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長安憶
這般瘋了半晌,清河嘻嘻著蹲下身子平視程處亮,亮若繁星的水潤眸子映著程處亮的影子,隨著修長的睫毛不斷張合,時隱時現著。
半晌后,這才輕皺了皺翹挺的鼻子,輕笑道:「駙馬真了不起……」
真了不起……
望著對方這模樣,程處亮不置可否的笑,不管是疏於表達也好,找不到更契合的詞語也好,總之這四個字,便就是她此時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了。
他真的很感動,感動的原因很膚淺,因為這個小女孩兒,此時正因為自己驕傲著。
她就像是一隻逃離了牢籠的幼鳥,尋不到回家的路,便在自己心裡住了下來,然後……便將自己當做了她生命中的一切。
孤獨的叫人心疼。
下意識的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隨後輕笑著點頭道:「駙馬確實很了不起,所以以後要聽駙馬的話。」
「嗯!」小姑娘輕笑著點頭,回答的沒有一絲顧慮。
程處亮笑了笑,隨後不知怎的,心中忽然想起一段旋律。
「敬兒,喜歡那首水調歌頭么?」
「喜歡呀,不光敬兒喜歡,大家都喜歡……」
「那,我給敬兒專門作首歌怎麼樣?」
李敬聞言微微一愣,隨後眼光瞬間變大亮了起來,一邊揪著程處亮胳膊,一邊驚喜道:「好呀……快些去書房。」
說著便就要拉程處亮去書房,三番兩次的用力拽不動,還以為他不想呢,回頭癟嘴哀求道:「駙馬……」
「幹嘛要去書房?妙曲天成,隨意彈奏就是……」
清河聞言皺眉,心裡微微有些失望,那首名曲不是反覆推敲才做得的?隨意彈奏,怎能做出好曲呢?
見他不信,程處亮亦不多言,將邊上瑤琴拾起,放在自己正盤著的腿上,試了試音便對她說到:「吶……我唱一句,你跟著唱一句,別記錯了哦……」
雖然有些疑惑,但有著那首水調歌頭墊底,想來也差不到哪裡,她與程處亮接觸時間越長,便就發信任對方,甚至有些時候,這種信任漸漸成了依賴,心裡也漸漸有了諸如「他說的都是對的,他說的都是為自己好,他說能辦到的就一定能辦到。」之類的心理。
隨後便是琴聲輕揚,一段陌生卻悠揚的琴聲自這池畔漸漸蕩漾了起來,隨後,便是一個略帶幾分沉寂沙啞的歌聲漸漸傳唱了起來。
「長安雨,一葉落秋意。」
「路千里,朔風吹客衣。」
「江船夜雨聽笛,倚晚晴。」
「平沙漠漠兮,愁無跡。」
琴音未斷,便聽清河驚訝著撫掌拍手,「嘻嘻,駙馬唱的真好聽……只是聽來,這詞曲似是有些憂愁。」
「……」程處亮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後撫著琴弦道:「別鬧。」
「哦……」小姑娘委屈巴巴的答應了一聲,隨後輕坐地上,雙手環膝,將頭枕在膝間撇頭看著正在彈琴的程處亮,輕聲跟著應和……
「長安堤,垂楊送別離。」
「千山月,一片傷心碧。」
「長門又誤佳期,聲輕凄。」
「朱顏染塵兮夢中語……」
半晌后,琴聲驟停,小姑娘已是淚眼婆娑,這歌中並無凄美故事,也無動人的典故,全曲只是繞城而行,段段時隱時現的故事穿插四季之中,雖不連貫,而且乍現還隱,但正是如此,卻叫人思慮間竟是多了些許愁絲……
「覺得怎麼樣?好聽嗎?」
「嗯……」小姑娘點著頭,隨後接過瑤琴,輕輕彈起曲來,因為只聽了一邊,所以經常有錯處,兩人你彈我改的教了半晌,這才總算是談的似模似樣的。
「長安去辭家三千里
涯無垠卻問愁幾許
試劍更須鍾呂伴君起
風渡蕭蕭兮煙迷離
長安居隴頭誰吹笛
燈花落瘦盡又一夕
醉鄉路隱難行風露清
君向瀟湘兮我向秦」
待一曲罷了,時間也至正午,陽光有些火辣,曬得人有些發暈,程處亮笑起身將瑤琴接過,隨後笑道:「時間不早了,先去用飯,若是喜歡,下午在彈也不遲。」
「嗯。」清河一邊笑著答應,一邊用力點頭。
看著小姑娘柔柔的模樣,程處亮笑了笑,隨後便互相挽著朝正房走去。
這時候僕役已經將飯菜端了上來,兩人就坐,因為施行的是分餐制,程處亮與她隔著一段距離,轉身望去時,這才發現小姑娘仍在那邊用手虛空擺弄著,像是著魔了一般。
擋下揮了揮手叫僕役退下,「這邊沒事兒了,出去吧。」
清河這時候這才反應過來,疑惑的看著程處亮,似是在等他說什麼一般。
「敬兒,我打算明年便入朝為官……」程處亮努力將自己的語氣放緩,但即便這樣,還明顯感到清河的手輕輕抖了抖。
「是……是要入軍伍么?府兵還是衛率?用不用敬兒去……」一連串的急切且快速的詢問,待到她將所有話都說完,轉身希翼的看著他時,身子已經完全側了過來,呼吸依舊急促著,這對一個從小學習禮儀的公主來說,卻也足以證明此時急切的心情。
待她平靜下來,程處亮這才輕輕的笑了笑:「我準備外放郡縣……」隨後,便聽見清河輕聲吁氣的聲音。
「這便就好。」清河微微笑了笑,隨後皺眉思索了一陣,而後道:「駙馬可想好了要去哪裡?此時還需提前做些準備,若是遠了,怕是家當跟不上,定會耽誤用度……」
小姑娘對這些事情還是頗為在行的,當然這話語里的意思也是要跟著一起去了,只是瓊州路遠,水路陸路的需要將近半年才能到達,莫說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便是男人也得脫層皮。
待她全都說完,程處亮這才搖了搖頭:「是瓊州,路太遠,家當之類的便就算了,改日派遣程近提前去打點,一種用度現買便好。」
便就在她震驚的眼神中,程處亮抓著她的手,柔聲道:「不過三年時間而已,三年之後便就能回來。」
隨後,她便猛然站起身子,正待要朝大門跑去,卻見程處亮一把就將她拉近了懷裡,任她在懷裡哭喊掙扎。
「去洛陽,去晉陽,去幽州,去江南,去那都……本宮就是不許你去瓊州。」小姑娘掙扎著,眼淚簌簌的從眼角潸然而下,她抿著嘴,努力的抗爭著。
程處亮無奈,只能是用力環緊了她,柔聲道:「聽話,這是與父親定好的。」
「不許!」
「聽話……」
「本宮……不許!」
最後一句,堅定而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