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096 你不知道
即使是關係親密無間的一對愛人,在人生路上大多數時候也往往是各自嘗盡人世艱難，各自吞下屬於自己的苦難和哽咽。
值得慶幸的是，當兩人聚在一起的時候,有一方專屬於彼此的小小天地,可以供她們彼此安慰,互相舔舐傷口。
只是很多時候，那些專屬於自己的傷和苦,往往都選擇獨自一人吞咽，原本最親密的戀人，很多時候卻成了最後才被告知的可憐人。
比如時輕音，當她被手機鈴聲吵醒的時候，才驚覺原本睡在身邊的傅子衿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起床了。
昨晚實在是太過放縱，時輕音這一覺睡得很沉，要不是這通電話打進來,她怕是還能繼續睡。
拿過手機眯着眼睛掃了一眼來電顯示,時輕音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心底有些詫異的接通了電話。
「童室長……怎……」
來電的是童筱芸，時輕音自認跟童筱芸沒有除了案子之外的過多交流,甚至因為傅子衿的關係，時輕音一度覺得童筱芸現在絕對不會私下和自己聯繫。
也倒是事實，如果不是事情很重要，童筱芸真的是不打算和時輕音有什麼來往的。但現在這件事還真不是一般的事,至少對童筱芸來說,這事關她最看重的人。
時輕音的聲音還帶着睡意,童筱芸卻根本不等她把話問出來，急切的開了口。
「時老闆，傅姐姐在嗎？」
「嗯？」時輕音迷迷糊糊的應道：「在啊。」
童筱芸頓了一下，察覺到時輕音應該是還沒睡醒，她心裏着急，冒着一股無名的火氣，說話語氣自然也客氣不到哪裏去：「在？在哪兒？你還沒睡醒吧？她根本不在家裏！她出門都沒告訴你嗎？你就一點察覺都沒有？」
童筱芸連珠炮似的陳述和質問把時輕音搞得有點兒懵，她揉揉眼睛，讓自己清醒一下，道：「怎麼了？子衿不在家？可……」
童筱芸冷哼一聲，道：「你睡醒起床看看就知道了！她一早就來了市司，把靳世平妻子柯燕車禍死亡的真相告訴了我，然後她就說有事先走了。結果我剛才接到我姐的電話，說傅姐姐給她打電話，要臨時退出這個連環殺人案的調查。我姐姐問她為什麼，她沒說就掛了電話，再打電話就不接了。」
時輕音聽着童筱芸的話，越聽越心驚，剛才還昏昏沉沉的頭腦徹底清醒了過來，她從床上坐起來，披上睡袍就衝出卧室。
客廳裏面空蕩蕩、靜悄悄的，時輕音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傅子衿是真的不在家，她一早就起床了，然後丟下自己一個人出了門，並且到現在都沒回來。
電話那邊的童筱芸半天沒聽到她的聲音，猜到她是在確定傅子衿是不是不在家，說：「傅姐姐是不是還沒回去？你知道她會去哪兒嗎？」
時輕音站在客廳的沙發前發愣，一時間還沒能來得及調動腦細胞去思考別的事。
「傅姐姐對每一個她參與的案子都非常上心，每一件事她都非常負責，以她的性格是不可能經手一件重案然後中途退出的。她今天突然做這個決定，而且還沒有提前告訴你，我有點害怕，她……」童筱芸頓了一下，嘆了口氣後繼續說道：「她身體不好。其實你們兩個的關係，她出了事輪不到我在這裏干著急、瞎操心，可是……她這樣真的不對勁，我沒辦法了，猜不到她去了哪兒，但我覺得你肯定能想到她在哪兒的，所以才會馬上給你打電話。」
童筱芸說這話，在自己心裏咽下了太多的不甘，她和傅子衿認識很久了，自認為對傅子衿非常了解，但如今的她清楚明白的意識到，有些時候，外人永遠不如戀人。
把自己歸類為「外人」，天知道童筱芸心有多疼，但她除了自嘲的笑笑，別的什麼都做不了。
在童筱芸說話的工夫，時輕音已經找回了一些理智，她確實猜到傅子衿去了哪裏，但她心裏依然有解不開的疑惑。
右手攥緊了手機，時輕音做了兩次深呼吸，像是下了個極大的決心，道：「童室長……」話還沒問出來，只是剛開口，時輕音就發現自己嗓子裏像是卡了根魚刺，乾澀沙啞到不像她。
隨手拿起茶几上的水灌了一口，時輕音潤了潤嗓子，把自己的問題問了出來。
「子衿的身體不好，除了有先天性心臟病並且成功完成了心臟移植手術之外，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問題？」
無論是問出問題的時輕音，還是電話另一邊的童筱芸，她們都同時沉默了。
時輕音話已經問出口，才後知後覺的從心底漫出一絲凄涼的感覺，作為戀人，她居然需要從別人口中聽到真相。
她其實早就察覺傅子衿在某件事上對她有隱瞞，但是她始終沒有猜出具體是什麼，只能隱隱約約感覺是和身體有關的事。
她在等傅子衿主動告訴她，等對方和自己坦白，時輕音覺得對方主動告訴自己，比自己去探究真相意義真的不一樣。
只是她沒想到，到最後她連自己探究真相的機會都沒有，反而是以女朋友的身份，厚著臉皮向別人打聽自己戀人的事情。
沉默了許久，童筱芸嘆了口氣，道：「她果然沒有告訴你，我姐其實一直擔心她不會跟你說，她每次都敷衍我姐，說她有分寸，現在看來，她真是一點分寸都沒有。」
答案沒有給出，童筱芸反而先在時輕音面前數落了傅子衿一通。
作為戀人，自己在心裏埋怨是一回事，別人跟自己數落又是另一回事了，時輕音心底的怒火還沒來得及完全蔓延開，就已經先被童筱芸滅了一點氣勢。
「所以，你們都知道，她就只是瞞着我對吧？」時輕音的語氣比想像中的平靜，這倒是讓她們兩人都沒想到。
童筱芸沉吟了一下，決定避開時輕音的問題，道：「傅姐姐她，心臟病確實好了，這個你知道，對她來說已經是天賜的幸運了。只不過……」
時輕音不太清楚自己是怎麼聽完了童筱芸的話，她只覺得直到掛斷電話，她的腦子裏依然充斥着無數雜亂的聲音，嗡嗡嗡的，像是無數架直升飛機在她頭頂不停的盤旋。
「她以為手術后長期服用大量藥物導致聽覺神經嚴重受損，聽力下降，這兩年一直靠助聽器維持聽力。你應該也發現了，她經常帶着一副白色的藍牙耳機，那個其實是有助聽器的功能的，她需要帶着那個才能聽到。但是最近……我姐說，她最近已經幾乎完全喪失了聽力，即使帶着助聽器，也經常聽不到任何聲音。」
時輕音忘記自己是怎麼換好衣服出門的，也忘了自己是怎麼走到「青青子衿」的店門口的，她只知道，如果不是童筱芸這通電話，她怕是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還無法得知這個讓她無比心痛的真相。
站在「青青子衿」的門口，時輕音卻在推門的一瞬間猶豫了，她做了無數次深呼吸，努力讓自己暴躁煩亂的心情平復下來，她努力剋制自己，不希望見到那個人的時候爆發無意義的爭吵。
推門走進「青青子衿」，店裏並沒有營業，時輕音掃了一眼店內，前台的服務員都不知道去了哪裏，店裏只有一個人背對着她坐在那裏，整個空間很安靜，但有一些斷斷續續的鋼琴聲傳出來。
「青青子衿」的店面不小，收銀台旁邊有一片空曠的地方擺着一架鋼琴，這鋼琴多數時候是用來裝飾的，營造一個高大上的形象。
今天，這架常年沒用過的鋼琴居然有人在彈，而彈琴的人正是傅子衿。
傅子衿穿着一件黑色的修身襯衫，緊身的牛仔褲，皮靴，大衣被她掛在旁邊的衣架上。
時輕音走到她身後，想着應該開口說些什麼，她害怕，怕自己無論說什麼，她其實都是聽不見的。
傅子衿的鋼琴彈的斷斷續續，並不成整曲，時輕音在她身後沒站多久，她就意識到是她來了，那股熟悉的馨香無論如何都不會認錯的。
傅子衿停下手上的動作，轉身看向她，臉上是淡淡的笑容。
「輕音，你來了。抱歉，我今天想一個人清靜一下，所以擅自做主關店了。」她的話說的太過平靜，時輕音無法從她的語氣中察覺異樣，也就無法知曉她有沒有猜出自己已經知道全部真相。
太多的話一時間哽在喉嚨中，時輕音看着傅子衿，半響后只是和她並排坐在鋼琴椅上，問了句自認為無關痛癢的話：「你還會彈鋼琴啊，我之前都不知道。」
這話說出來的語氣滿是委屈，時輕音覺得自己不知道的事太多了，不知道她耳朵的問題，也不知道她還有彈鋼琴這個特長。時輕音現在搞不明白，到底是自己這個女朋友太失格了，還是自己對於傅子衿來說，依然不是一個值得敞開心扉真摯對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