的那幅雙面綉,雖然也十分精彩,但格局沒有這麼宏大,效果也沒有這麼震撼,在這驚艷全場的江山地理圖面前,仍然還是被壓了一頭。

最重要的是,立體綉是一種全新的綉法,在海東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就意味着大元的刺繡工藝終於也有了走在海東前面的地方。

建興帝大喜過望,看着一群表情像是吞了蒼蠅一樣的海東使團,別提心裏有多爽快了,連聲讚歎。

「好!好!真是巧奪天工!這綉法是誰想出來的?」

慶王妃阮茗上前下拜:「回皇上,是臣婦閑來無事想出來的,原本想等到皇上七十大壽時獻上作為壽禮,因為有這次斗綉比賽,所以提前趕製完成,拿了出來。」

建興帝大笑:「好!慶王妃真是蘭心蕙質!」

阮茗微微一笑道:「皇上過譽了,刺繡不過是女兒婦人家的小小技藝,只供欣賞享受,博眾人一贊罷了。一國真正的根本,應該是正如這錦繡河山圖,大元幾萬里江山,國土廣袤,民富兵強,這才是一國強大和鼎盛之處。」

這話捧大元貶海東。大元的疆域比海東廣闊得多,軍事實力也強得多,要論國力強盛,大元才是真正的大國強國。

海東拿這種「女兒婦人家的小小技藝」來跟大元炫耀,還大張旗鼓地挑起比賽,本來就不是多上得了枱面的行為。偏偏連炫耀都沒炫耀成功,裝逼不成反被X,號稱刺繡工藝有多高多厲害,還不是照樣敗在了大元的手上。

海東使團被打臉打得啪啪響,建興帝聽着阮茗這一番話,句句都說在他心裏最熨帖的地方,更是高興得不得了。

「慶王妃不但才華橫溢,而且錦心繡口,實是我大元女子的典範。老八,你娶到這麼一個王妃,回去該多燒燒香了!」

慶王也站出來笑道:「兒臣有妻如此,確是幸事。」

大元贏了斗綉比賽,海東的底氣弱下去,大元在後面的貿易談判中自然反過來佔了優勢。

慶王府這次立功立得不小,建興帝高興之下,二話不說,把一直猶豫不決的開採銀礦的負責職務,直接交給了慶王,當做獎賞。惹得朝中許多重臣眼紅不已。

其實這也不是多有實質性的功績,但主要是維護了大元的面子,而且又在最關鍵的時候抓住了建興帝的爽點。堂堂一國之君,當着眾人的面被另一個國家得意洋洋地碾壓的時候,有人幫你重重打臉打回去,那種神清氣爽的快感是無與倫比的。

這銀礦交給誰負責,反正是由建興帝來決定的事情,建興帝爽了高興了,想交給誰就交給誰。

接手了這座銀礦的開採管理,意味着慶王府的地位又能往上爬一個台階。

太子府。

寧霏聽說建興帝把銀礦開採管理權給了慶王時,還是有些在意的。

慶王這些年要保持閑散淡泊的形象,慶王府明面上的產業不多,只供他消遣娛樂而已。而大元的地下產業,謝淵渟的九重門涉得很深,在其中並沒有發現跟慶王府有明顯的關係。

慶王有那麼深廣的勢力,培養和維護這些勢力成本巨大,都需要大把大把不斷地燒錢,她相信慶王府在這之前肯定不會處於太有錢的狀態。

而現在慶王接下了這座銀礦,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能處於不缺錢花的狀態,對慶王府的發展絕對是如虎添翼。

「還真是一個賢內助啊……」

寧霏看着謝淵渟在慶王府安插的眼線送回來的密信,喃喃地道。

她現在對這個慶王妃阮茗很感興趣。阮茗在這次斗綉比賽上一鳴驚人,幫慶王府在建興帝面前刷了一波巨大的好感度,而且還給慶王間接贏得了實際的經濟利益,這可真不是隨便哪個身為人妻的女子能做得到的事情。

以前在應天書院的時候,她就覺得阮茗不簡單,不但聰明有才華,氣質也鶴立雞群。只是那時候阮茗因為容貌處處受人冷落排擠,多高的才華都毫無用武之地,現在卻如魚得水,終於有了施展的空間。

對於一個人才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賞識。不說別的,慶王慧眼識珠,給了她這片她最需要的空間,對她有知遇之恩,她當然會願意盡全力幫助慶王。

幾天後,京郊菊園的一次賞菊會上,寧霏正好遇到了阮茗。

現在的阮茗,比她嫁給慶王為正妃之後還要風光,更加受人禮敬。跟海東使團那場斗綉比賽的獲勝,把她的地位一下子提到了更高的地方,讓眾人不得不對她客客氣氣。

只有極少數人嫉妒不過,還會在後面酸溜溜地議論幾句,抨擊一下她的容貌。但現在沒人敢再說「才華再高又怎麼樣,長得丑還不是照樣沒用」,建興帝當着滿朝文武和外國使臣的那一句「我大元女子的典範」,結結實實地堵上了她們的口。

阮茗以前在應天書院時,安靜低調,沉默寡言,極少主動開口跟人說話。現在在眾多夫人小姐們的眾星拱月之下,卻是八方周旋,遊刃有餘,雖然仍然帶着面紗,那優雅從容的模樣就像是天生從社交圈子裏面長出來的一般。

寧霏旁觀了半天,等到阮茗終於一個人的時候,才走到她的旁邊。

她在應天書院的時候,跟阮茗就沒怎麼打過交道,因為阮茗不主動跟人說話,而她也沒有主動找阮茗說話的理由,兩人基本上就是互不相干的狀態。

現在她是七皇孫妃,阮茗是慶王妃,兩個敵對陣營的人,面對面說話氣氛都尷尬,更是不會有來往。頂多就是在這種聚會上碰到,打個招呼客套兩句,面上做做樣子而已。

阮茗見寧霏走過來,有些意外,微微往後退開了一步:「七皇孫妃有什麼事嗎?」

慶王曾經對她提醒過多次,這位七皇孫妃城府深不可測,心機手段謀略佈局都是一等一的厲害,身有武功,精通醫術藥理,而且還擅長下毒。除了七皇孫謝淵渟以外,是太子一派中最可怕的敵人,讓她遇見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她跟寧霏之間雖然沒有私人恩怨,但畢竟雙方立場敵對,不能掉以輕心,還是像慶王所說,對寧霏滿懷戒備。

寧霏看着阮茗警惕的樣子,笑了一笑:「慶王妃不用這麼緊張,我沒有什麼事情,只是來跟慶王妃聊聊天而已。」

阮茗滿臉都寫着壓根不想跟她聊天:「七皇孫妃想聊什麼?」

寧霏閑閑地道:「聊一聊慶王殿下。慶王妃嫁進慶王府也快一年了,對慶王殿下的了解想必已經很深了吧?」

阮茗跟她之間的距離又不著痕迹地遠了兩分:「如果七皇孫妃是想挑撥離間的話,還是免了。」

寧霏微笑。

果然是個聰明人,只是畢竟沒有在權謀場中摸爬滾打過太長時間,經驗不夠,還是欠幾分火候。真正的人精,就算瞬間就明白是挑撥離間,也不會把這四個字當面說出來的。

「我問慶王妃一個問題。如果有一個姑娘,想要嫁給七殿下為側妃,但被拒絕後趕出太子府,對太子府滿懷怨恨,慶王妃會不會利用這個姑娘來毀太子府的名聲,然後在這姑娘失敗之後,殺了她滅口?」

阮茗皺着眉頭:「七皇孫妃到底想說什麼?」

當然,她只是不知該如何回答,所以假裝聽不懂而已。整理過那麼多關於太子府的情報信息,她自然知道寧霏所說的,是四月的時候在京兆尹衙門狀告七皇孫和太子府的唐念兮。

寧霏饒有興味地望着她:「慶王妃聽不懂,看來對於這件事也不是完全了解。不知慶王妃知不知道,慶王殿下就是這麼做的?」

阮茗微微睜大眼睛。

她的確不知道。她甚至都不知道這件事跟慶王府有關係。

但她並不相信寧霏:「我為什麼要相信七皇孫妃告訴我的事情?」

寧霏眉眼微彎:「我聽說慶王妃一直在幫慶王殿下歸整信件,但想來慶王殿下對慶王妃也不是全盤交底,保留的信息仍然不少。慶王妃如此聰明細心,應該不會從來沒有察覺到吧?」

阮茗突然想起來,前段時間她和慶王在花園裏畫蓮花圖的時候,慶王的人送來一封從京兆尹衙門那邊過來的信件。慶王看了一遍,她本來想要接過來,但慶王卻讓她先不急着看,把信先收了起來。

後來她想起來,再問慶王的時候,慶王說那封信在他帶謝晉朗和謝晉宇去游泳的時候,不小心掉在水裏,已經泡壞了,但裏面沒有什麼值得記錄的重要內容。因為信件慶王已經看過,所以她就也沒有在意。

那封信是從京兆尹衙門過來的,唐念兮的案子就是由京兆尹衙門審理,也就是那兩天發生的事情……

難道說,慶王真的是故意不讓她看到那封信,因為信里有不想讓她知道的內容?

寧霏看阮茗變幻不定的神色,就知道她果然是想起了什麼,微微一笑。

「慶王殿下當然不會讓慶王妃知道這些,因為慶王妃在本質上跟他不是一路人,恐怕不會認同他的所作所為。」

不奪嫡的皇子是不正經的皇子,坐不穩皇位的皇帝是不合格的皇帝。人對權力地位的爭奪,是人生存的一部分,她從來就沒有否認過。

但人和人之間總是有所區別。有些人會光明正大地競爭,通過努力獲得認可;而有些人會不擇手段地使用陰謀詭計,靠着加害對手和連累無辜者,用他人的屍骸堆積成高高的底座,把自己送上巔峰。

她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鬼魂,已經被染上了黑暗和血腥,會不擇手段,會陰謀詭計,再也回不到光明正大的那個時候。但她由衷地珍惜第一種人。

「希望慶王妃在沒有真正了解慶王殿下的為人之前,不要為慶王殿下付出自己的全部,否則等到看清真相的那一天,終會後悔莫及。但到了那時候,已經深陷泥沼之中,身不由己,無法自拔。」

阮茗會用一幅驚艷全場的江山地理刺繡,為慶王府贏來一座銀礦,現在也許還在第一種人的範圍內。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嫁給了慶王,而且對慶王心懷感恩,第二種人的界限就距離她只有咫尺之遙。

她在兩邊之間搖擺不定,只要一不小心,就會踏入第二種人的圈子之中。那時她就只有沿着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再想退出來,已經永遠也退不出來了。

寧霏深深地望着她。

「卿本佳人,不該為賊。」

阮茗垂著目光沒有說話,沉默了半晌之後,突然抬起頭望着寧霏,微微苦笑了一下,那笑容帶着淡淡的悲涼。

「不,七皇孫妃,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才是佳人,我從來就不是。」

她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轉過身去離開了。

寧霏在她後面望着她的背影,輕輕嘆息一聲。

……

九月末,在西北發現的那座銀礦開始動工開採。

礦藏儲量果然十分巨大,而且分佈很集中,算是優質礦脈。白銀礦石被源源不絕地從礦山中挖掘出來,在礦山附近建起的冶鍊工場中,粗煉成純度較低的白銀,然後再運送到中原,再次冶鍊成高純度的標準紋銀。

但是這條白銀礦脈和大多數礦脈一樣,絕大部分都埋藏在礦山的內部,表面上的礦石很快就被開採完了,礦工們就必須往礦山深處開鑿礦洞,才能挖掘到埋在深處的礦石。

這才是開礦最危險的地方。山體裏面挖掘出來的礦洞往往深達數十丈,如果礦洞沒有做好加固工事,一旦受到開鑿或者爆破的震動影響,很容易就會出現倒塌,把裏面的礦工全部埋在礦山深處。

開礦過程中,這種倒塌事故出現的往往不只是一次兩次,幾乎每一座礦藏都會出幾條人命。

流放到西北的那些苦役犯,做的就是這種高危行業。大元從很早以前就開始使用苦役犯來充當礦工,最苦最累最危險的開礦工作都交給苦役犯去做,就算是出現意外事故死了人,朝廷也不用負責和賠償。

這一次開採銀礦,開始挖掘礦洞的頭一個月沒有出任何事情。但十月底的時候,出現了一次規模不小的礦洞塌方。

十幾個礦工被埋在裏面,無一生還,其中包括三個工頭,也就是監督礦工開採銀礦的官兵。

礦洞倒塌得太過嚴重,堵死了通道,沒有個十天半個月根本無法挖掘進去。只挖出一具靠近礦洞口的礦工屍體,已經被塌落下來的土石壓成了肉餅。

礦道深處即便沒有完全倒塌,有人沒有直接被砸到的,被困在裏面沒水沒食物,甚至連呼吸的空氣都沒有,等十幾天後挖進去,肯定也早就死了。

冒着礦洞二次倒塌的危險,花這麼大人力物力去挖幾具屍體太不現實,這種情況下一般都會放棄。

開礦常常會出這樣的事故,眾人已經司空見慣,比這次死亡人數更多的都大有案例在。慶王作為負責人,在京都接到消息之後,下令給那三個殉職的官兵家中發放了足夠的撫恤金,放棄了那條倒塌的礦洞,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

阮茗也知道銀礦開採的進展,但只是知道個大概而已,主要負責的還是慶王派到西北礦區去的下屬。

慶王人在京都,距離太過遙遠,傳個信一來一回都要十來天時間,只能做全局把控,在開礦過程中出現重要事件,比如說礦洞倒塌的時候下達指令,細節就不可能一一盯着了。

礦洞倒塌事故發生的半個月後,阮茗在太子府花園裏撿到了一隻受傷的金羽雁。

這種候鳥雖是大雁的一種,但外觀比普通大雁漂亮得多,有很強的長途飛行能力。慶王府里養了好幾對,表面上用來當寵物賞玩,實際上是負責西北和京都之間的傳信。

這隻金羽雁似乎是剛剛受的傷,半邊身上都染了鮮血,阮茗見它腿上綁着的小竹筒里有信件,怕信件被血污染了,便把紙卷取了出來,把金羽雁送去養鳥人那裏醫治。

她隨手打開紙卷看了一眼,但看着看着,眉頭就皺了起來。

慶王早上去皇宮上朝,她等到慶王下朝回來,把信送到他的面前。

「信上說有十萬斤白銀礦石要從礦區運到我們這邊來冶鍊,這十萬斤礦石,是不是從那條倒塌的礦洞裏面出來的?」

她知道從銀礦開採出來的白銀有一部分會流進慶王府,不然的話當初接下這座銀礦就沒有任何意義,而且慶王府也的確需要錢。

但十萬斤礦石,這已經不是在開採過程中偷偷挪一點出來的概念,這是一整條礦洞出產的礦石產量。十萬斤礦石至少可以冶鍊出三四萬斤的純銀,也就是三四十萬兩,這已經是一筆巨額錢款。

需要把礦石從西北運到中原這邊來冶鍊,說明這十萬斤礦石在剛剛開採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被慶王府私吞了,沒有上報到朝廷公家賬目裏面去,所以不能在當地朝廷建立的冶鍊工場里冶鍊,必須轉移到其他地方去偷偷冶鍊。

礦石剛開採出來時就被私吞,私吞的還是一整條礦洞的產量,除了那條倒塌的礦洞以外,她想不到其他的聯繫。

讓礦洞倒塌,無法再挖掘進去,就是為了掩蓋這已經從礦洞裏運送出來的十萬斤礦石。而被埋在裏面的那三個官兵,應該知道這十萬斤礦石的去向,則是順便被滅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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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嬌寵:黑萌嫡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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