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船(十四)

月亮船(十四)

十四

第二天,陳雨昕就回后溝上班了,而蕭子華也恰好這天幫黃素梅處理完善後,回來上班了。在票口看見蕭子華,陳雨昕平靜地迎上來問道:「你上班了?那黃姐呢?」蕭子華也用很平靜的語氣答道:「哦,黃姐讓她家人接回老家去了。這次的事情對黃姐打擊很大,恐怕她要休息一段時間才能回來上班。」陳雨昕輕輕地「哦」了一聲。看着身邊沒有人,陳雨昕鼓起勇氣又輕聲道:「晚上交了班,你還是到觀音堂前等我一下好嗎?我有話和你說。」蕭子華遲疑了一下,才道:「好吧。」

接下來,陳雨昕熬過了她一生中最漫長的一天。儘管這時已是深秋時節,白晝在日漸縮短,陳雨昕還是嫌這個白天太長了。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估摸著蕭子華交了班了,陳雨昕卻又猶豫起來。她坐在宿舍里反覆地問自己:「真的可以嗎?真的可以這樣做嗎?」她越是這樣問自己,心裏就越亂。最後她乾脆對自己道:「管他可不可以,反正我要這樣做!」這樣一想她才平靜下來。

陳雨昕走出宿舍,沿着早已走了不知多少遍的古村小徑,悄悄地向觀音堂走去。將到觀音堂,陳雨昕隱約看見觀音堂門有個人影晃了一下。她定睛仔細一看,正是蕭子華。也就在這一刻,陳雨昕的胸口象被什麼東西猛烈撞擊了一下,心臟「咚咚咚」地狂跳起來。陳雨昕使勁用手捂住心口,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然而一切都是徒勞,她已無法再平靜下來。只一會兒,陳雨昕就感到周身熱血沸騰,臉燒的滾燙。無奈,她只好低着頭緩緩向蕭子華走去。

蕭子華聽到腳步聲,忙轉過身來招呼道:「雨昕,你來了。」陳雨昕不敢抬頭看蕭子華,只是低着頭使勁點點頭。蕭子華又問:「雨昕,你找我什麼事?」這一問,陳雨昕的心跳的更劇烈了。她只覺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她那飽滿的紅唇一張一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這樣痴痴地呆了片刻,陳雨昕把心一橫,「嗡」地一下扎進了蕭子華的懷裏。

就在這瞬間,陳雨昕聽見蕭子華聲音顫抖地叫了一聲:「雨昕!」。陳雨昕緊緊抱住蕭子華,同樣聲音顫抖地道:「天涯哥,你帶我走吧!……你不是想去南方嗎?我陪你去!……到了那裏我會一直陪着你。我們買台電腦,我來幫你打稿。我答應過你的,這輩子都會為你打稿。……我說話算話,我會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成功!……天涯哥,你就帶我走吧!」。蕭子華默默地聽着陳雨昕訴說,身體一陣一陣的顫抖。然而陳雨昕說完后只片刻功夫,蕭子華就猛地把陳雨昕從自己身上推開,堅決地道:「不,雨昕,我們不能這樣只顧自己!你應該想想你的父母養你這麼大,正是該你孝敬他們回報他們的時候,你怎麼能忍心丟下他們就走呢?還有你的其他親人,他們也都關愛着你,你怎麼能自顧自走呢?」。

蕭子華的話每一句都是晴天霹靂,直擊的陳雨昕心痛欲裂。她已經準備犧牲自己一切的一切,來跟隨眼前這個男人。這個男人非但不接受,反而申斥自己不應該這麼做。陳雨昕此時此刻才真正體會出什麼叫無地自容。她抬起手奮力打了蕭子華一個耳光,便茫然地向前跑去。

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視線,即使不是在黑暗中,陳雨昕也根本看不清自己在跑向哪裏。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裏,她只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已沒有了自己容身的地方。她只有這樣不停地茫然奔跑……。。突然,陳雨昕腳下一空。只聽「撲通」一聲,她掉進了后溝古村前的龍門河裏,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等陳雨昕醒來,只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眼睛模模糊糊地什麼也看不清。她使勁眨了眨眼睛,努力讓視線清晰起來。這一次卻一眼看見了秦蕾那張天真可愛的娃娃臉。

只聽秦蕾歡喜地叫道:「呀!你總算醒了,可把我們急壞了!」。陳雨昕木然地問:「我這是在哪兒啊?」。秦蕾道:「在醫院呀!你燒得滿嘴說胡話,不把你送到醫院還能送到哪兒?你怎麼會又掉到龍門河裏去了呢?幸虧這次水不深。是蕭子華把你救上來的。他把你抱回宿舍,你當時渾身燒得滾燙。把我們都嚇壞了,趕緊就打了120,把你送到了醫院。你已經昏迷兩天兩夜了!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陳雨昕答非所問地問秦蕾:「你不上班嗎?」

秦蕾道:「我?上呀!我本來是該上班的,可是蕭子華讓我留下來陪你。你是沒見他着急的那樣兒,就差沒跪下來求我了。其實我也挺擔心你的,所以就請了假來陪你了。蕭子華對你可是真關心哪!」

可陳雨昕聽到「蕭子華」三個字氣就不打一處來,狠狠地道:「你不要和我提他!」

秦蕾一驚,問道:「怎麼啦?你們倆吵架了?」

陳雨昕默然不應。

秦蕾俯下身來輕聲道:「喂,我告訴你,我看見蕭子華和你爸爸談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陳雨昕一驚,忙問道:「什麼時候?在哪兒?」

秦蕾道:「就在這兒。剛把你送進來,你爸爸媽媽就來了。是我在救護車上打的電話。你媽媽和我在裏邊守着你,蕭子華和你爸爸在外邊說話。說了好長時間呢,後來我看見你爸爸的臉色很不好!」

陳雨昕此刻真是恨死蕭子華了。心想他一定把自己想和他出走的事告訴父親了。這可讓她以後怎麼面對自己的父母,怎麼面對自己的親人們?陳雨昕直覺還不如掉在龍門河裏淹死算了。可是現在……

陳雨昕忽然伸手拉住秦蕾,道:「你別走,就在這裏陪着我好嗎?」秦蕾被陳雨昕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忙道:「好好好,我不走。我在這兒不就是為了陪你的嗎?」

然而,事情卻不能如陳雨昕計劃的這樣發展。不久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了,雨昕爸爸緩緩走了進來。秦蕾急忙站起來報告道:「叔叔,雨昕醒了。」雨昕爸爸象平常一樣和藹地微笑着對秦蕾道:「謝謝你呀,秦蕾,這兩天一直在這裏守着雨昕。你累了吧?回家去休息休息吧。現在雨昕醒了,你也可以放心了。」

秦蕾回頭看了一眼陳雨昕,陳雨昕眼中露出祈求的神色。秦蕾忙道:「叔叔,我不累。我還是在這兒陪着雨昕吧,她剛醒過來還需要人照顧。」雨昕爸爸道:「我和你阿姨剛通過電話,她正往這裏趕呢,一會兒就到。你放心,雨昕不會沒人管的。」秦蕾沒詞兒了,她回頭看了看陳雨昕不知該如何是好。雨昕爸爸道:「你放心回吧,我先和雨昕說會兒話。」秦蕾只好點點頭道:「好吧。」

秦蕾從椅子上拿起自己的包,俯下身子和陳雨昕輕輕說了聲:「明天我再來看你。」又直起身和雨昕爸爸說了聲:「叔叔,再見!」然後走出了病房。

看着秦蕾把房門輕輕掩上,陳雨昕的心一下懸了起來。她心想這下可完了,爸爸要開始訓斥自己了。爸爸雖然從小到大都很疼愛她,沒打過她一下,沒罵過她一句。可這次她做的有些太出格了。上次隨着男友跑到別的城市,還可以說是年幼無知一時糊塗。這次可是自己明明白白的就是要和人出走,爸爸一定不會原諒自己了。

陳雨昕繃緊身上的每一根神經,咬緊牙關,靜等著爸爸無情的訓斥劈頭蓋臉地砸過來。可爸爸站在窗前,俯視着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輛,半天也不作聲。病房內寂靜的讓人感到壓抑。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陳雨昕終於沉不住氣,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這時,爸爸終於開口緩緩地道:「在你五歲那年,你媽媽曾經準備和爸爸離婚!如果你媽媽那時離開我們了,她的生活會比現在好。」陳雨昕聽着就是一愣。她原以為爸爸一開口一定會斥責她的不是,可沒想到爸爸一開口竟然這麼說,這使她頗感意外。意外的不只是爸爸沒有訓斥她,還有爸爸竟會說他和媽媽曾打算離婚。這在陳雨昕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媽媽是那麼的溫柔善良,爸爸是那麼的和藹通達,他們組成的這個家和諧而溫馨。然而現在爸爸竟說這個家也曾險些破碎,真是笑話!這一定是爸爸為說服她而編的故事。想到這兒,陳雨昕立即反駁道:「你騙人,我媽媽才不會和你離婚呢!」。

不料,爸爸並沒有着急,依舊不緊不慢地道:「你忘了?你五歲那年的整個夏天不是一直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嗎?」

陳雨昕一驚,她隱隱約約地想起來了。雖然她並不確定是不是在五歲那年,但在她記憶里確實有這麼回事。那一年爸爸把她送回村裏,之後好長時間也不來接她。起初她沒在意,每天只是高高興興地玩。可時間久了,她開始想家想媽媽了。她就問奶奶:「我爸爸媽媽怎麼還不來接我?」奶奶總是說:「快了,快來了。」然而卻始終不見爸爸媽媽來。她幼小的心靈隱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有一回當她再次問奶奶:「爸爸媽媽怎麼還不來接我?」奶奶回答完她轉過身後,她看見奶奶在偷偷地抹眼淚。她發覺事情不妙了,便哭着鬧着要媽媽。奶奶抱起她竭力地哄她,可最後奶奶卻哭了起來。看到奶奶哭了,她則嚇的不敢哭了。從那以後,她每天吃過飯便坐在街門口的石墩上向巷口張望。希望有一天奇迹出現,爸爸媽媽會突然來到她面前。

這樣也不知道等了多少天,奇迹真的發生了,媽媽來看她了!然而她卻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獃獃地坐在石墩上看着媽媽走近,卻不知道站起來迎上去。直到媽媽叫了聲「雨昕」,她才怯生生地叫了聲「媽媽」。不知為什麼,媽媽一把抱住她就哭了。可媽媽哭過之後,就接她回家了。此後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當時她還太小,雖然危險到來時她很害怕。可一但危險過去,她又很快把這事丟到了腦後,並沒有探究其中的緣由。後來家裏人對這事也絕口不提,陳雨昕慢慢的也就把這事淡忘了。若不是爸爸今天提起,她根本記不起還有過這麼檔事。「爸爸媽媽把我丟在奶奶家那麼長時間,原來他們是在……」陳雨昕不敢往下想了。

只聽爸爸繼續道:「我作了很大努力也不能讓你媽媽改變想法,最後只好同意離婚。本來我們什麼都談妥了,你媽媽只說去村裏看看你,回來就辦手續。可是你媽媽見到你后,她卻改變了主意……」

陳雨昕雙手捂著耳朵,大叫道:「我不聽,我不聽,這不是真的……」她實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在她的意識里她的家是最堅固最牢不可破的堡壘,以至於在陳雨昕的感覺里彷彿至從有了這個世界就有了這個家似的。這些年來無論她遇上了什麼樣的艱難險阻,她都沒有懼怕過,因為她背後有一個可靠的家。然而爸爸現在卻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這讓她怎麼能接受。

爸爸嚴肅地叫了一聲:「雨昕!」喝止住了哭鬧中的她。然後爸爸繼續道:「這些年我和你媽媽都不再提這件事,一來這件事確實已經過去了。二來你還小,有些事情你還理解不了。我今天和你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由於條件不允許,人的願望並不一定都能實現。也從來沒有誰承諾過,人的每一個願望都應該實現。但是人的願望可以不實現,每個人應盡的責任卻不能不承擔。你媽媽想到對你的責任,便放棄了自己嚮往的生活。在這一點上我很敬佩你媽媽。這就是我們的感情經受了波折卻能和好如初的原因。貧賤夫妻百事哀,在貧窮面前能坦然面對的人實在很少,多少都會有些焦躁和抱怨,但因此就割捨親情和責任就不應該了。一個人對自己的責任絕不能逃避,而要求別人放棄應盡的責任更是不道德的。」

爸爸的最後一句話令陳雨昕渾身一顫。她低頭看着病床,眼睛卻睜的大大的,牙齒不停地咬着嘴唇,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爸爸又繼續道:「當然,我不是說人不可以有追求,有夢想。如果自己的想法不能被周圍的人接受,自己應該努力奮鬥去證明給他們看。而不是站到眾人的對立面去。人生是一長跑,不是百米衝刺。不是單靠抓住一兩個機會就能完事大吉的。機會重要,提升自己的能力更重要,單純追逐機會的人就是在偷機取巧。能在機會面前仍不忘反思自己的能力的人,是誠實的人。你因為認識了這樣的人,才沒有錯的更遠。我為你認識了這樣的人而高興。」說到這裏,爸爸也沉默了。

過了片刻,爸爸才繼續道:「回過頭想想,我們也有責任。平時對你太嬌慣了。你想要什麼,爸爸媽媽都盡量滿足你,使你養成了想什麼就要得到什麼的習慣。這也許是爸爸媽媽小時候生活都比較艱苦的緣故吧。那時候除非過年過節,平時我們連塊糖也吃不上。因為自己有太多太多不能實現的願望,所以就盡量滿足你來作為一種補償。」

聽到這裏,陳雨昕驚疑地抬起頭看着父親。她真想不到吃糖這種在她看來十分平常的事,在父親小時候竟是那麼難於實現的願望。相比之下,自己是不是有些貪得無厭了?

只聽爸爸繼續道:「不過人心是很難滿足的。舊的願望實現了,又會生出新的願望。在我們看來你們能過上今天的生活就應該滿足了,可你們卻仍然有你們的煩惱。不過人嚮往美好的生活總是沒有錯的。只是要注意方式方法,一但方式錯了,結果就會適得其反。不過讓爸爸感到欣慰的是,我們雨昕一但發現錯了就能即時回頭,而不是一意孤行。這一次也一樣,是不是,雨昕?」

陳雨昕慚愧地低下了頭。她知道爸爸說她能回頭,是指那次自己和男友跑到別的城市,後來自己又單獨跑回來。爸爸總是這樣很善意地鼓勵別人改正錯誤,從不橫加指責。其實她當時的感覺是實在過不下去了,至於錯了沒有並沒有意識到。當時因她的固執,事情鬧的沸沸揚揚。不但讓她蒙羞,也令爸爸媽媽很難堪。然而爸爸媽媽卻默默地原諒了她,現在提起這事來還這麼委婉,沒有一點責怪她的意思。這使陳雨昕陷入深深的自責當中。

想想從前,她總是把父母的關愛當作理所應當的,從沒想過父母為了關愛她要付出很多,甚至犧牲很多。而且自己對父母的付出非但不知足,還要任性胡鬧。陳雨昕想着想着,最後終於抬起頭,輕輕地對爸爸說道:「爸爸,對不起……」

一個星期後,陳雨昕又回后溝上班了。

蕭子華看到陳雨昕立刻主動迎了上來,關切地問道:「你好了嗎?」陳雨昕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蕭子華道:「我想和你談談,方便嗎?」不料陳雨昕爽快地道:「好啊!沒什麼不方便的。」她爸爸和他談話之後,陳雨昕想了很多很多,她也正想和蕭子華談一談。蕭子華頗感意外,遲疑地問道:「那……你看什麼時候合適?」陳雨昕道:「今晚我們還是在觀音堂前見吧。」

入夜,觀音堂畔一片寂靜。這時已是秋末,時間其實還早,天色卻已經大黑了。黑暗籠罩着一切,四周已聽不到蟲鳴。這一次陳雨昕先來到觀音堂前,黑暗和寂靜並沒有給她帶來絲毫的恐懼和不安。因為她知道蕭子華是不會讓她久等的。果然,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蕭子華來了。

蕭子華看見陳雨昕已站在那裏,不好意思地道:「呀!你早來了。」陳雨昕平靜地道:「我也是剛到。」蕭子華還是有些難為情地停頓了一下,這才把一件東西遞到陳雨昕面前,道:「這個送給你,留個紀念吧!」。陳雨昕接過一看,卻是她幫蕭子華打的書稿。她奇怪地看了一眼蕭子華,蕭子華微笑着沖她點了點頭。她輕輕翻開封面,依稀看見扉頁上有手寫的字跡。她取出手機摁了一下,一道幽蘭幽蘭的光照在了扉頁上。原來蕭子華寫了一首詩在上面,題目叫《致天使》。

陳雨昕心頭一熱,她知道這是蕭子華寫給她的。她默默地讀了起來:

你伴着春風來了,

在我疲倦已極,

力不能支的時候。

手裏捧著的

雖不過是山間的

一碗清泉,

但我知道,

是上天派你來的。

來撫慰我這個

在荒野中跋涉的苦行人。

?

飲罷清泉我就要走,

前路依然是一片荒涼。

因為你的撫慰,

我的心中不再憂傷。

可是讓我拿什麼回報你呀!

我手中

只有

一朵

從路旁摘來的

已經枯萎的花。

?

讀到最後,陳雨昕心頭泛起了一陣苦澀的滋味。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把這份苦澀壓了下去。

只聽蕭子華緩緩地道:「雨昕,對不起,上次是我說錯話了。其實是我離不開我的家,離不開我的親人們。雖然在有些方面他們是不理解我。可在我幼稚不成熟的時候,是他們支撐了我的生活,伴我走到了今天。我不能傷害他們。就拿我父親來說吧,他辛辛苦苦當了一輩子工人,因為沒什麼本事,收入一直也不高。為了維持我們這個家吃了不少苦,可他從沒有因此放鬆過自己的責任。在我上學的時候,我父親每天早上都會起來為我做好早飯。你也許不相信,我上了十幾年學,早上從沒有吃過前一天剩下的舊飯。我小的時候我們這裏還沒有煤氣,家家做飯取暖都是燒煤。煤要自己去煤場拉。每隔一段時間,我父親就會借一輛小平車去煤場拉煤。煤場離我們家很遠,在回來的路上還有一段上坡路。有一回我父親又去拉煤了,臨走在門上寫了個留言,讓我放學回來去坡路那裏幫他推車。可我放學回來只顧玩了,根本就沒有看見留言。後來我父親拉煤回來問起我,我這才發現門上有留言。我父親沒說什麼,我也沒在意。一天我偶然從那段坡路上經過,看見一個人拉着一平車煤上坡。那人臉漲的通紅,嘴裏大口大口喘著氣。那一刻我忽然想到,我父親拉車上坡也一定是這麼吃力。那天他可能是實在拉不動了,才讓我去幫他推車,可我偏偏卻沒看見,當時我心裏真是難受極了!當時我就告誡自己,以後一定要多幫父親分擔一些,少讓父親為我操點心……」

蕭子華還要說下去,陳雨昕打斷他的話道:「你不用說了,我全明白了。我現在只想問你一句話,等我結婚的時候,你能抱我上車嗎?」

蕭子華有些不解地道:「我抱你上車?」。陳雨昕仰頭望着天空中的一彎新月,答道:「是啊!按我們這裏的風俗,姑娘出嫁的時候是要由親哥哥抱她上車的。可是我是我們家的獨生女,沒有哥哥。我曾問過我媽媽:我結婚的時候讓誰抱我上車呢?我媽媽說:到時候只好臨時找一個啦。不過現在我不用我媽臨時為我找了,因為我為我自己找到了一個親哥哥!是不是,哥?」

蕭子華默默地沒有答應。他稍稍停頓了一下,才道:「我這輩子能有你這樣的妹妹,真不知道是我幾世修來的福氣。我太高興了。不過讓我們把這稱呼藏在心裏吧。我就要走了,我已經向景區打了辭職報告,做完這個月我就不做了。你是我妹妹,我不能傷害你,也不能讓你的生活不得安寧,更不能影響你的未來。你有那麼好的父母,那麼溫暖的家,還有那麼多愛你的親人們,沒有我你一樣會過的很好的。今後無論我走到哪裏,我都會記着你,我都會祝福你的。今生我能遇到你,我已經很滿足了!你也一樣,是不是?」

陳雨昕好象傻了一般,獃獃地聽着蕭子華述說,半天都沒有反應。蕭子華擔心地輕輕叫了一聲:「雨昕!」陳雨昕彷彿被突然喚醒,她猛地緊緊抱住蕭子華,聲嘶力竭地叫道:「哥!不__」

觀音堂畔萬籟無聲,黑暗籠罩着一切。只有深藍的天空中掛着一彎新月,彷彿用晶瑩圓潤的寶石雕琢成的小船,蕩漾在那萬頃碧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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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刺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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