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慧
衛校女學生周小慧來江洲市第一人民醫院實習，她被分到婦產科。從省城來到這兒，她有一個心愿，想見一面哥哥的未婚妻衛華。她哥周曉天在這個城市服役，也是從這兒上了邊境，在訓練中為掩護戰友而犧牲。
實習最初兩天，她只覺得一切都很新鮮，很認真地把學過的程序走了一遍。第三天值班，一個面帶憂色的年輕孕婦從診室走出來。周小慧看見女醫生把孕婦送到門口，有點著急地問道：「馬上去辦住院手續。怎麼就你一個人？你丈夫呢？」
「他……他不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
「現在是關鍵時刻，他怎麼能不在呢？那你自己去吧，就在樓下。」
「我知道。謝謝您，大夫。」
在孕婦回頭跟醫生告別時，周小慧卻突然想起一個人！一個只見過一面，卻永遠不可能忘記的人！
那是去年秋天，在哥哥的追悼會上。
沉重壓抑的哀樂宛轉低回，周曉天英武的面孔被圍在黑紗之中。一個悲痛的女人牽動著全場的神經。這個女人叫衛華，是烈士的未婚妻。她獃滯的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她獃獃地瞪著周曉天的遺像，似乎無法把這張充滿朝氣的面孔與死亡聯繫在一起。
周小慧跟著哥哥的好戰友李玉興來到她跟前，臂纏黑紗的她，憔悴不堪。李玉興在她耳邊低低地說著安慰的話：「衛華同志！別太難過了！我們知道，周副連長生前非常愛你，所以儘管你們沒有結婚，部隊領導還是通知您來一趟。哦，我們江副軍長來了。還有烈士的親屬——他妹妹小慧，……」
衛華就像沒有聽見一樣，仍痴痴地望著周曉天那張青春煥發的臉，兩行淚像止不住的小溪，從她深陷的眼窩中涌流而出，沿著面頰慢慢地、無聲地流淌下來。
副軍長江海洲走上前，聲中含悲地喚道：「衛華同志！……」
衛華慢慢轉過頭，周小慧看到一張慘白的臉。她就是哥哥的所愛，就是她未來的嫂子。
副軍長江海洲把周小慧和衛華拉到一起，充滿激情地對衛華說：「曉天是個好同志！我們的好戰友！他是為了掩護戰友而犧牲的，他的死比泰山還要重！你雖然是他的女朋友，但我們把你和小慧都看成他的親屬，希望你們都能向他學習，做一個像他一樣的人！」
衛華淚眼蒙NFDA2地望著江海洲，大概想說什麼，但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突然她雙目一閉，向後一仰，昏了過去。李玉興搶上一步扶住了她。
周小慧獃獃地望著孕婦的背影出神。女醫生奇怪地看著她，以為她和她是熟人。她想問個究竟：「周護士！周小慧！」
周小慧猛醒一般回過頭：「啊？您叫我？」
「你看什麼？」
「沒、沒什麼，……剛才那女人，是姓衛嗎？」
醫生看看手中的病歷，說：「對。衛華。24歲。沒錯兒。」
「她……她懷孕了？」
「懷孕滿10個月，預產期都過了。孩子胎位不正，需要馬上住院。」
見周小慧一臉愕然，女醫生問：「你認識她？」
「不，……不怎麼認識。」
女醫生滿臉狐疑地走開了。
當天晚上，周小慧失眠了。她懷的是哥哥的孩子嗎？謎一般的問題纏繞在18歲的少女心裡。她想解開這個謎。
兩天後，她再次看到衛華。
護士長沈星星在門口叫道：「18床住進來一個！你們接一接！」
準備接產婦的周小慧看見了局促不安的衛華。她將她引到靠窗的一張空床上，周小慧忍不住抬頭望著她：「你……不認識我了？」
衛華茫然地看看她，搖搖頭。
「我是周曉天的妹妹。」
衛華像突然被雷電擊中般，目瞪口呆地望著她。
周小慧小聲問：「你……你懷的是……？」
衛華用手護著肚子，慌亂地喊道：「不不！你別亂想！這孩子跟你哥沒關係！不是他的！」
她為什麼要否認這個孩子和哥哥的關係，到底怎麼啦？周小慧被她強烈的反應驚呆了，一時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當天下午，周小慧接到哥哥戰友李玉興的電話，說他調軍政治部工作了，剛安頓好，約她晚上吃飯。快一年沒見了，她有些興奮。這個地方也沒有熟人。下班了，周小慧走出醫院大門，就看見停在醫院樓前的軍用吉普車。李玉興正靠著車在抽煙，見周小慧從醫院大樓里走出來，忙扔下手中的煙頭迎上去。
「小妹！周小慧！這兒呢！」
周小慧高興地跑過去。在她心裡，李玉興身上有哥哥的影子，心理上很容易親近。但李玉興並不只把周小慧看成妹妹，儘管周曉天囑託自己要把妹妹帶好，見到周曉慧他心裡一動。他想做出哥哥對妹妹的樣子，但臉泄露了內心的秘密。
「李大哥，你臉怎麼紅了？還不好意思呢？」
李玉興臉更紅了。他忙打岔道：「別開玩笑了。去晚了可就要站著吃了。」
在車上，周小慧想問，「李大哥，你記得衛華嗎？我哥那個女朋友？」李玉興說，「記得呀，當然記得。有她的消息嗎？」
周小慧並不想直說，她在考慮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對方。她平靜地回答：「就在我們科住院。」
李玉興一驚：「她得什麼病了？」
「她——」周小慧停頓了片刻，說：「她懷了孕，要生孩子了！」
李玉興大驚，失聲叫道：「啊？——」
他下意識地一踩剎車。吉普車帶著刺耳的噪音猛地停住。
迎著李玉興急切的目光，周小慧說：「我問過她。她明確地告訴我，說這孩子跟我哥沒關係。」
沒關係？也許——李玉興扳起指頭算了算，這不大可能啊！
周小慧杏眼一瞪：你真迂腐，什麼不可能？現在的人，……你沒見那些未婚先孕的女孩，偷偷到我們科來做人流的，就跟家常便飯一樣！
李玉興心裡明白，周小慧太愛自己的哥哥了，她不願意親人背上不道德的名聲。但事情肯定不會像她想的那麼簡單。「這樣吧，我抽空找她談談。」
周小慧不放心：「她要不說實話呢？」
李玉興想先潑點冷水，他假裝思索地慢吞吞說道：「會不會……她跟曉天也提前點火，那孩子就是曉天的？」
「你說這個，我不愛聽！」周小慧生氣地推開車門下了車。
李玉興急了：「哎！小慧！……」
周小慧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