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一日為兄(二十一)

21.一日為兄(二十一)

第二天寇秋醒來時,頭腦中依舊回蕩著那幾個大字。

預備離開模式。

他早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任務了,無比清楚這幾個字意味著什麼,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膛,他在那柔軟的肌理之下摸到了熟悉的硬塊,約有半個拳頭大小,突兀地橫亘在心臟旁。

這代表著,他又要以病逝的方式進入下一個世界。

「哥,怎麼了?」夏新霽和他貼的極近,迷迷糊糊察覺到他的動作,便伸出手來,在他胸膛處揉了揉。明明眼睛都未完全睜開,手上的動作卻下意識放的輕柔無比,「是哪裡不舒服么?」

寇秋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半晌之後才搖了搖頭。

「沒有,」他含混道,「就是腰酸。」

「腰酸啊......」小孩吭吭哧哧地笑起來,像塊沒骨頭的牛皮糖整個兒翻過身,一下子將他牢牢黏住了,蹭了又蹭,往他下面的被子里鑽。

「讓我看看,腫了沒有?」

系統嗷的叫了聲,悲憤道:【你們今天凌晨才停,為什麼現在又要讓我聽見這個!】

哪怕他不說,寇老幹部也經受不住這種程度的騷話,忙將人往上拽,紅著臉不讓這熊孩子把被子掀開。兩人在床上扯了許久,最後都有些微微出汗,磨磨蹭蹭出了一身的火,寇秋這才被小孩強行按著啾了口,起床了。

夏新霽察覺到了寇秋態度的軟化,這一天整個人都是飄著的,恨不能把自己的興奮彰顯給全世界看。

他連走路都在哼歌。

「你今天不是有校內的運動會嗎,」寇秋喝了口湯,瞧著一直眼巴巴望著他不肯安生的小孩,「還不快點?」

小孩仍舊固執地盯著他,瞳孔里亮晶晶的滿是期待:「哥來不來?」

寇秋也是一愣:「我能去?」

「當然!」夏新霽想也不想回答,「只要答應不離開我,哥想去哪裡都行。」

他的小算盤打的可精了,現在杜和澤算是徹底沒戲,他已經兵不血刃解決掉了一個強有力的情敵,這牽著風箏的線,便不能拉的這麼緊了。

他掰著手指給寇秋數:「我參加了一千五百米賽跑、4X100接力賽,還有跳高,哥......可不可以來給我加油?」

最後一句聲線驟降,眼神濕漉漉,寫滿了懇求。

寇秋只是沉默了下,隨即笑了笑。

「好啊。」

「真的?!」夏新霽睜大眼,圓潤漆黑的瞳孔一眨不眨對著他,活像是只興奮地抖動自己兩隻毛茸茸長耳朵的兔子。

再次得到哥哥肯定的回答,小孩當場便樂瘋了,一下子撲上來啃了好幾口。

「哥,我太愛你......」在唇齒相偎中,他含含糊糊地說,「我太愛你了。」

「我愛你啊......」

寇秋的胸膛猛地一震,卻並沒有說什麼話,只是默不作聲伸出雙臂,慢慢環住了小孩的後背。

他並不確定。

但是他......興許也是同樣的心情。

夏新霽人氣很高,寇秋在最後一排觀眾席上坐下時,已經看到了好幾個舉著他名字為他加油打氣的小迷妹。小孩卻活像是沒看見,專註地彎著腰幫他擦乾淨座椅,又從書包里抽出把太陽傘,皺著眉頭固定了半天角度,把寇秋整個人罩在了裡頭。身旁的同學試圖和他說幾句話,他也只是簡單含糊兩句,飛快地把身體扭了回來,繼續給寇秋塗防晒乳。

秋日正午的陽光還是很熾熱的,寇秋的皮膚不經曬,又怕昨晚的痕迹露出來,從上到下都裹得嚴嚴實實。在這樣的溫度下,他不過一會兒便微微滲出了汗,後背襯衫處濡濕了一小塊。

夏新霽在台下做準備活動,眼神卻一直在向這裡看,瞧見他擦汗的動作,便頓了頓,隨即向旁邊一個女生走去。

半晌后,一個粉紅色的小電扇被遞到了寇秋手裡,呼啦啦揚起一小股清涼的風。

小孩半蹲在他腿邊給他吹著背,瞧見他扭過頭,便彎起眼沖他笑,笑的乖巧極了。像是塊被陽光灼的溫熱的蜜糖,能從那笑顏里伸手拉出香甜的琥珀色糖絲。

他自己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卻只顧著給寇秋一個人吹,「哥,還熱么?」

寇秋搖搖頭,喉頭卻像是被什麼堵住了,酸澀無比,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身旁的礦泉水瓶也被擰開,夏新霽瞧著他喝了,才巴巴地接過來,專門挑著寇秋剛剛碰過的地方繼續喝。他垂著眼,密密的眼睫覆蓋在眼瞼上,投下的陰影是一小片近乎完整的圓弧狀。

寇秋瞧了他的睫毛半天,最後控制不住地伸出了手。

系統:【......你在幹什麼呢,社會主義接班人?】

寇秋手指一顫,隨即嚴肅道:【我就試試手感如何。】

說歸說,他還是縮回了指尖。可夏新霽早已經察覺到了他的動作,直接按住了他的手腕,隨即拿著他的手指,慢慢摸上自己微微顫抖的睫毛。

寇秋:【(⊙V⊙)】

驗證完了,手感是真好啊!

又柔軟又有韌性!

他有點沉迷了,綳著嚴肅的表情摸了一下又一下。夏新霽仰著臉任由他摸,那情態更像是被主人擼著渾身毛的白兔子了。

一直摸到裁判吹集合哨,寇老幹部才終於回過味來,慢慢收回手:「......」

果然,身旁的學生都在若有若無朝著這邊瞟,眼神中寫滿了赤-裸-裸的八卦和探究。

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親密,真是影響校容。寇秋打定主意,可當夏新霽低聲嘟囔著要他再摸摸頭時,他掙扎再三,還是情不自禁放上了自己的手。

摸了幾下之後,白兔子興高采烈地蹦走了,剩下寇秋絕望地對他另一個崽說:【崽,我對我自己很失望。】

系統幽幽地說:【你的崽對你更失望......】

不,是絕望。

它要是真的有眼,現在恐怕早就瞎了。

是的,沒錯,閃瞎的。

興許是因為頭一次有人來為自己加油,夏新霽全程的狀態都很好。他奔跑在田徑場上,額角亮晶晶的汗水蜿蜒滲入領口,整個人被這太陽映射的熠熠生輝,蓬勃的青春的熱氣蒸騰出來,每一寸皮膚都彷彿在發著光。寇秋坐在高處認真地看著他,慢慢便從那白花花的陽光中看到了眩目的金色碎片,緊接著便是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

他勉強支住身體,半轉過身體,避開田徑場上的夏新霽,朝紙上吐了一口。

他盯著那紙上渲染開來的血色看了幾秒,隨即若無其事將紙揉成團,整個兒隔空投進了垃圾桶里。

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從未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這個事實。

系統說:【這只是任務,你早該知道。】

寇秋的確知道。

他是老手,不是毫無經驗的初次經歷者;在這之前,他從未沉淪在過任何世界,真實和虛擬便如楚河漢界一般涇渭分明。

可這一次,他卻罕見地看不清了。

什麼是真的?

什麼是假的?

寇秋在之後調查過杜和澤的情況,陳婷婷的父母發現了他騙婚的事實,並因此勃然大怒,竭盡所能打擊杜家。原本便已是風雨飄搖的杜家不僅沒有迎來助力,反而更經受了一場雷暴,愈發奄奄一息,杜和澤的生活也由此降到了谷底。

沒錢,沒權,沒地位。

這對從小便有夏清然保駕護航的杜和澤來說,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然而這一回,寇秋詭異地真心希望他過的好些——哪怕只是將這任務進度再往回縮上一點也好。

可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經不可逆轉,杜和澤的人生一路向著崩盤的方向狂奔而去。

寇秋的任務進度漲到九十點時,是一個夜晚。

他本來睡在床的內側,小孩的手臂牢牢鎖著他的腰,靠著他的頭睡得香甜;可喉頭間突然一陣腥甜,寇秋盡量輕手輕腳地起身,跨過仍然閉著眼的夏新霽,向著洗手間的方向踉蹌奔去。

他一下子撲在馬桶前,手指死死捂著嘴,拚命地吞咽著唾沫忍耐著。

不是現在......不是現在!

身後忽然傳來小孩迷迷糊糊的聲音:「哥?」

夏新霽像是被驚醒了,還揉著眼,踢踏著拖鞋跟在後頭進來,「哥,你肚子不舒服么?」

寇秋想要回答,可他嘴中滿是帶著鐵鏽味的血沫,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夏新霽慢慢感覺到了不對勁:「哥?」

他走上前,映入眼帘的全是刺眼的紅色。

血,都是血。滴滴答答的血從寇秋的指縫間溢出,將白色的地板滴出了無數朵艷麗的紅花。夏新霽的頭像是被誰重重打了一拳,他甚至無法反應過來,只是下意識拿手去替寇秋捂著,可縱使是他們兩隻手疊在一起,也仍舊捂不住,那血依然向下蜿蜒著——小孩白皙漂亮的手背染紅了一片,他卻像是根本沒意識到似的,只怔怔盯著寇秋的嘴。

夏新霽的嘴唇開始哆嗦。

「哥,」他低低地喊,「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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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幹部虐渣手冊[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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