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賺錢不容易

三年後，津市NG區，水麗城商場。

水麗城是NG區數一數二的大型購物中心，此時正值盛夏傍晚，商場門前人流如織，熙熙攘攘，頗為熱鬧。

張揚蹲在路邊，面前擺了個小攤子，上面琳琅滿目，擺着幾十樣商品，其中大多是賣給女人和孩子的小玩意，其餘則是些中國結，泥人之類，有特色的物件。

人們匆匆從攤子前走過，很少有人會將寶貴的目光投向這裏，偶爾有小孩子拿起東西看看，也會被大人立即拉走，張揚不在意，他低頭看着手機。

熟悉的橙黃色背景下，幾個白色的符號特別醒目。

「昨日收益：0.83元」

修長的手指一劃，界面又是一變。

「餘額：7507.64元」

張揚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又無聊的刷新了幾下，發現數字始終沒變，不甘心的把手機揣了回去。

這就是他全部的積蓄了，自打帶着三兒自立以來，張揚努力生存，什麼苦都肯吃，什麼活都肯干，然而他年紀小，又是個黑戶，沒身份證的，正經的工作一個也找不到，好在他確實機靈能幹，不僅養活了自己和三兒，還想盡辦法，給三兒弄了個學籍，送進一所正規小學念書！

沒有戶籍，卻要學籍，事情很難辦，等上學后，學費雜費又一分不少，再加上日常的開銷，雜七雜八，他一個沒上過學的18歲的黑戶，還能留下7千多塊應急，足以令許多月光族羞愧了。

可還是不夠啊！

張揚正想着心事，攤子上來了生意，兩個外國妹子看中了兩個泥人，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語詢價，他連忙招呼客人。

張揚要價兩個泥人一百塊，外國小姐姐表示太貴，古玩街60塊錢買一盒！張揚強調自己這是泥人張的二代弟子手藝，和批發的不一樣。外國小姐姐表示不信，說你們都這麼說，反正兩個泥人我們出20塊錢，不賣就算了，賣的話以後可以介紹別的外國小姐姐也來買。

張揚哀嘆，生意不好做啊，連外國小姐姐都這麼會砍價，討價還價半天，最後以兩個泥人35塊的價格出手，還搭了兩個中國結做填頭，張揚把東西遞給對方，正要收錢，忽然一聲大喝傳來，從水麗城的大門裏衝出一個人影。

人影來的好快，轉眼就到了眼前，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一把扯住張揚的手腕，大聲呵斥：

「張揚，你又到這兒擺攤來！是想我把你這點破爛都砸了是不是？」

周圍的群眾齊刷刷的停下腳步，默契的轉身圍成一圈開始圍觀。兩個外國妹子似乎被嚇了一跳，大呼小叫的跑了，但剛到手的東西倒是沒忘了拿。

「等等！還沒給錢！」張揚大喊兩聲，外國小姐姐似乎沒聽懂，跑的愈加快，轉眼就沒影了。

張揚無奈，回頭看看，向拉着自己得中年男人說：

「王經理，麻煩您老睜大眼睛看看，我沒壓線，我這是在線外面做的生意！」

水麗城門口有一道線，裏面歸水麗城物業管理，外面歸街道管理，周圍擺攤的小商小販，當然都想離著商場越近越好，於是條線的邊上就排滿了各種小攤位。

王經理是大樓里的主管經理，大權在握，對門口的這些狗皮膏藥似的小攤位恨之入骨，覺得他們的存在，大大降低了水麗城的格調，有事沒事的要過來找找麻煩。

「哼！我這人做事最規矩！」王經理腆著肚子說道：「你攤子到是沒過線，但你剛才手伸過線了！」

張揚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廝說的竟然是剛才自己遞東西的那一下！

「我艹你大爺的！姓王的，你欺人太甚了吧！」張揚大怒，一甩手，指著王經理的鼻子大罵，「地是你的，你管，空氣也是你的嗎？你管得了嗎？」

「管得了！」王經理縮了一下，看看左右兩個保安跟了上來，膽子又大了，「咱水麗城裏有空調有新風，空氣乾淨又涼快，讓你們這些小混混聞聞都便宜你們了！」他頓了頓，又指著張揚喊道：「你趕緊滾蛋，別在這兒礙事兒啊，不然我把城管叫來，把你們這些破攤子都給清嘍！」

王經理這話歹毒，立刻在無產階級內部造成了裂痕，周圍的小攤販生怕連累到自己，連忙都來勸說，要不是攝於張揚的武力值，只怕就要上來幫他收拾東西了。

「你行，你行！」張揚琢磨了半天，發現他只能認慫。

不然又能怎麼辦呢？打架是不可能打架的，這輩子不可能打架的，要是打架，至少會拘留15天，雖然裏面的人說話都很好聽，但三兒沒人照顧。

賴著不走也不可能，周圍的攤主們眼巴巴的看着，人人眼中都寫滿了「快滾」兩個字。

張揚灰溜溜的收好東西，打成一個大包袱背在背上，看了看王經理得意的表情，忽然覺得很不爽。他走過去，一手按住王經理的肩膀，一手不輕不重的拍了拍對方的肥臉。

「你幹什麼，你敢打人？」王經理驚慌了，左右看看，兩個保安也並沒有上來的意思。

「我告訴你，人都有三災六旺的！」張揚抓住王經理的肩膀，不讓他退走，看着他眼睛，平靜的說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別自己把自己的路走死了，以後掉到糞坑裏，都沒人撈一把，那怎麼辦？」

見他沒有打人，王經理膽色又恢復了些，他用力掙開，不屑道：「王八翻身還得靠個土坷垃呢，你看看你這揍性，沒爹沒媽，沒上過學，連個戶口都沒有，你還想轉運？想瞎了心了你！快滾快滾！」

張揚下意識的捏緊了拳頭，深呼吸了兩下，又緩緩的鬆開，他背起包袱，大步離開，將眾人的譏笑聲遠遠甩在身後。

走了十幾分鐘，張揚拐進了一片低矮的平房，來到一間破舊的鐵皮房前，還沒開門，裏面就響起了歡快狗叫聲，很快，門開了，一個十來歲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兒高興的喊道：「哥，您回來啦。」

「告訴你不用開門，我有鑰匙，你還特意過來幹啥？」張揚說着邁步進屋，一條大黃狗騰的撲上來，抱着張揚的大腿，吐著舌頭，狂搖尾巴。

張揚輕輕踢了大黃狗一腳，彎腰換鞋，大黃狗叼住張揚換下的鞋子，整整齊齊的放好。

這是一間小屋子，只有二十平方左右，卻異常的乾淨，張揚鑽進廚房做了倆菜，兩人一狗圍着圓桌吃飯。

「多吃魚，補腦子的。」張揚把魚臉上最嫩的一塊肉夾了下來，放到三兒的碗裏，「作業做得怎麼樣？有沒有不會的？」

「哥，沒有。」小胖子高興的說道：「有些難題，用你教的方法一想，很快就想出來了，我覺得你教的比老師還好，要不你在家教我吧，我不上學了。」

「屁話！」張揚眼睛一瞪，「我這都是野路子，上學是打基礎的，還是老師教的踏實，你把這些學好了，以後上中學，上大學才能跟得上，你再給我動不上學的腦筋，我給你！我給你……」

他想說「我給你腿打折了」，但想起來三兒本來就瘸了一條腿，有些難過，話到了嘴邊，說不出來。

三兒知道他想說什麼，很乖的低頭吃飯，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又抬頭說道：

「哥，其實我能照顧自己了，我會打掃房間，洗衣服，淘米煮飯，還會切土豆，煮白菜燉肉，還有二狗哥，可以送我上學，你想幹什麼就去干，別擔心我。」

大黃狗也適時的叫了兩聲，表示三兒說得對，自己可以送他上學。

「行了，知道你們懂事。」

張揚放下筷子，摸了摸大黃狗毛茸茸的頭，說道：「快吃飯吧，吃完了我還得去夜市出攤，你好好做作業，做不完不許看電視，做完了就早點睡，明天的飯菜我都做好了，冰箱裏，明天自己熱熱。」

吃完飯，張揚揣了本書就出門了，他找了個燈光明亮，視野不錯的地方蹲下，擺開攤子，把書掏了出來，封面上寫着幾個大字：

高考英語辭彙/題型總結。

盯着這本書，張揚嘆了口氣，他從小好學，雖然一天正規教育都沒接受過，但是不論是當童工，還是當小偷，他從來就沒放棄過自學，看着那些同齡人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里學習，最後考進了大學，他不知道有多麼羨慕！

大學啊，聽說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年輕人，還有許許多多知識豐富的老師教授，有大大的食堂和學生宿舍，同學們同吃同住，一起上課一起打球，有飛揚的青春，和漂亮的女孩子，據說學習好，還有錢拿！那是何等的精彩！

張揚曾經偷偷的做過一次去年的高考卷子，不算中英作文和英語聽力，他得了460分，而據說考上大學，要500多分，這讓他有些氣餒，理科還好，英語實在是學的吃力。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去上了大學，三兒怎麼辦？

三兒現在的戶口和學籍是張揚耗盡積蓄買來的，他絕對負擔不起轉校去外地的費用，更沒有外地學校的關係，而讓一個9歲的，有些殘疾的孩子自己生活，張揚不放心。

還有三兒的腿，張揚帶他去醫院看過幾次，大夫說三兒的腿只是輕微的先天畸形導致的，只要早做手術，完全有康復的希望，然而手術費要幾萬塊錢，張揚拿不出來，眼看三兒一天天的長大，好心的大夫告訴張揚，如果10歲前不動手術，完全恢復的機會就很小了。

張揚摸出手機，看了看銀行里的存款餘額：

7507.64元

「我XXX的！」張揚眼睛紅了，額頭上慢慢冒出青筋，三兒是他弟弟，有一線希望，他都要治好三兒的腿。

「看來只能博一次了，我XXX的老天爺，只要你能讓我治好三兒的腿，你之前欺負我的事兒，我就都原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