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五章 賜宴與小宴

三百八十五章 賜宴與小宴

船上的柳輕侯並沒注意到花尋芳,岸邊的人太多了,多的就像螞蟻一樣如何分辨的出,更何況此刻他心裏委實是有些不大爽。

他實沒料到裴師派裴綜到硤石叫他居然是為了這麼扯淡的事情,就為了給他派這樣一個活計。

領唱夠扯、這一身打扮夠扯、額頭要抹紅還得露個光膀子賣肉更是扯上加扯,至於這所謂的《得寶歌》及其爛的不能再爛的歌詞,簡直已讓人無力吐槽。若非裴師執意如此,若非他就站在第二艘船的船頭,若非這是給他做前導……

人都已經站在船頭了,還說那麼多有屁用,柳輕侯當下只盼著這一圈所謂的誇示能趕快結束,越快越好。心下這般想着時,身後那整整一百名盛裝歌伎已在齊唱由他剛剛領歌的《得寶歌》

唐朝版的誇功居然是這個鬼樣子,真真是……過不多久他就得唱一遍,然後由身後美女們盛裝而和,也不知唱到第幾遍上,壓着潭邊的誇示終於結束,大船繞完該繞的圈子后調到駛往望春樓下,在李三兒居高臨下的注視中再度打疊精神唱了一遭。

這邊唱完和完,第二艘船也已到了該在的位置,就見船頭處一身煌煌官衣的裴耀卿向樓頭見禮過後,隨着魚貫而來的漕船向李三兒進獻諸郡輕貨:

廣陵:稻米、錦、銅鏡、銅器、海味。

丹陽:稻米、京口綾衫緞。

晉陵:稻米、折造官端綾綉。

會稽:稻米、銅器、羅、吳綾、絳紗。

南海:稻米、玳瑁、珍珠、象牙、沉香。

豫章:稻米、名瓷、酒器、茶器。

宜城:稻米、空青石、紙筆、黃連。

始安:稻米、蕉葛、蚺蛇膽、翡翠。

吳郡:三破糯米、方丈綾。

……

一船又一船,每一船都代表着江南一個州郡,壓艙的是漕米,甲板上盛裝的則是各州知名特產,如今盡皆陛獻於李三兒當面。

柳輕候站在裴耀卿旁邊的船上,看着一艘又一艘似乎是永遠也過不完的獻寶船,看着廣運潭邊密密麻麻趕來看熱鬧的百姓,耳聽着裴耀卿已然開始沙啞但精神依舊振奮的獻寶聲,隱隱約約間目光似乎超越了眼前這些船及廣運潭,看到極遠的江南,整個的江南。

江南諸寶盡鮮於京師,一切都如他當初所想,漕運改革的初衷是為了漕糧,但俟其功成的今日,其意義早已遠遠超越了漕糧本身。安全性、便利性的極大提升,運費及成本折耗的大量下降必將極大促進南北交流與聯通,這是大唐國力提升的倍增器,同時也必將成為史書上大唐走上開元極盛之世的標誌。

先天兩年,開元十九年,歷二十一之功,盛唐終於走向了巔峰。柳輕侯站在船上浮想聯翩以至於渾然忘卻了時間的流逝,他的眼中只有這極其象徵意義的盛世圖景,直至整個廣運潭盛會最終結束。

最後一艘獻寶船駛過望春樓頭繞了個小圈子回歸排列整齊的隊列。當此之時,裴耀卿所在坐船一馬當先,柳輕侯落後半個船身,而在兩船之後則是整齊排列後幾乎鋪滿了整個廣運潭面的獻寶船隊。

當眾船之上的所有人齊聲拜倒見禮於望春樓頭的李三兒時,廣運潭邊同時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此時此景,即便是再遲鈍的目不識丁的百姓分明也強烈的感受到了什麼,所以使得這歡呼之聲猶如山崩海嘯,令人永生難忘。

李三兒離開望春樓頭時鮮花著錦般的廣運潭盛會也最終落下了帷幕,柳輕侯剛剛長吁完一口氣就接到了參加天子賜宴的通知。

草草換過衣服隨在裴耀卿身後來到興慶宮,柳輕侯發誓不過後世還是現在他從沒見過如此規模的盛宴,數千人哪,足足有數千人聚在一起吃飯的場景真是……壯哉!

他二人的到來引發了場中一陣小小的騷動,也不知多少人圍了上來搭話,入眼處皆是笑臉,周遭濃的簡直能滴出水的熱情讓人呼吸都有些不暢順了。

柳輕侯深呼吸一口后低下頭,與此同時腳下不動聲色的落後了兩步,這些小動作的唯一作用就是份外凸顯出裴耀卿的核心地位,也吸納了至少八成以上的熱情乃至於諂媚。

適時響起的丹陛大樂解了圍,隨着周圍人散去歸座,裴耀卿長吁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笑罵道:「就你心思多,走吧」

柳輕侯也笑,不過卻是搖頭拱手,「尊卑有別,再則老師身邊實在太鬧,請恕學生不能相陪了」口中說着,人已走向早在旁邊等候的禮部官員,由他引導著去了符合自己品階的位置,也是最靠近大殿門口的位置。

剛坐下不一會兒,李三兒踩着丹陛大樂的樂聲從殿後轉了出來,賜宴正式開始。柳輕候因是隔得遠既看不清楚也聽不到什麼,遂也就不再多想,邊隨意應付著身邊人的閑話邊埋頭苦幹,這幾天為了個廣運潭盛會來來回回的折騰着實是餓了,雖然賜宴的溫酒溫菜味道不咋地依舊是吃的津津有味。

這樣的賜宴象徵意義遠遠大於實際意義,加之李三兒之前在望春樓頭站的時間太久想必也是累了,沒坐多久就走了,走之前宣佈為賀漕運改革功成,朝廷休沐三天,三日之中金吾不禁,與民同樂,普天共慶。

此言一出,原本因為人太多難以放開而有些溫吞的賜宴氣氛迅速火爆,尤其是在李三兒走後更是如此。不過柳輕侯卻沒趁這個熱鬧,知情識趣的李三兒前腳剛走,他後腳就離開了賜宴。

委實是累了,也委實是想家了,此刻要是不走稍後想走都走不了了,光酒就能把人給灌死。

出宮,回家,剛一進門又見到一片黑壓壓人頭,烏七與朱大可站在最前面,竟是搞了一齣兒闔府出迎的戲碼。柳輕侯看着這一張張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笑臉,只覺全身的疲倦都從骨子裏漫了出來。

免不得又是一陣兒鬧騰后柳輕候回到后宅,把自己扔在榻上只一會兒就沉沉睡去,無夢酣眠,直到天色已交黃昏時分才醒過來。

「哎呀,你醒了,快起來,再不醒我就該叫你了」九娘子左手拎着一襲拂拂嬌,右手嫩黃石榴裙的在身上比劃,輕皺眉頭不知該如何取捨的樣子真是漂亮極了。

柳輕侯滾了兩滾就到了榻邊,再一探手就摸到了九娘子細嫩的小腰上,口中靡靡笑道:「來來來,咱們也宰予晝寢一回」

任他手上發力,九娘子硬著腰只是不倒,口中迭聲道:「呀呀呀,你快起來,壽王府邀約赴宴,說是家宴所以也請了我與姐姐」頓了片刻后又道:「來邀約的就是常先生,說是此事宮裏是知道的,讓你勿慮」

「要請客也不能換個時間,就不讓人消停一會兒」柳輕候口中嘟囔著,但見到九娘子滿臉燦爛的樣子后還是下榻起身,自兩人成親以來這是九娘子第一次被人邀約,且對象還是當今最得寵愛的皇十八子壽王,他不能不重視。

約莫半個時辰后,盛裝的三人坐上了前往十王宅的馬車,一路行去,就見街上人流明顯增加了好多,且空氣中似乎都隱隱飄蕩著一股酒香的氣息。九娘子嘰嘰喳喳的與二娘子商量著赴宴完畢后好好逛一逛朱雀大街的打算。

金吾不禁可是太難得了,往日裏只有大豐之年後的上元節才有這等好事,但也正因為如此,這樣的熱鬧若是不趁就未免太可惜了。

一路看着議論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十王宅中壽王的居所,柳輕候下車邊隨着常建往裏走邊跟他說了小月紅的事情,逼着他給小月紅教箜篌,常建被他纏的受不住只能應了。

說話間就到了后宅正門處,柳輕侯看到壽王,又見他做出一副要行半師之禮的架勢,頓時搶前幾步給擋住了,「王爺你要是這麼客氣我可就走了啊」

壽王聞言哈哈一笑,伸手攜住柳輕侯好一番打量,「一別經年無花僧風采依舊,可喜可賀」說話間身子側了側,指著身邊一盛裝婦人道:「這是王妃楊氏,素慕你的歌詩,今日既是通家之宴正好見見」

柳輕侯在朦朧的燈火中第一次看到了楊玉環,其人容貌自然是有傾城之色,但初見之下讓人印象更深的卻是她那膩白如牛乳的膚色以及眉眼周身透出的慵懶風情。

這份美、媚,只有親眼看到她才能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天生麗質。柳輕候一眼之後當即眼觀鼻、鼻觀心的端正見禮。

隨後又是二娘子與九娘子的見禮,見禮完畢入內赴宴,常建卻未曾隨行,看來他此前說的不錯這的確就是個小家宴。伺候的宮人不算,在座的不過就五人而已,就連壽王的側妃都沒上座。

氣氛不錯,坐定不等三巡酒結束,壽王迫不及待的問起發現三門山中直道及揮師平定三門群匪的經過,柳輕侯撿能說的說了,引得壽王及眾女嘖聲一片。

剿匪說到一半,忽有宮人報說李三兒及惠妃娘娘到了。兩人都穿着常服,許是下午也休憩過的緣故,李三兒精神很好,神采奕奕的走進房中笑着擺了擺手,「這是家宴,朕與惠妃才是不請自來的惡客,都無需多禮,隨意些」

說是隨意,二娘子與九娘子還是恭恭敬敬參拜了,尤其是九娘子一張臉漲的通紅。

柳輕侯悄然伸出手去扶住九娘子的同時眼神的注意力始終着落在李三兒身上,着落在他看壽王妃楊氏的眼神兒上。他儘管掩飾的好,但那份子心動的搖曳卻騙不了人。

重新落座后壽王引眾人向李三兒敬酒上壽,並致漕運改革成功,從此長安再無乏糧之憂之賀。一樽酒盡,惠妃娘娘慈愛的看着壽王,掩唇笑道:「今個兒你父皇可不止這一喜,大檢天下糧倉的結果大體上也出來了」

此言一出,別人倒還沒什麼,柳輕侯心中一動,雙眼就落在了惠妃身上。

惠妃眼波一抹就轉了過來,臉上依舊笑的明媚,「這許久不見,無花當真有個重臣的樣子了。聽說這次漕運變革你立下了好大的功勞,就連大檢天下糧倉也是肇始於你的主意,嘖嘖,瞅瞅這一身的本事合該在壽王身上用用心,多教教他才是。別忘了你可還領着壽王府西閣祭酒的俸祿。」

眾女聞言都笑,柳輕侯起身拱手遜謝,眼光卻是瞟在李隆基身上。這位主防兒子防的很嚴,是把他們當豬養的,更不允許參與政事,教壽王政事……惠妃娘娘這番話其實很犯忌啊。

孰料李三兒臉上卻全無異常,見柳輕侯看過來,溫煦笑道:「惠妃說的不錯,在其位需謀其政,此番回京后你是該在壽王身上多用些心思」

「臣遵旨」柳輕侯臉上神色不動,心中卻是大起波瀾。見微知著,傳言已有數年的廢太子之事終於要塵埃落定了。

心中有些走神時李三兒的聲音傳來,「當初是你要大檢天下糧倉,如今除卻邊陲州縣,大體結果已然出來了,你以為當如何?」

即便沒有惠妃此前的「喜」字墊底,柳輕侯只看李三兒此刻的表情也知結果,當即二話不說捧酒為賀,李三兒欣然飲之,飲完就倒提着酒樽起身在屋內踱步繞行。

「以朕今日所見張博物奏章中所計,查得國家太倉及各地倉儲,凡天下諸色米總計九千六百六萬二千二百二十石,其中,合糴1139530石,諸色倉糧總2656620石,正倉總42126184石,義倉總63177660石,略略差些便是萬萬石之多。」

二娘子等人聽到這些數字訝然驚嘆數字之大,數字之多,只是這些個驚嘆卻撓不到李三兒的痒痒處,直到他的眼風掃過柳輕侯時才好些。

柳輕侯滿臉的震驚,實實在在的震驚,「若微臣所記不差的話,我大唐一年的糧食歲入為兩千五百萬石」

李三兒矜持的點了點頭。屋中眾人至此才明白九千六百萬石到底是個什麼概念,這可是相當於國家四年的糧食收入。雖然今天人人都在念叨盛世,但不親耳聽到這些數字,誰能想到大唐之國富竟然到了這等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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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首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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