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2.第 2 章

周圍熱鬧喧囂,大家面色無異,目光聚集在他們身上。

陸焯峰耳力極佳,那一身輕哼好像唯獨落入他耳中,明燭轉頭看他,柔亮燈光下,右眼角下方那顆淡紅色的淚痣熠熠生輝,她彎起眉眼:「是很久了,我大二以後就沒見過,還以為你這幾年都沒來過這裏。」

那幾年她憋著氣,也不想跟外婆和徐奶奶試探他的消息。

陸焯峰盯着她,這姑娘是以為他故意避着她了?一開始確實是,不過後來沒有了,軍人本就身不由己,滿世界出任務,有時候路過這裏就順道來看看,有時間的話住上一晚,時間緊急的時候喝杯水就得走。

他斂神:「我每年都會過來。」

徐奶奶笑着幫腔:「是啊,有時候還帶徐睿以前的戰友一起來,我這獨居老太的院裏才沒那麼冷清。」說到徐睿,老人眼睛渾濁起來,輕輕嘆了口氣。

大家沉默了幾秒,安慰的話說得多了,不知從何說起。

徐睿父母早年前就已經去世了,徐奶奶一兒一女,女兒遠嫁外地,很少回來,就她跟徐睿兩個人過。後來徐睿入伍,跟陸焯峰是一個隊的,八年前出任務的時候人沒了,那時候才二十齣頭,比陸焯峰小一歲,還這麼年輕……

徐睿殉職后,徐奶奶就成了孤寡老人。

陸焯峰這些年每年休假都會來這看看,都把徐奶奶當親奶奶了,鄰里鄰外都熟悉,每回說起他都是一通誇,這麼重情重義的男人,少有。

外婆皺眉說她:「哎你這老太婆,八十大壽你傷感什麼,這麼多人在這裏呢。來,多吃點兒,明燭給你徐奶奶夾個菜。」

明燭中間隔着陸焯峰,愣著沒動,陸焯峰神色自若地給徐奶奶夾了塊魚豆腐,「我這次假期長,可以多呆兩天,陪您吶。」

徐奶奶被逗笑了,又怕耽誤他:「那不用,萬一你部隊有事呢。」

陸焯峰笑着應:「沒事兒,都交代好了。」

徐奶奶看看明燭,又笑了,「以前徐睿還在,明燭也沒去北城,總來陪我說說話,像多了個孫女似的。後來徐睿不在了,換成小陸和你……」

老人家笑着,哎,福薄啊。

大家笑而不語,徐奶奶以前哪是拿明燭當孫女啊,分明是當孫媳婦看的。

明燭餘光掃了眼陸焯峰,說:「以後我們會常回來看您的。」

陸焯峰斜了她一眼,也笑着說:「嗯。」

鄰居大叔問:「哎,小陸有女朋友了嗎?今年三十了吧?」

明燭心口一窒,指尖輕輕攥緊桌布,佯裝不在意地給外婆夾菜,身旁的人低笑了聲:「沒,還單著。」

她提着的心驟然一松,輕輕吁出口氣。

「哦哦,我看當兵的找女朋友都不容易,在部隊呆的時間太長了。」

大叔嘆了口氣,當兵的,保家衛國,說起來好聽,但這工作又累又危險,就算陸焯峰長得帥,也不一定有姑娘願意嫁啊。

要是他閨女……

嗯,還是不要嫁個當兵的好。

外婆看看陸焯峰,忍不住做起媒:「我們秀坊里好些綉娘都單著呢,要不明天小陸……」

明燭笑着打斷:「外婆,你別瞎忙活了,他不用你介紹。」

外婆奇怪:「你怎麼知道?」

明燭心裏恨恨的想,他連她都不要,怎麼會跑去相親?她看他一眼,笑得柔情似水:「陸隊這人脾氣硬得很,一般人制不住他,他可能只接受國家分配的女朋友。」

陸焯峰:「……」

他沉下臉,對上她的眼睛,偏偏她生得美,眼角一顆淚痣,溫柔無害,別人不知道,可他最清楚——這姑娘綿里藏針,刀刀刮心。

……

那年明燭十九歲,大一暑假,陸焯峰休假來看徐奶奶,假期不多,他只呆了三天。

臨走前一晚,明燭在這邊磨磨蹭蹭到晚上十點,徐奶奶都睡了還是不肯走,她心裏裝着事,又不知道怎麼跟他開口,主要是害羞。陸焯峰站在院門外,抽完一根煙,轉身看她。小姑娘穿着素色旗袍,裁剪合宜,腰肢纖細,兩條雪白筆直的雙腿在旗袍下方若隱若現,半倚著門,頗有些風情。

當然,腿上被蚊子咬過的紅點不少,他漫不經心地移開目光,輕笑問:「還不回去,在這兒喂蚊子呢?」

明燭被咬得狠了,非常想撓一撓,但他在,她只動了動腿,「急什麼啊,再聊聊天唄……」

「想聊什麼?」

他低笑,直接在門檻上坐下。

明燭想了想,捋著裙擺,在他身旁坐下,陸焯峰瞥了眼,忽然站起來。

過了會兒,手裏端著盤蚊香過來,直接放在她腿邊,明燭心跳漏了半拍,愣愣地看着男人凌厲的輪廓,忘了回答他的問題。陸焯峰也不在意,從門邊花盆裏扯了根草咬在嘴裏,轉頭看她,下巴點點:「不是想聊天?怎麼不說話。」

明燭回過神來,抿了抿唇,問得委婉:「陸哥,你總出任務,能交到女朋友嗎?」

再小兩歲,十七歲那會兒,她管他叫陸哥哥,十八歲后,就改叫陸哥了。

那晚夜空晴朗,星光繁密,陸焯峰斜靠着門,瞥向璀璨的夜空,笑了聲:「交不到。」

明燭暗喜,又覺得他長得這麼好看,不可能交不到女朋友,想了想,又循序漸進地故意問:「那怎麼辦?總不能打光棍吧。」

他看向她,兩人目光相觸,小姑娘臉漸漸紅了,扭開臉低頭看裙擺上的蘇綉紋樣。陸焯峰目光掃過她紅透的耳尖,眸色微沉,好一會兒,才移開目光。

低頭笑了聲:「等國家分配吧。」

明燭:「……」

「噗——」

鄰居大叔忍不住笑出聲:「哎呀,你這丫頭真會開玩笑。」

明燭笑:「陸哥親口說的。」

陸焯峰瞥她一眼,哼笑:「等等看吧。」

鄰居大叔:「……」

外婆瞪她一眼:「那你怎麼還沒找男朋友啊?都二十七歲了,再不嫁人都老姑娘了。」

「外婆,我二十五歲還沒滿呢,別說虛歲行嗎?很顯老。」任何時候女人在年紀上都喜歡斤斤計較,明燭也一樣,她說完頓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我也等國家分配男朋友呢。」

陸焯峰笑不出來了,眯着眼看她,明燭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外婆搖頭,只當她是開玩笑,又說了她一通,說來說去就是讓她早點找男朋友,早點結婚,「嫁衣我早就做好了,還不知道合不合適呢,我是怕以後眼睛看不清了綉不出來,現在綉好了,也什麼時候才能看你穿上喲……」

老生常談。

旁人也幫腔,說:「女人不比男人,還是要早結婚。」

明燭想了想,點頭說:「嗯,我爭取今年找到男朋友吧。」

外婆一喜:「好好好。」

陸焯峰目光緩緩從她身上抽回。

吃完飯,又切了蛋糕,沒事兒的都留在院裏聊天,熱鬧過了,直到九點多才散。

明燭回到房間,拉開窗帘,就看見對面弓著腰支在陽台上的男人,她手一頓,忽然對他笑了一個,笑得特別溫柔,隨即,拽著窗帘拉個嚴實。

陸焯峰擰眉,喉尖輕滾,只覺心被颳了一下。

明燭靠着窗口輕輕吁出口氣,又有些懊惱,她跟他都沒說上幾句話,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回部隊還是去哪兒。

忽然瞥見立在牆角的長方形紙箱,猶豫了一下,走過去拉了出來,又把裏面那副全秀坊最丑的蘇綉拿出來。

這是她十八歲那年繡的。

外婆是有名的老綉娘,作品在非遺博覽上展覽過,現在一秀難求,但教了不少徒弟出來,手藝傳承。她媽媽也學了幾分,到了她身上,她偏就不太喜歡,小時候學過書法,學過鋼琴,學過跳舞,對這一針一線的東西就是學不精。

蘇綉分單面綉、雙面綉、平綉、亂針綉、緙絲等多個品種和技法,當時綉這副畫的時候,還只會單面綉,臨時跟外婆學了雙面綉,加上要上學,綉這東西又極需耐心和細緻,磕磕絆絆綉了一年多,大一暑假才完成。

但還是繡得不好,綉上去的絲線不夠平整,連結線都能一眼看出,後來她技藝漸精,已經能綉出拿得出手的東西了,唯獨這副最特別。

是她十八歲時,學舊時的姑娘給自己繡的嫁妝。

第二天,明燭換上那件淡青色旗袍,長發披散,坐在床上給快遞小哥打電話,讓他到家裏取快遞。

快遞小哥說:「我那三輪車壞了,還沒修好呢,可能得傍晚才能去收,下午車就來,東西只能明天走了,你等得及嗎?」

明燭說好。

中午陽光甚好的時候,她拉開窗帘往下看了眼,看見隔壁院子裏,徐奶奶坐在椅子上,指著自己種的花花草草跟陸焯峰說些什麼。

正要拉上窗帘,男人忽然抬頭看上來,目光敏銳地捕捉到她。

瞥見她細白脖子上精緻的盤扣,眉梢輕挑,改不了的旗袍控。

明燭又是一笑,大大方方地拉開窗帘,表示自己真的只是拉窗帘,然後轉身,拎着那紙箱下樓。

其實東西不大,80CM*50CM。就是有些重,因為當時她是用最好的黃花梨木裝裱的,她把紙箱放身側,手勾著,行走間,兩條長腿若隱若現。

外婆一看見,就忍不住蹙眉,盯着她那腿念叨:「我就說你這旗袍開衩太高了吧,那腿都露光了……」

「我去寄個東西,等會兒回來。」

明燭彎起眉眼,直接忽略她的話,抱着東西走向院外。

「哎你這丫頭,說你也不聽,以後老了有你受的……」外婆瞪着她的背影說,也不知道她聽沒聽見。

快遞公司不算遠,幾百米。

明燭抱着東西,走了一段,手有些疼,正要換隻手——

手上忽然一輕。

她心頭微跳,轉頭看去。

陸焯峰輕輕鬆鬆地把紙箱拿到手上,扣在腰側,低頭看她,餘光掃過她身上的旗袍,到底長大了,旗袍開衩都高了幾寸,能耐了。

他不冷不熱地開口:「怎麼不叫快遞員來收。」

明燭揉了揉發疼的手指,低聲說:「快遞員說車壞了。」

陸焯峰沒再說什麼,拿着東西往前走。

明燭跟在他身後,盯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忽然說:「陸焯峰。」

陸焯峰停下,她鮮少喊他名字,他回頭看她,勾起一邊嘴角:「嗯?」

明燭指指他手上的東西:「你手上拿的,是我的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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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懂他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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