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赴宴
「阿齊,這上面寫著什麼字,你能念給我聽嗎?」阿秀睜著一雙懵懂的眼睛看他。
阿齊摸了摸鼻子,這些字他也認不全,「要不你去問公公吧。」
公公畢竟在宮裡是學習過的,自然會認識這些字。阿齊想道。
一提到問陳顯阿秀就感覺自己很緊張,渾身像是繃緊了一根弦,她不死心地問,「府上難道除了公公,就沒有其他人識字了嗎?」
「府上的人誰也沒讀過書,只有公公在皇宮裡上過內學堂。」
阿秀感覺手裡的東西像是燙手山芋,她上午才得罪了公公,現在去找他,這不是上趕著被他罵么?
她用乞求的眼神看向阿齊,後者立刻會意,驚恐地擺了擺手,「夫人,您還是自己去問吧。」
不是他不願意,而是他清楚公公的脾氣,可不敢擅作主張。萬一公公就是等著夫人去問他,自己好好地湊過去豈不是找死?
阿秀失落極了,想了想自己還是不得不去,眉頭皺得跟麻花似的。
眼見阿齊走了,阿秀仍在原地醞釀,她來回走了好幾遍,最後終於下定決心去東院。走廊似乎很長,她走啊走,眼睛一直粘在地上,滿腦子都是等會兒怎麼開口。
還沒想好呢,她就已經走到了陳顯屋子前,那扇木門彷彿是吃人的怪獸似的,讓阿秀恨不得扭頭就跑,可是剛轉身她又轉回來了。阿秀看著眼前的木門深深地吸了口氣,她伸出手輕輕敲了敲門。
裡面沒有回應。
阿秀更加緊張了,她咬著下唇又輕輕敲了敲門,小聲地問,「公公?」
依舊沒有回應。
若不是裡面的燭光很亮,阿秀幾乎要懷疑裡面根本沒人了,她看向一旁的小太監,「公公在裡面睡覺嗎?」
「公公沒睡,他說他在裡面等著夫人您。」
阿秀皺了皺眉,這小太監說的話讓她有些毛骨悚然。她雖然沒見過陳顯殺人的模樣,可一想起那晚他身上的血就忍不住打哆嗦。而現在他正在裡面等自己,阿秀心裡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總能想到刑房裡那種笑得陰森森的獄卒。雖然她從來沒去過,可想象中的獄卒長得就像是陳顯那樣,笑起來不懷好意的。
阿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又敲了敲門,不過裡面依舊沒什麼動靜。
阿秀這下明白了,他就是故意裝作聽不見自己的敲門聲,故意為難自己,阿秀咬咬牙,敲門的力道加重了幾分,只是裡面依舊沒什麼動靜。
「公公?」
她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裡面的人也只是微微側目而已,並不理會。
阿秀這下不知道怎麼辦了,她又敲了好幾下,見陳顯依舊不搭理自己,轉而對一旁的小太監說,「公公是不是出事了?怎麼我敲這麼多次門都不開呢?」
「這……」小太監被這麼一問也有點弄不清了,公公說過在裡面等夫人,可這麼久都不回應,該不會真的出事了吧。
阿秀用真摯的眼神看著她,「萬一公公在裡面遭受了什麼不測……」
小太監被她這麼一說,也害怕了起來,他正猶豫不決著,房間里傳來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陳秀娘,你咒誰出事了呢?」
阿秀聽到這陰陽怪氣的聲音,有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她緩慢地轉過身,對著那扇木門說道,「公公,阿秀只是擔心你出事。你看你在裡面一直不吭聲。」
裡面的人又沒出聲,阿秀有些忐忑,於是接著委屈地說,「阿秀不是故意的,公公,阿秀下次再也不會了。但是公公你下次一定要理我……」
她正滔滔不絕著,雕花木門突然從裡面打開,露出陳顯冰冷的面龐,阿秀一下子愣住了,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接著說下去。
「你在怪我?」什麼叫他在裡面不吭聲?陳顯氣得眉毛擰成一團,「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
阿秀縮著脖子小心翼翼地看他,「我沒有啊。」
陳顯瞪她,「我說你有就有。」
「……」好吧,那就有。
陳顯見她不說話,這才轉身走進屋子裡坐下來,「有什麼事?」
「公公。」阿秀慢慢把請柬拿出來,「我……我不識字。」
陳顯原本還生氣著,聽她這麼一說心微微發痛,他臉上刻薄的神情收了起來,抬頭望著她。阿秀在對上他眼神時,趕緊收回自己的目光以避免跟他對視,彷彿他是什麼洪水猛獸。
陳顯握緊了拳,心尖縈繞著一股戾氣,面上卻分毫不顯,「這是錢府送來的,讓你去參加他們的賞花會。」
他沒有接著說下去,而是緊緊盯著她。
阿秀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那公公也去嗎?」
陳顯摩挲著手上的扳指,「邀請的是你,不是我。」
「哦。」阿秀頭低得更低,「可是阿秀怕給公公丟人。」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陳顯看出了她臉上的恐懼,「丟臉就丟臉便是,他們若是嘲笑你,你大可以反擊。」
她立刻惶恐地說,「阿秀不敢。」
「不敢?」陳顯看到她這副模樣就有一種深深的無力,他已經懶得再跟她強調一次,她陳秀娘,現在已經是陳府的女主人,她不管是做了什麼,他都會替她兜著。她不需要取悅任何人,更不需要害怕任何人。
他搖了搖頭,決定還是讓她自己吃點苦頭,「過幾日讓阿齊帶你去。」
阿秀心裡很緊張,又不敢反駁他,只好應下,「多謝公公。」
陳顯看她一眼,他知道自己很兇,是個人都會害怕,可是他還是希望有一天,阿秀會站在他面前反駁他,拒絕他。
會的,他的阿秀,不該那麼膽小的。
這樣有一天,他如果不在了,她才能不會被別人欺辱。
*
三月,阿秀想起錢府送來的請柬,去找了找自己的衣裳,看有沒有不會給陳顯丟臉的。
小欣在一旁幫著找,最後拿出了一件大紅色的,上面還綴了珍珠,阿秀看了連忙擺手,她從來沒穿過這一件,因為太顯眼了。
雖然阿秀不希望給陳顯丟臉,但也不想自己在宴會上太招眼,如果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的話,她可能會恨不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小欣只好找了件淡綠色的衣裳,看起來很素凈,阿秀點點頭。
她換上之後就被阿齊帶去了錢府。
阿秀下了馬車,阿齊卻沒有,他只要在外面候著就行,畢竟是女眷參加的宴會,他不好進去,更何況陳顯交代他不要管夫人的事。
阿秀看著高門大戶的錢府,腿竟然有點發軟,她都不知道等下進去之後該說什麼,裡面的人應該都是身份高貴的人,她一個從前當過奴婢的人怎麼跟他們交談呢。
小欣在一旁扶了她一下,她這才走到錢府門口,剛準備進去卻被門口幾個小廝給攔住了。
阿秀的眼神不安地看了看他們,「我……我是來參加賞花宴的。」
那小廝明顯著不信,來參加的還少有穿得這麼寒酸的,但他還是耐著性子說,「夫人有請柬么?」
這一問,阿秀頓時白了臉,她突然想起來自己請柬忘記拿了。
小欣小聲問她,「夫人,還有請柬?」
阿秀點了點頭,小欣說,「要不奴婢回去拿吧。」
阿秀抿了抿唇,這一來一回豈不是要浪費不少時間,「我請柬忘在府上了,能否通融一下。」
見小廝搖頭,她又說,「我是陳府上的。」
這幾個人一聽,盯著面前的人看了好半晌,原來她就是傳說中那個閹人強娶的民女。
既便如此,他們依舊不能讓阿秀進去。
不遠處的男人看了眼錢府門口的阿秀,問一旁的人,「她是誰?」
「聽說是陳顯搶來的女人。」
他嘴角勾起了嘲弄的笑。
而阿秀渾然不知,她正準備讓小欣回去取,誰知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陳夫人怎麼在此處?」
阿秀一雙受驚的眸子盯著來人,她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人,可他怎麼會朝自己打招呼呢?
「怎麼在門口啊?」
他著了一身墨色長袍,生得很是高大。阿秀只能仰著頭望他,見他嘴角掛著「友善」的笑,眼神里有微光流轉,像是鉤子一樣。
阿秀被這眼神刺得低下頭來,想到他剛才的問題,自然是答不上來。
男人倒是不介意,問一旁的小廝,「你們就是這麼怠慢客人的么?」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既是同嚴大人認識,必然是陳夫人本人了。」那人的態度來了個大轉彎,立即恭敬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夫人請跟小人來。」
阿秀沒想到這人的出現竟然會讓錢府的人變得如此之快,她踏進錢府的時候忽而回過頭望他。
身高背闊的男人站在微微逆光之處,冷峻的輪廓被鍍上了一層金光,他眼梢微微上揚,自是恣意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