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造反

060 造反

白府。

白霽小寶寶剛滿三個月,十分活潑好動,寧霏去的時候他正好是醒著的,睜著一雙葡萄般黑溜溜水靈靈的大眼睛,咧著一張沒牙的小嘴朝人咯咯直笑,蓮藕般的小胖手伸出來揮舞個不停,可愛得不得了。

謝淵渟就在旁邊虎視眈眈地盯着,寧霏只能抱着小包子,不捨得放手。

靈樞像是相距千里之外地坐在老遠的地方,一身陰森冰寒的冷氣,跟小包子好像是兩個次元里的人物。

小包子不怕人不認生,哪怕是對着一向看他炒雞不爽的謝淵渟,都能咯咯咯笑個半天,但就是跟熱帶魚不喜歡冰塊一樣不喜歡靈樞,別說抱了,靈樞一靠近他就開始哇哇大哭——不過好在靈樞也基本上不靠近他。

寧霏把小包子還給白書夜,壓力山大地頂着謝淵渟繼續虎視眈眈的目光,坐到靈樞旁邊。

明知故問地:「你不喜歡小孩子?」

靈樞的回答很是言簡意賅:「不。」

「那個……」寧霏琢磨著要怎麼帶起話頭,「你就從來沒有想像過你自己以後也會有孩子?」

靈樞極慢極慢地轉過頭來望着她。

「沒有。」

寧霏:「……」

這讓她還怎麼接下去?

艱難地:「咳……黏着你的那個小姑娘,你覺得怎麼樣?」

靈樞面無表情地:「我希望她能離我遠點。」

寧霏:「……」

好像完全沒有希望啊。

「那你好好拒絕她吧。」寧霏嘆口氣,「她碰了壁自然就知道放棄了,但別傷害人家。」

靈樞淡淡道:「我拒絕無數遍了,沒用,不然我為什麼要把她帶來給你?」

寧霏有點惆悵。看來葉盈蕪對靈樞的執念還不是一般的深。

「算了算了,這個事兒我還是不插手了,你們倆我幫誰都不對。不過就算你把她帶來給我也沒用,我又不是她爹娘,沒有干涉她自由的權力。她爹是冠軍大將軍,在南方穎州駐守邊境,以後你自己看着辦吧。」

靈樞沒有說話。

寧霏拿他沒有辦法,而且在她旁邊的謝淵渟的殺氣寒意加眼刀子都已經快要化成實體了,她只好起身。

「好像沒有什麼我能做的事了。時辰也不早了,回去吧。」

謝淵渟一半挑釁一半得意地掃了靈樞一眼,像是宣示主權一樣,大搖大擺地攬著寧霏走了出去。

靈樞在後面望着她跟謝淵渟一起離開的背影,目光幽暗不明,深不見底。

他的孩子……

他剛才撒了謊。他曾經是想像過的。

他記得白書夜收他為徒后的一天,突然帶回來一個只有四歲的小女孩,那女孩很漂亮很聰明,只是開始時膽子特別小,怯生生的,他走到哪裏跟到哪裏,儘管他其實只比她大兩歲,卻彷彿他就是她最安穩的依靠。

女孩漸漸長大,不再那麼膽怯,但跟他的關係仍然親密無間。以前是她像根小尾巴一樣跟在他的後面,不知什麼時候就變成了她領着他到處玩鬧,上山下河,捉魚捕鳥。

跟他沉默寡言的性格不一樣,她活潑開朗,愛說愛笑,是他一直羨慕而又無法變成的樣子。

他一直記得她小時候的模樣。他想,他以後要是有自己的孩子,一定像她一樣可愛。

但後來……他就不再想像了。

她愛過一個人,愛得大錯特錯,但那時他沒有陪在她的身邊。她重生回來之後,一度失去過愛上別人的能力,但等到她恢復的時候,她愛上的另一個人,並不是他。

他缺席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時期,就永遠無法佔據她人生中最重要的那個位置。

到如今,他已經什麼都不再想像。

不願想像,也不敢想像。

……

益王府。

益王被建興帝下旨禁足在府里之後,益王府就變成了當年的睿王府,死氣沉沉的一片。建興帝自然不會重蹈謝逸辰的覆轍,再來個放火詐死之類,直接派了大批御林軍進駐益王府,看管得滴水不漏。

益王本人雖然被禁足,但府里的其他人卻不在此列,畢竟一大家子上百口人,不可能不進進出出採買東西。

當然,益王的妻妾丫鬟們雖然有這個自由,基本上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益王都被關着,她們要是在外面自由自在地晃悠,那是給益王的傷口上捅刀子。益王倒台,本來就已經沒什麼前途可指望,最好的情況不過是將來當個閑散王爺,她們要是再惹益王不快,以後的日子更沒法過了。

寧霜現在還是益王的側妃,去年益王妃死後,益王又娶了賈家的一個女兒。就憑安國公府現在的狀態,加上寧茂因為邱氏的事情而遷怒,對寧霜也幾乎不聞不問,像是沒這個女兒一樣,正妃的位置根本輪不到她。

而且益王也不喜歡寧霜本人,長得不怎麼樣,性格還磕磣,雖然她是側妃,但一兩個月都未必去她那裏一次。

益王府里的下人們都是逢高踩低的,益王的女人多得是,誰受寵誰才能得到像樣的待遇,否則的話,陰陽怪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說,擠兌剋扣是常有的事情。

新來的益王妃沒有之前那麼強勢厲害,總算不再打壓寧霜,但問題是益王府的後院本來就不太平,沒有人壓着,底下的姨娘小妾們都翻了天。看寧霜不得寵又沒有背景靠山,一個個地都踩到她的頭上來,正妃還要顧及身份形象,小妾姨娘們更加刁鑽刻薄不要臉,把寧霜欺負得苦不堪言,氣病了好幾次。

寧霜從剛剛進益王府時的躊躇滿志,到後來的憤懣不甘,再到後來的心灰意冷。以前她還有唯一一個盼頭,就是益王登上皇位之後,她以側妃之位,怎麼也能封個貴妃,到時候在後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現在益王奪嫡失敗,她連這最後的盼頭都沒了,徹底絕望。

益王被關在府中一關就是一個多月,妻妾們也都不敢外出,寧霜實在是被憋得狠了。反正益王也不喜歡她,她再花大力氣做樣子去討他的歡心也沒用,找了個借口,從府里出去散心。

年前的京都街道上格外熱鬧,寧霜在外面長長吐出一口氣,逛了兩條街之後,找個戲樓進去聽戲。

因為怕被人認出來,她帶了面紗,定的也是單獨的包間。但聽戲聽到一半的時候,有一個女子不聲不響地從包間外面進來,徑直坐在了她旁邊的一張椅子上。

寧霜還以為是這女子走錯了,正要提醒對方,對方卻是先開了口。

「益王被禁足,寧側妃還有心情出來逛街聽戲?」

寧霜猛地站起身來。

「你……」

那女子仍然坐在那裏巋然不動,望着下面的戲台。她的臉上同樣帶着面紗,連眼睛上都有一層薄薄的半透明輕紗,看不清容貌,聲音音色也是模糊的,難以辨認。

「寧側妃還是坐下好好聽戲吧。」那女子輕描淡寫地說,「要是再引起別人的注意,那就更不好了。」

寧霜臉色發白地瞪着那女子:「你是誰?」

「我是來幫寧側妃的。」那女子說,「寧側妃並不想待在益王府,是不是?」

寧霜的確是不想待在益王府。在益王府的這幾年,是她長這麼大過得最糟糕的日子。被丈夫冷落,被正室打壓,被小妾欺負,被下人擠兌,以前她在安國公府當庶女的時候都比現在好上百倍。

「那又怎麼樣?」

「我可以讓寧側妃離開益王府。」那女子說,「但自然是有條件的。」

寧霜蹙眉道:「什麼條件?」

「很簡單,益王死了就行了。」

寧霜被嚇得再次一下子站了起來。

「你你你……你要我刺殺益王?」

那女子輕笑一聲,做了個手勢,示意寧霜坐下。

「寧側妃不必這麼激動。這也是為了你着想,只要益王死了,你離開益王府就容易多了。」

「不可能!」寧霜斷然道,「我是瘋了才會去做這種事情!益王府再差,我又不是非離開不可,刺殺益王可是掉腦袋的大罪!」

她在益王府雖然過得千般不順心不如意,但還沒有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但刺殺益王,一旦敗露的話,她就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這麼膽大包天的事,她怎麼敢做?

「是么?」那女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真覺得你能在益王府一直好好地待下去?」

寧霜被她的語氣弄得一下子心虛起來:「為什麼不能?」

「你們這些在後院裏的女人果然從來都不考慮這些啊……」那女子輕嘆一聲,「益王一派倒了,現在只剩下太子殿下一枝獨秀,皇上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很快就會傳位給太子殿下。益王曾經是太子殿下的勁敵,雙方結了不知道多少仇,等到太子殿下即位之後,你真當太子殿下會放過益王,任由他去當一個閑散王爺?」

寧霜目瞪口呆地:「可是……我聽說太子殿下仁慈寬厚,而且他要是一即位就除掉益王,也有損他的名聲,會遭到詬病的……」

那女子笑出聲來。

「也就只有你這麼天真。益王背後還有鎮西王的兵力,只要益王一日不除,皇位就受到嚴重的威脅。太子殿下就算再仁慈寬厚,也不是個傻子,怎麼可能任由一把隨時都會落下來的斧頭懸在他的頭頂上?太子殿下想除益王,只要隨便栽贓一個謀逆的罪名,就能把益王府滿門誅滅得乾乾淨淨,不會有人說他半句不是。大元歷史上這麼多次皇位更迭,哪一次不是同胞相殺手足相殘,方法經驗多得是,你不用為太子殿下擔心。」

寧霜還是不肯相信,或者應該說是不肯接受:「你怎麼知道太子會怎麼做?」

「因為我就是太子一派的人啊,不然我為什麼要對益王下手?」

那女子的目光仍然沒有離開前面的戲台,從衣服裏面取出兩個細細長長的藥瓶,隨手放在旁邊的茶桌上,那樣子像是根本不在乎寧霜會不會接。

「青瓷瓶是毒藥,白瓷瓶是解藥。你在跟益王同房前半個時辰內服下一顆毒藥,你身上的毒就會在同房時染到他的身上,然後你在事後再服下一顆解藥,就能解你自己身上的毒。毒性要等到十天之後才會發作,這十天裏益王已經接觸過無數人和事物,而且你用你自己給他下毒,就算查也查不到。毒藥和解藥各自有三顆,也就是說你有三次機會,但如果你在頭兩次就成功的話,一定要儘快徹底銷毀剩下的毒藥,否則還是有可能會被查到。」

「那我……」

「益王毒發身亡之後,我自會派人把你從益王府接出來,你不願回安國公府也無所謂,我可以給你另一個身份和一大筆錢財,你以後想怎麼生活就是你的事情。」

那女子說完就站起身,頭也不回,輕飄飄地走了出去。

「葯我放在這裏了,你自己看着辦。」

寧霜坐在原先的位置上,盯着那兩個瓶子,手心裏滿是冷汗。

……

十二月末,年關將至,太子府里的梅花開得正是最繁盛的時候。尤其是太子妃的凌寒院,半院都是紅如胭脂白如初雪的梅花,紅妝素裹,灼灼夭夭,在寒冷的空氣中浮動着一縷縷清冷而幽雅的暗香,沁人心脾。

謝淵渟早就已經派了九重門的人出去。當然,天大地大人海茫茫,找一個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的人談何容易,一個多月過去了,至今仍然沒有一點音訊。

但有了沉冤昭雪的希望,太子妃的情緒又比之前好了很多。凌寒院裏梅花開後下了雪,她就叫上寧霏、謝汝嫣和丫鬟們,一起把梅花上的積雪一點點掃下來,積在陶瓮里密封好,埋到梅樹下面,來年春天上新茶的時候用來泡茶喝。據說這樣跑出來的茶水清浮甘冽,而且隱隱帶有一股梅花清香,別有風韻。

寧霏對這種貴族名媛精緻高雅的調調有些欣賞不來,不過看太子妃這麼有興緻,她們自然奉陪。

太子妃原本就不是喜歡宅在家裏的人,在庵堂里待了十來年其實憋得夠嗆,現在也經常出去遊玩,對太子的態度越來越好起來。

倒是唐側妃,現在處於一個比較尷尬的狀態。中元節時劫走太子妃的幕後者,嫌疑最大的就是她,雖然沒有證據,但太子妃心懷芥蒂,跟她疏遠了很多。

太子對唐側妃本來就說不上寵愛,現在太子妃回來了,更是冷落。雖然沒有收回她掌管中饋的權力,但那也是因為太子妃懶得接管,她雖然有掌府之權,其實就只跟一個管家差不多。

年前,寧霏進宮一趟為建興帝看診。

建興帝的身體狀況比之前又差了些。最主要的問題是他現在情緒焦慮,天天吃不好睡不好,提心弔膽的,就是有神仙的靈丹妙藥也沒用。

以他的身體底子,雖然說不上長命百歲,只要好好調養,再活個三年五載肯定是不成問題。真正讓他這麼焦慮的,應該是害怕太子等不得他這三年五載。

其實寧霏很想說,他想多了。太子要是能做出那種弒君篡位的事情來的人,他當初最喜歡的皇子就不會是謝逸辰,而是太子了。

建興帝並不是不了解太子,但面臨死亡和在死亡之前被人拉下王座的恐懼,已經壓垮了他的判斷力。他不信任太子。

寧霏作為太子府的人,當然不會說這些去寬慰建興帝,否則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所以她只是象徵性地勸慰了建興帝兩句,建興帝生死有命,就看他自己想不想得開了。

大年三十晚上,太子府一家人進宮,十年來第一次有了一場真正全家聚在一起的團圓宴。

以前就算是過年,太子妃也不出庵堂,而唐側妃的身份又不夠格參加這種宴會。其他王爺皇子都是夫妻兩人出雙入對,而太子只能帶謝淵渟等幾個皇孫進宮赴宴,氣氛總是有些彆扭。

益王仍然被禁足在益王府,但今天日子特殊,建興帝也宣他進了宮,參加年夜宴。

結果皇室宗親的眾人都已經到了,一一落座下來,大殿裏坐得滿滿當當,眼看已經到了宴席開席的時辰,只有益王遲遲不到。

建興帝不由得不悅:「老三這是怎麼回事?難得讓他出府進宮一次,已經是格外給他恩典,他這麼晚了還不來,難道還有什麼不滿不成?」

苗公公陪笑勸慰道:「皇上息怒,益王殿下應該是被什麼事情耽擱了,奴才這就派人去催請。」

又等了一刻鐘,宴席開席的時辰都已經過了,益王還是沒有到。建興帝這次真的發火了:「我們開席,不用等他,他愛來不來!不來就一輩子待在益王府不用出來!……」

「報——」

大殿外突然傳來一聲長長的喊聲,打斷了建興帝。一個御林軍將領急匆匆地進殿,在大殿中間單膝下跪。

「稟報皇上,益王殿下在來皇宮的途中逃跑了!」

建興帝臉色一變。

「逃跑?他怎麼逃跑的?」

他早就下令讓人緊緊看住益王,駐守益王府的有一大批御林軍,益王這次進宮,隨行跟着他的御林軍也不少,眾目睽睽之下,他怎麼逃跑得了?

御林軍將領滿頭冷汗:「據五城兵馬司報告,有刺客殺光了隨行陪同益王殿下的御林軍將士們,益王殿下也被刺客接走……」

建興帝一下子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隨同益王的御林軍將士至少有五十人之數,殺光這五十人的一整支御林軍隊伍並帶走益王,絕不是一兩個人悄無聲息就能做到的。在天子腳下的京都城內,已經算是一場不小的混亂戰鬥了。

當年謝逸辰逃走,還要在睿王府放一場大火混淆眾人視線,找一具屍骸來放在火場裏面詐死,他才得以悄悄地離開京都。

而現在益王連掩飾都沒有掩飾的意思,毫無忌憚地直接強行硬闖,擺脫了御林軍的控制。

這也就意味着,他不再打算跟建興帝虛與委蛇,他有足夠的實力和背景作為支撐,就算是硬闖出去,也沒什麼可怕。

簡單地說,就是兩個字,造反。

建興帝還沒來得及再說話,外面又有一個御林軍將領沖了進來,寒冬臘月里滿頭大汗,紅纓頭盔都歪到了一邊,比之前來的那個更加驚慌焦急。

「稟報皇上!從西邊傳過來的急報,十萬鎮西軍擅自離開邊境,傳信的時候已經到了清河郡,現在距離京都可能只有不到百里!鎮西王……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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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嬌寵:黑萌嫡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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