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病的野犬11

在經歷了高空缺氧、嘴裏灌風十幾分鐘的美好體驗后,太宰治虛弱地揪著光宙的衣服坐在龍背上，少年黑色的頭髮在狂風呼嘯中冷冰冰地拍打着他的臉

「優君啊。」

太宰治的聲音被風吞噬了一大半,變成了「咕嚕咕嚕」的無意義的聲音。

「……」

沒有被搭理的太宰朝着一旁「呸呸」了幾聲,他想了想,猛地將手撐在了黑髮少年脖頸的兩側，他直接湊近了前面人耳畔，聲音故意壓得又低又啞,溫熱的氣息舔舐著白皙的皮膚,完成了一個從各種意義上都很危險的「龍咚」。

如果說在壁咚的這位是一個嬌小可愛的女性,此時必定被太宰治迷人的男性荷爾蒙逼得臉頰通紅，手足無措。

可惜前面戴着面具的人是一個受到高科技的全方位保護的少年,愣是什麼都沒有感覺到。

半分鐘后,嘴裏嘟囔著「天啊我居然對一個男人做了這種事情」的太宰治搓著自己的胳膊抖落一身雞皮疙瘩,卻得到了一個聽起來很玄妙的回答。

「吾將去往傳說中的查姆帕瓦特,黑暗的神音將指引吾找到傳聞中的『食人虎』。」

太宰治眨了眨眼：「……」

唔,為什麼有點想吐？

在這場莫名奇妙的旅途中,看不見終點的太宰治在飛行中搖搖欲墜。

當他第三次路過橫濱未來港21區的摩天輪時,太宰突然露出了一絲奇妙的微笑,「優君。」

「何事，人類。」

「我現在有一點事情，不用管我，你先自己去調查吧！」被叫做「人類」的太宰治停頓了一秒,若無其事地無視了耳麥裏面同步監督考核的搭檔似有所感的咒罵，語調急促地吩咐道。

沒人注意到的地方,太宰治着迷地盯着地面上的景色，瞳孔詭異地放大，彷彿受到了某種神秘的召喚，蜜色的眼眸中只剩下了那片泛著漣漪一圈一圈漣漪的水域，此刻這片水域就像是一個出沒在船側的海妖，她用妖異甜美的聲音誘惑作為水手毫無抵抗力的他。

光宙只感覺身後一輕，餘光瞥到一個黑影直挺挺地朝着下方墜了下去。

他勒停了黑龍，在高空遙遙向下望去。

只見那個繃帶怪二號雙手放在腹部。

神態安詳。

看起來在自殺方面的造詣已經爐火純青。

只是挑選的高度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會因為太高而造成頸椎骨折和身體的痛苦，或者是因為無法調整姿勢而造成腦震蕩或者脾破裂。

那麼，優君現在會有什麼反應呢？

驚慌失措嗎，還是冷漠旁觀？啊，真希望能有一些出乎意料的反應呢。

說起來，這個部分作為考核的一部分也挺不錯的啊。

考試中途考官突然自殺該如何應對什麼的。

完全在失重狀態下的太宰治一邊閉着眼睛微笑，一邊這麼想道。

坐在偵探社辦公室戴着無線耳機監控著考核畫面的國木田眼睛都要脫眶而出了。

雖說社長吩咐他們各自回去完成任務，但調查虎本身就是在他的筆記本里這個時段的安排，既然有突發情況將任務交給了新人，他乾脆就接受社內監督員的身份，遠程監控以防發生意外。

看到太宰治毫不猶豫的入水場景，國木田瞬間難掩憤怒地低吼，「這個自殺狂！」幾秒后，國木田很快從這種熟悉到骨髓里的憤怒中突然回神，他現在可不是那個混蛋的搭檔啊！

國木田心中突然燃起了不可抑制的幸災樂禍。

現在搭檔那個自殺狂的，可是那個小子啊。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惡人自有惡人磨」？

他早就看那個桀驁不馴的小子不順眼很久了，整天「人類人類」的，連前輩都不知道尊重，在這個橫濱可是很難混下去的啊。

正當國木田怡然自得地遐想着偵探社未來兩個混蛋互相折磨的美麗場景時，偵探社的其他社員也圍了過來，國木田突然瞟到攝像頭影像的一角閃過了一個黑影。

這個黑影越變越大，當國木田終於意識到那是什麼的時候，震驚從他睜大的瞳孔中晃過，他猛地扯過了通訊器，朝着那一邊的太宰治大喊，「太宰！」

「他跳下來救人了！？」

「這個高度，像太宰那樣生命力頑強的傢伙肯定一出來就是活蹦亂跳的，但是那個新人他......」

「我聽亂步先生好像說過，」圍成一圈的偵探社成員們回憶著亂步臨走前語意不明的解釋，「那個新人的異能力似乎是和召喚有關的，這個時候用處也不是特別大吧？」

國木田蹙眉，怒氣沖沖，「那小子也太莽撞了吧？那個自殺狂讓他去死不就好了嗎？」

太宰緩緩地脫離原本入水前的賢者狀態，電光火石間他看見了藉著黑龍俯衝帶來的初速度一躍而下並向他飛快接近的少年，映着天邊瑰麗的火光，裹挾著一往無前的堅決。

「咦？」男人驚訝地歪頭。

居然......跳下來救他嗎？

明明平時看他自殺，偵探社的同事們只會在一旁涼涼地說着。

「真是的，又要浪費繃帶了。」

「太宰先生又來了嗎？」

真是的。

這該怎麼說好呢？

不給其他人惹麻煩的乾脆利落的自殺，才是他的原則啊。

如果不是在頭朝下的下落過程中，太宰還想要苦惱地撓撓頭。

一個毫不猶豫地陪着他殉情的——

......少年啊。

頭頂是朦朧的深紫，大團大團的浮絮結成一團，捲起瑰麗的褶皺，映襯得天色如被過濾了所有雜色一樣純然，到天邊褪成了明亮如灼燒般的黃。

像是童話的顏色。

又像是橫濱慣常的血色。

太宰治的餘光瞟到越來越近的水面，然後以正常人做不到的柔韌性將身體在半空中整個翻轉了過來，張開了雙臂，呈現出一個保護的姿勢，預備在入水前接住少年。

「噗通！」

「嘩啦啦——」

巨大的落水聲響起，翻騰而起的白色水花在平靜的水面上炸開了一個巨大的蘑菇雲，飛濺的水滴如輻射般打在幾十米外的岸邊，轟然的巨響毫無疑問能夠驚動周圍路過的行人。

偵探社的眾人，在攝像頭浸泡在水中之前，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

那隻彷彿森然吐納著血腥氣的黑色巨龍從另一邊俯衝下來，接近水面的剎那，突然崩解，先是最外層的鱗片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分解，暴露出了內部如鋼鐵堡壘般令人震撼的內部結構，其中的零件遵循着無人理解的森然制度運行着，就像是忠實的騎士守護著國王的領地，它們聽到調遣出征的命令后毫不猶豫地改變了形態，切斷原有的聯繫，如黑色的星河般分開又聚集在一起，匯聚成了一個——

黑色的寬大衝浪板。

少年調整了一下姿勢，憑藉着靴底突然噴出的白氣緩衝，雙腿微屈，穩穩地落在了衝浪板上，又藉著還沒有完全消去的衝擊力，調整身體重心、肩膀和後腿控制衝浪板的走向瀟灑地一躍而起，白花飛濺間，似乎能夠看見他與浩瀚大海搏擊的英姿。

而距離他一米外的太宰治張開着他的懷抱「噗嘰」一下就掉入了水中。

太宰：「......」

嗯？？？

像一隻矯健的海豚一樣踩着衝浪板跳來跳去的少年重新趴了下來，他一手划水，一手扒拉在衝浪板上，少年對着浮出水面一邊順着水流旋轉一邊抽搐的雙腿露出了神秘的微笑，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看到了嗎，這就是查姆帕瓦特對我們的指引！這無人能夠破解的玄奧法紋，這無法擺脫的旋渦般的神秘吸引力！繃帶人二號，感恩吧，如果不是我，你可能一輩子都感受不到這種致命的召喚。」

「......」頭還埋在水面下的太宰凝視着像一隻嗜血的鯊魚一樣圍在他身邊繞來繞去的光宙，聆聽着隔着水面而顯得悶悶的「嗡嗡嗡」聲，心裏忍不住又吐出了一口絕望的泡泡。

致命，致命。

惹不起，惹不起。

*

「喂，你們剛才看清楚了沒有？那條龍是怎麼回事？」

偵探社裏面是一片安靜。

「那是一個機械龍，所以才能在瞬間完成形態轉換，變形成......衝浪用品。」與謝野晶子篤定地說，「真是不可思議，科技和生物的完美結合。」

「我完全沒有看出來，那居然不是一個活物，那個呼吸，還有身體的起伏，居然都是機械模擬出來的。」國木田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宮澤天然地撓撓後腦勺，「我說怎麼怪怪的呢！和我們鄉村那邊的牛都不一樣，原來是這樣！」

「我感覺，他至今都沒有使用過異能力，這很可能只是他自己完成的作品。」偵探社的醫生推測著，神色有些凝重，又有些詭異的興奮。

谷崎倒是接受得很快：「能讓亂步先生承認的人，在這方面擁有無可超越的天才，也不足為奇。」

武裝偵探社不管是調查員還是事務員，數量雖然比不上縱橫日本的大公司大企業，但每個人都是接受過專業培訓和考核的，裏面有像亂步那樣的偵探，也有能力出眾的異能者，但要是說到才華出眾的科學家，那真是鳳毛麟角。

能夠擁有一個不畏懼各種襲擊和危險的天才科學家坐鎮，完全是求之不得的啊！

幾人沒討論一會，就決定將這段錄像送到社長那邊請他過目。

福沢諭吉沉默了許久。

作為一名經歷過如地獄般的心境磨練的武士，他的耐心、意志力以及很多方面都十分驚人，但在對待少年人發麵上實在是心驚膽顫。不過，此時的他看見錄像里的那個黑髮少年，心裏產生的卻是一種久違的感覺。

就像是在若干年前，第一次與亂步相遇的時候，那種莫名的腦神經被不出世的才能波動的震撼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