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那些(六)

這些那些(六)

小舞,你剛剛祈禱的時候講了什麼。想到了什麼。我看到你笑了。笑容像一朵潮濕隱約的雲一樣暗下去。

小舞,我祈禱了一個秋天。我很想念六神無主的秋天。葉子擁有泥土顏色的皮膚和分明的葉脈。它們有世界上最明媚的蒼老和衰竭。

小舞,我喜歡我們現在的信徒生活。我喜歡和你一起拉起手來祈禱。我喜歡我們用信仰來模糊過往,讓那些愛和傷像去年吹滅的生日蠟燭一樣,只記得它的那簇搖曳的光亮,和它承載過的那些幼稚的美好願望。

小舞,艾姐姐說如果我們在11月份回家,就趕不上下次受洗了。你嚮往還是害怕做一個受了洗的信徒?我喜歡艾姐姐所描述的浸水禮。我覺得那是三種洗禮方式中最鄭重的。從容地倒在水裡。像一朵莖稈柔韌的水仙。再起來的時候,迎來的是它熾烈的花期。小舞,我覺得我從水裡站起來的時候可能會被明亮刺傷眼睛。我是多麼地乾淨啊。我一定會很茫然,不知道應當做些什麼。一直有一顆帶著陰暗的惡毒的心,一直用它做著一些兜兜轉轉的狡猾的事情。當再度站起來的時候那些統統一筆勾銷了。

小舞,艾姐姐總是給我們講她的朋友Lee的故事,那個她教會裡熱情的Bass手。她說Lee原來是個殺人放火的混蛋。她說她是多麼厭惡Lee這樣的人啊。可是後來Lee皈依於上帝。他整個人都變了。艾姐姐說她記得那天Lee長久地站在教堂里,一個半明半暗的地方。她站在Lee的身後,看到Lee在黑暗中的影子就這樣一點一點明亮起來。她看不見Lee的臉,可是她知道Lee已經以淚洗面。艾姐姐說Lee現在是個笑容炫目的Bass手。艾姐姐沒有再說,可是小舞,我想你看得出,艾姐姐現在是多麼喜歡Lee啊。

小舞,我甚至猜想他們之間的故事來著。猜測Lee是因為艾姐姐才改變。那該是一個多麼俗套的香港警匪片出現過的故事啊。

小舞,艾姐姐過著我喜歡的生活。我多麼嚮往啊。這個在教會樂隊吹黑管的柔弱女生。每個星期她都在新加坡和馬來西亞之間來來回回。我在努力地想象她家的樣子。馬來西亞的鄉村。她說沒有吉隆坡繁華,但那是一個無比溫存的地方。她在周末的時候回那裡。她說她從前的中學校友都會回去。那是一個年歲很大的樂隊了。儘管成員仍舊還年輕。那時他們又將快樂地在一起了。

她為她的教會做了很多事情。她來到我們這些個陌生的女孩子面前,說,你們是剛剛來到耶穌面前的孩子是嗎,我是來給你們上課的。這樣你們可以了解自己的信仰。她就這樣走近了我們。非親非故。甚至根本沒有認識的必要。可是她拿著厚厚的講義重重的聖經來到我們面前。帶著我們作禱告。每個星期,從不間斷。

小舞,我們也可以變成她這麼好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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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代青春派作家張悅然作品集:《葵花走失在18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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