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牡丹亭X歌仙兼定

牡丹亭現在正在某神秘組織的宿舍里看著自己的書,她才剛剛化形,一切事物於她而言都還是非常新鮮的,飄飄蕩蕩數百年在世間。現在又可化為人形,甚而能夠親眼見證這數百年光陰歲月如梭般飛逝,萬事萬物亦是變幻尋常。

倒真的是對此有些隔閡了。

「牡丹亭姐姐，請問你現在對於現代的知識了解了些嗎？」門外一個穿著藍白色道服，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走進來。「師兄說你的存在很不容易了,因為執念成型的物靈真的很少了。」

「喚我牡丹就是」牡丹亭撫了一下自己耳旁的碎發,笑道。「尚可知道些許了,雖然簡體字還是有些一時難以分明,不過對照著字典也是能了解的。」

「多謝姑娘關心。」牡丹亭低頭施了一禮。

那藍衣白服的小姑娘趕忙揮了揮手，「不用謝不用謝，你是國寶嘛。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比我可貴多了。」她看起來臉紅紅的，像是害羞一樣。

牡丹亭也不多禮,起身替小姑娘倒了杯茶。

「哪裡就有那麼玄乎了,不過是····」牡丹亭腦海里回想著自己夢裡成型的一切,忽而臉頰一紅「都是機緣巧合罷了。」

「機緣巧合也比我來的厲害些。」小姑娘也不客氣，一回身就坐在屋裡的小沙發里乖乖的等著投喂。然後趁著牡丹亭不注意，偷偷的看了看她，小聲的發出一些自以為別人聽不見的驚呼。

「怎的了？」牡丹亭見她可愛，又將一個茶點喂在小姑娘嘴邊,然後笑著用手絹替她擦了擦嘴。「怎麼又是在我身後這般看著我。」

「姐姐實在是太好看了,我一時不小心,就多看了姐姐兩眼。姐姐不介意吧。」小姑娘笑嘻嘻的捧著茶喝了兩口。抬眼看見了還在屋裡沒怎麼動過的電腦，嘟了嘟嘴。

「姐姐不上網嗎？」她有些好奇的問道。

「不是很會。」牡丹亭無奈了笑了笑。「大約是久不見世間之物了，所以對著這些東西都不是很了解，也不怎麼想去看看。」

這大概就是物是人非吧，山中才數日，時間已千年了。

「唉，這個可真是太可惜了。」小姑娘皺著自己的包子臉「既然來了這個世間，就還是要好好學著看看嘛，世界這麼大，你就真的只想在這裡安安分分的呆著嗎？」

「不然呢？」牡丹亭扎了眨眼「我覺得在這裡挺好的，有朋友來看我，也有些熟悉的人在這裡。更有工作人員的幫忙，我在這裡，也不錯。」

「阿~這可真的是太無聊了。」小姑娘斜著趴在桌子上，一臉的垂頭喪氣。「還以為你能來幫幫我呢！來參加一下這次的國際互助組織弄的活動。當一下外交官呀。」

牡丹亭笑了笑，自己還未從夢中走出，怎麼能談及接觸這個世界呢？又或者，一切都是莊周蝴蝶，也不知是蝴蝶夢入了莊周，還是莊周真的變成了蝴蝶。

送走了來蹭吃蹭喝的小姑娘，牡丹亭這才往房間走去，這裡是個小戶型的住處，麻雀雖小，但是五臟俱全，吃喝書架電腦廁所都有，倒也是個省心的去處，索性她一個人無牽無掛，即使是化形了，也只適合如此。

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夢裡的時候，便也正是使她真正化形的一劫。

那個時候她正重病在床。夢中的父母亦是十分擔心於她。凝香和凝玉每日背在她身後，哭成個淚人兒一般，當著她的面前的時候，卻分豪不說，只說小姐好好散散心，就快好了。

可是自己知道，自己是真的藥石無靈了。

不是不想活著的，只是想到夢裡的一切，又覺得現實真的是一切皆成了夢幻泡影。本以為可以比杜麗娘要好些，至少她父母對她並無太大的約束，更何況她已經見到了那牡丹，知曉夢中是真的存在。

可是···到頭來一場空。

倘若一直是未有這樣的虛夢倒還好些，自己也不過是同眾人一般，渾渾噩噩的接受家裡的安排，嫁給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這輩子也就罷了。

可偏偏，自己遇見了。

已經夢見了的自由和愛情。又怎麼能夠忍受現世中的一切呢？

到底是不敢反抗那些事情的，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家人著想，這便是女子的悲哀了。眼淚順著淚溝流進嘴裡，又咸又哭，澀的讓人發酸。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

已經是這輩子都放進了夢中，大概是這樣的吧。這天底下，又怎麼少了在夢裡的人呢？

可是他不知道啊。

那時的她死死的抓著手中唯有僅僅剩下的牡丹枝幹，輕輕的笑了，大概是夢吧，又大概不是夢。這世間之事誰有說得清楚呢？

又或者，這枝牡丹也只是她的憑空妄想罷了。

哭聲漸漸的大了起來，又彷彿是傳來了，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了起來。可憐她不過芳華，便就這樣去了。飄飄蕩蕩的無所依靠，她當時在半空中，眼見著自己死去的樣子。

手中的枯枝是那樣的叫人悵惘。

他會知道嗎？曾經世間有這樣的一個女子因為在夢裡見了他一面，便就丟了性命。自己拿自己這麼多年的性命，為了他，丟了去。惹得親戚朋友都是如此的悲戚。

可好歹算是保全了父目的顏面了，畢竟這樣的自己，又怎麼能成為父母的女兒呢？為了一個男人，慕色而亡。

自己是喜歡歌仙的吧，那時拿著枯枝，心底卻動搖了起來。

卻也並不後悔，遇見的，都已經遇見了。有了一場轟轟烈烈，卻悄無人息的夢。沒有人知道她遇見了誰，也沒有人知道，她曾經做過的事情。那樣的存在，只是自己手中的枯枝知曉。熱烈，而又轉瞬即逝。

其實她到底在難受些什麼呢？是愛情嗎？

不，她大概是在難受著，自己從不曾敢說出的事情吧。是她不敢對抗那樣的條例，不敢告訴大家自己妄想著追求的東西。只能僅僅尊崇著那些可見不可說從規矩，用自己的生命，同那些女學教導做了一次對抗。

也只能是這樣無聲的抗議了。

事實上，誰也不知道她做了什麼，也無人知道自己是在和什麼對抗，不論是最親的親人，還是身邊視若姐妹的丫頭，他們都不知道，自己曾經付出了什麼來抗拒著這個世界的條例。

可她還是解脫了。

這樣，就很好了。

她笑了起來，一瞬間出現的光芒讓她失去了意識，再醒來的時候，一切的情況都明了了。她在四百年後，因為無數女子的心愿而重新化形了，她就是《牡丹亭》。

《牡丹亭》啊···臨川四夢之一。

夢中的她不過是在經歷了一次牡丹亭的故事罷了，終於理解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不是夢裡的那個人，而是與那個時代的悲劇的對抗。

是了，牡丹亭的確是個大團圓結局，可若無後面的鬼神還魂，卻也只是個悲劇罷了。

不然又怎麼會有女伶在台上唱《牡丹亭》的時候哀絕而亡呢？只是在悲哀著自己的遭遇吧，無法突破的封建條例，是感同身受了。

當牡丹亭理解了自己的本意的時候，也就是自己化形了的時候。

如今的牡丹亭就在這裡的員工宿舍里，安靜的學習著新世紀的知識。想不到不過幾百年，人間便已經是大變了樣。無法說出的那些話語，也能在這裡被吶喊出來了。上回出去的時候，她甚至看見了有些女孩，大膽的追求著自己想要的人和事物。

朝氣蓬勃的叫人無法不將目光注視在她們明媚而又陽光的臉上。

生活在這樣的時代，應該會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吧。牡丹亭想著，將手中的《時間簡史》給放了下來，看這樣的書果然還是有些吃力啊。

四百年了，世間的一切都變了，正常。

牡丹亭還是有些難受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樑，不行，這樣下去還是太過分了。擁有了同等權利的女性必須也要付出自己應該付出的義務。比如勞動和文字。

在聽說現在男女都要一起上學的時候，牡丹亭的表情第一時候驚訝，第二是驚喜，第三是驚恐。

這意味著，她需要更多的時間去學習該有的一切了。比如九年義務制教學還是要有的。尤其是數理化。悲傷的故事。

門后發出了些簌簌的響聲。牡丹亭走過去一看，發現小姑娘還未走遠，她扭捏著在牡丹亭的面前不好意思的說道「今天我師兄出去做任務了，我一個人，有些害怕，可以跟你一起待一會兒嗎？」

她抬起頭，亮晶晶的眼光就這麼直接打擊了牡丹亭所有的防禦。

「好吧，不過，不許胡鬧。」牡丹亭將小姑娘拉了進來「也不許去碰那些危險的東西。」剛學了電學的牡丹亭還是知道觸電的危險的，更何況是這樣的小姑娘呢。

說起來因為電學導致了對需要用電的電器的恐懼，也是很正常的吧。

小姑娘甩了甩頭「我可是從小就在接觸這些東西了，你就別急了，安全防護意識我還是有的。」

她登登登的跑到了電腦桌前將電腦給打開了，然後興沖沖的問牡丹亭「WiFi密碼是多少啊。」想來其實哪是害怕，根本就是想上網才來的。

牡丹亭頭也沒回，直接說道，「貼在電腦上面的。」

小姑娘美滋滋的將WiFi連接上了。然後打開了一個名字叫做嗶哩嗶哩的網站，眼睛里冒出一陣綠光，搜起來一個叫刀劍亂舞·花丸的動畫。甚至還從不知名的地方掏出了一袋薯片，邊吃邊看。

「啊啊啊啊啊啊，時政出的紀錄片果然還是很好看啊。日常番賽高！」

牡丹亭繼續憂傷的看著自己手中的書，只是耳聽著身邊咔擦咔擦的聲音，總歸還是有些好奇，你說你看就罷了，還吃東西，真的是叫人飢餓。

眼睛便瞟了一眼電腦前，正好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衣服上的牡丹花開的絢爛。手裡拿著刀的樣子叫人移不開眼。

啪——的一聲。書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

牡丹亭愣愣著，連小姑娘看著自己被嚇到了也不管。忽而就開始笑起來，笑的花枝亂顫。然後撲簌簌的就落下淚來。

是我那夢裡蝴蝶花，耳聽得雨聲陣陣隆，回首百年差

到底是那梧桐落雨鳳棲梧，還是那牡丹隆上露滴濕。

江邊折柳送人前。

但是相思莫相負，牡丹亭上三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