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5

番外15

便是七月,凌晨的地氣總還是涼快的,但朱玄林就是覺得熱,無比的熱,漸漸熾熱到難奈,他於是一把就拽開了青衫的衣帶,這下好了,胸膛上總算有了點涼意。

但是小腹那種緊虯的脹最後慢慢就變成了燒,火辣辣的燒,燒到刺痛。刺到他坐立難安。

但只要阿荷繼續睡下去,他就還能忍得住。

原來他對她並沒有這種狂烈的佔有慾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大概就是從他進了琴房,她站起來,笑着說撒郎嗨喲的時候吧。

朱玄林喉結劇烈的抽著。

在女院的那張窄床上,她忽而鑽過來,他懷裏像有了一隻毛絨絨的,綿綿惴惴的小兔子,於是他想環起來,想撫摩,那種邪念滋生著,在他心裏長成了惡魔一般的,還在繼續的生長。

他覺得她大概會有點涼,至少呼吸是越來越涼了,於是鬼使神使的,就準備要解開自己的衣衫,披到她身上去。

她應聲而醒,抬頭,便看到一個上衣解開,端坐於她面前的男子。

阿荷的心有一瞬間的慌亂,雖說家裏的男人們動不動就光膀了了,但這是個外男,而且就在她睜眼的那一刻,看到他目露凶光,仿似要殺人一般。

但他要脫衣服,這是幾個意思。

就是這個人,昨夜連猶疑都沒有的,一刀斃命,殺了與自己有血緣,不知是哥哥還是叔叔的個東西。

他的目光里侵略的意味太甚,嚇的阿荷旋即就站了起來:「天亮了,我該走了。」

朱玄林一把就將她拽住了:「分明才不過三更。」

阿荷於是揉了把臉,又茫然的坐了下來:「時間怎的如此之慢啊。」

朱玄林抓過風箏來:「那就再替本宮糊一個風箏?」

「送誰?」阿荷揉着眼睛問道,忽而瞧著朱玄林頰上浮過一抹春色,明白了:「原來是要送給心上人的。」

阿荷瞭然的笑着,頭又湊了過來:「她喜歡什麼,快告訴我,我來剪,你來扎。」

朱玄林伸了兩指出來,輕輕壓在她額頭上,將她往回推了推:「她很小的時候,喜歡戲枱子上妝扮的朱八戒,說他圓圓胖胖很可愛,再後來,又喜歡孫悟空,說那是個蓋世英雄,總之,但再到後來,聽說他就喜歡唐僧了,如今究竟本宮也不知她心中喜歡誰,你喜歡那個,就糊那個吧。」

阿荷心說這姑娘與我真是一見如故啊。

小時候喜歡八戒,因為他又胖又懶又饞憨態可掬,等再大點兒,覺得孫悟空無所不能,於是便整日的想嫁給孫悟空,再到後來,發現八戒和悟空都是話本兒里編的,唯一唐僧才是真的,而且,無論那本話本中的描述,唐僧心堅志遠,絕不為女色所動,一心向佛,關鍵是,他還生的面若敷粉,唇似丹朱,而阿荷平生最喜歡的,就是生的漂亮的男子,就好比……就好比此刻的朱玄林,不過,他是因為心中有個更美好的姑娘,居然連三宮六院都可散去。

他比唐僧更美好呢。

阿荷於是又來了精神,重又跪了起來,呲拉呲拉的剪著,先剪出個僧人來,接着口蘸炭筆,就剪起了眉眼來,嗯,一眉一目,並那嘴唇,活脫脫的就是個朱玄林啊,好吧,除了頭上沒頭髮。

她剪著,朱玄林就開始皺眉頭了:「阿荷姑娘,這太大了。」

「把你自己送給她,她會喜歡的,相信我。」

朱玄林於是輕輕嘆了口氣,語調里飽含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落寞:「陳姑娘,你這樣作,本宮送不出去的,她會砸在本宮頭上。」

「她敢。」阿荷道:「你帶着我,我幫你送給她,我就不信她能砸在我頭上。」

理直氣壯的樣子,眉目如星似月的小姑娘,朱玄林於是終於勾起唇角,彷彿笑了笑。

仿似雪山崩玉,月泄九天,大約從來沒人見過他笑的樣子吧。阿荷心說,這人笑起來可真暖。

一個剪著,一個刮著,果然是一隻好大的風箏,阿荷一會兒轉過來,一會兒轉過去的忙碌著,等小阿荷紮好一隻風箏,外面的天光眼看越來越亮。

朱玄林格外的焦灼,坐在那裏一動不敢動,不停的望着窗外,忽而,就見德勝帶了一群小內侍來,也不知從何處弄來的黑色漳絨,悄沒聲息的,從外面遮著所有的窗子。

待待從窗外這般遮住,從裏面看外面,依舊仍還是濃黑的夜。

但這個風箏實在太大了,逼着朱玄林不得不站起來,而他又不敢站起來,他要站起來,就得露餡兒,就得嚇走小阿荷。

而阿荷一個人忙着扎一隻大風箏,爬上又竄下的,偏偏桌子又小,一根竹蔑總是扎不對,而這個人形的,可笑的大風箏又太過高大,嗯,大概就有朱玄林的高,讓小阿荷不得不站在凳子上去彎他頭部的蔑竹,忽而呲的一聲,尖利鋒刃的蔑竹呲啦一聲甩過去,也不知扎到朱玄林什麼地方,他極為痛苦的就哼了一聲。

「可是扎出血了?」阿荷說着,小手摸了過去,硬梆梆的胸膛,隔着藍色的布衫,他表面看着那般冷漠,心竟跳的這樣厲害?

阿荷手遲疑了一下,他的手已經握了過來:「無事,繼續扎你的。」

可阿荷覺得不對,他心怎會跳的那麼厲害,而且他整個衣衫都是濡濕的,發間可見亮森森的,顯然是汗水。

「你究竟怎麼啦,要不要給你喚個太醫來瞧瞧?」說着,阿荷手又摸了過去:「徜是發燒了也不必怕,我弟弟們慣常發燒,皆是由我一手料理的。」

她一隻冰涼的小手貼過來的時候,朱玄林從心底里深深的往外嘆了一聲。

就是這樣的觸感,仿如乾涸的將要冒煙的大地上兜頭而降的暴雨,又彷彿焦灼了一夜之後的一滴甘露,他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

但他的手太過灼熱,一身古銅色的肌膚在漸明漸滅的燭光下滿是汗水,而一臉強忍的猙獰又太過可怕,叫阿荷誤以為他真是哪裏不舒服。

於是,瞧著那隻細綿綿的小手,他的肌膚都在劇烈的微顫。

「要不,我幫你淘澄一把濕毛巾來?」

「不必,這樣就……就很好了。」從來不曾有過的痛苦與煎熬,但也是他從未體會過的溫柔。

阿荷就跟照顧自己弟弟似的,摸罷了額頭摸面頰,再問:「可是昨夜吃多了積食,胸口疼?」

「不是,陳姑娘,拿開你的手。」朱玄林咬牙切齒。

「那就是昨夜貪了涼的太多,肚子疼。」

「嘶!陳姑娘,拿開你的手。」朱玄臉整個臉都抽搐到了一起,快要嗚咽了:「坐下,你給本宮乖乖的坐着去。」

但隨即,阿荷就仿似觸到了火一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隨即捂上唇,不可置信的望着朱玄林。

他不是她那些皮不嘰嘰的弟弟,他也不是胃疼肚子痛,他居然,阿荷也不知自己觸到個什麼東西,嚇的轉身就走:「太子殿下,我想我還是走的好。」

「恕本宮不能遠送。」朱玄林一早就得出使高麗,本以為還能裝得住的,誰知她摸來摸去,就……

他已經無顏見人了,但為了面子,為了自己從小就在保持的這種刻板,依舊穩穩的坐着,雖然他也知道,自己此刻在這小姑娘的眼裏,有多蠢,多可笑。

這是慈慶宮正殿內的東耳房,本就是個閑坐起居的地方,原本闊朗無物的,昨夜為了能叫阿荷作風箏,德勝抱了一大堆的竹條、油紙,並各類絲線,漿糊等物,堆了滿滿的一地。

阿荷因為慌亂,並不曾看得清楚,起身的瞬間,叫竹片給一絆,就倒在了地上。

朱玄林不知她可摔壞了不曾,起身準備來扶,那知自己坐了一夜,又還堅忍太過,兩條腿皆是麻的,整個兒一撲,也就撲到了地上。

雜物散了滿地,混身血脈將要爆炸的男人整個兒的把那嚇壞了的小姑娘給壓住,圈到了懷中。

就好比飢腸轆轆的惡狼終於把兔子給圈到懷中,燈照不到的黑暗中,他的唇恰碰過方才肖想了一夜卻不敢品嘗的那兩瓣唇,只不過是略略沾了沾而已,滋味出奇的甜蜜,軟嫩。

朱玄林混身的水份,皆在一回又一回出汗時全部蒸發了,混身的肌肉都在顫粟,一腔的熱血,全部沖在頭腦之中,鬼使伸差的,竟就伸出舌尖來舔了一舔。

頓時,他仿如野狼一般,於腔中顫了一聲呻/吟出來。

阿荷是全然的給嚇壞了,兩手拳在胸膛上,到底小女兒家,從不曾經過這樣的陣勢,死抿著唇便開始哭了。

「對不起,本宮真不是故意的。」朱玄林兩條腿發麻,竭力的往後退著,粗手粗腳想去抹她的眼淚,卻也不知觸到什麼地方,軟軟的,冰涼涼的。

朱玄林兜然意識到,自己或者這才是真正侵犯了她,連忙又收回自己的手:「我送你出宮,親自送你,好不好?」

「不好,我現在知道了,你壓根就是個壞人。」阿荷連腳愣踹著,也不知踹到什麼地方,只聽朱玄林啊的一聲慘叫,翻身爬了起來,轉身就跑。

而就在這時,錦棠叫人帶着,沿宮牆而走,便要到西華門上去出宮。

恰就遇上陳淮安疾步匆匆而來。

卻原來,皇帝回到乾清宮后思量一夜,認真反思了自己天性之中的猶豫和溫和,平生之中,竟是頭一回生了退意,也是一開宮門就傳了陳淮安進來,欲要商量此事的。

就是因此,陳淮安和羅錦棠夫妻兩個就碰上了。

錦棠迎門見山便問:「阿荷昨夜可哭了不曾,她可還好?」

陳淮安更是一頭霧水:「阿荷不是與你兩個在宮中,你怎的問起我來?」

夫妻相對則視,錦棠氣的嘶了一聲:「好你個朱玄林,這竟是學會哄人了這是。」

於父母來說,自家嬌養到大的姑娘,要面對嫁娶之事,本就是一重心坎。

便是女婿,還有個三挑四撿看不上了,不明不白叫個男人哄在宮裏頭,一夜的時間,此時豈不得氣炸了。

錦棠還好,為人母嘛,想着大約朱玄林也就是哄著阿荷坐了坐,或者是多說了幾句話兒,談點兒退婚的事情。

陳淮安是男人,生平最清楚的,就是男人的秉性。

以他想來,只怕昨兒一夜,太子都是在欺負他的小阿荷。

夫妻倆疾匆匆的往慈慶殿趕着,在陳淮安的腦海里,阿荷哭了一夜,喊了一夜,此時只怕喉嚨都已經喊破了,說不定已經叫朱玄林給折磨壞了。

越想越可怕,他於是就跑了起來。

「老子非得打死他不可。」挽著袍袖,陳淮安恨恨道:「男婚女嫁,沒媒無聘的,便他是天皇老子也不可。」

側首見個內侍沿路正在掃落葉,一把抓過掃帚,整個兒將掃帚的頭子整個兒扒拉了下來,歘成一根棍子在手裏顛量著:「總得讓這些王八蛋知道他二大爺的厲害才行。」

而這一廂,阿荷爬起來都跑到門上了,欲要回頭看一眼來着,想了想,終是不曾回頭,一把推開門,轉身即跑了出去。

才從大殿裏出來,她迎面便見老爹一品官袍,手中一杖,疾步進得門來,見還有人要阻攔,一杖橫掃,直接就沖了上來。

……

就好像十五年前,朱玄林耐著性子教她學會了走路,她邁開人生第一步之後,跌跌撞撞往前而去,從此便不曾回過頭一般。

朱玄林捂著叫阿荷給踹到生疼,但因為她那一踹,卻又終於疏解了的小腹,並不敢動,揚頭望着,看着小阿荷轉身出門,終是不曾回頭,隨即混身一懈,便躺平到了地毯上。

他從很小的時候,從他父親指婚的時候,便認認真真履行着婚約,也總以為,長大之後自己要和阿以荷成親,從此夫妻相伴,她也終會在宮裏陪伴着他。

這種執念,起自於小時候總是送他吃食的羅錦棠,也起自於他對於家庭的求而不得。

但果真陳以荷不願意,他也沒什麼好說的。

其實他自己並不覺得有什麼,他抓住了那個總在逃跑的小姑娘,坐在她的對面,看她吃,看她笑,看她頑皮的鬧,還靜靜的,看了很久很久她睡着的樣子。

這於他來說,就夠了。

至於身體上的不舒服,或者在別的任何男人來說,都不能忍,但朱玄林自幼就能忍常人不能忍之忍,並未覺得有什麼。

艱難的站了起來,他跌跌撞撞走進側房,那裏有蓄著供他沐浴的水,此時已然冰涼,解了衣服跳進水中,混身的燥熱才有所緩解。

但旋即一陣門戶開合之聲,陳淮安已經沖了進來。

太子周身赤裸,泡在澡桶之中,而這側室之中便是一股濃烈的麝香之氣。

方才看到阿荷時,她頭髮凌亂,還是昨日衣裳,衣衽也是歪歪散散的,腳上只有一隻鞋子,陳淮安心中還存一念,心說或者朱玄林不曾侵犯過她,倆人只是夜裏同坐了坐。

等進來瞧著太子這個樣子,再挑開他扔在案頭的褲子一翻,王八蛋,陳淮安那口氣再也忍不住,長杖一橫,直接就掃了過去。

……

而這時候,阿荷叫錦棠帶着,已經在出宮的路上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你跟娘悄悄兒的說,也不用怕害羞,娘誰人也不告訴,當然也不會責你?」騾駒駕着馬車,街上又沒什麼人,錦棠不好大聲問,只小聲的說了一句。

阿荷瞬時臉一紅,手自然而然的就拂到了唇上。

要說怎麼樣了嗎,其實也沒有,不過他親了她一口,還碰了一下她羞羞的地方。

她踹了他一腳,出門的時候才發現一隻鞋丟了,自己是光腳踹的,碰到不知個什麼硬棒棒的東西,總之,大姑娘了,心裏有點不明白自己踹到了他什麼地方,但也明白自己睡着時,朱玄林怕是看了自己一夜,而他心裏藏着的污穢心思,她一念滑過,哎呀一聲,天真的小姑娘終於知道自己踹到那兒了,兩手就捂上了自己的臉。

不過是少女懷/春,在錦棠看來,這大約就是真成過事兒了,自家姑娘還是叫那登徒子給哄騙的。

退婚就退婚,退婚之前誘着她女兒失了身,這叫什麼?

「咱們搬家,回渭河縣去。這京城,你爹想呆就獃著去,娘不呆了。」

錦棠氣的把阿荷攬了過來,氣的頭腦發昏,偏又不敢說的太過,怕說的太過了,要讓阿荷起了羞恥。

皇后昨兒在交泰殿的羞辱就夠她受的了,接着來個退婚,這又來個失身,她怕阿荷真要回過味兒來,知道自己失身有失人的,得去尋死呢還。

要說為人父母,生了兒子還好,只要本性不壞,要皮要鬧由他們去。

唯獨女兒,眼瞧着她一日日的長大,出發的越來越水靈越來越嬌艷,瞧外頭那些皮小子們,個個兒賊心眼兒的壞,生怕稍有不留神,自家這天真的嬌嬌女就要叫給騙了去,誰知道日防夜防,千防萬防,入宮一夜,竟是沒防住,就真叫狼給叼了肉。

錦棠本就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回家之後,連陳淮安都不曾等,命著騾駒和如意帶人收拾了收拾,扔下兩個小的,只帶着阿荷和八個月的小彥寧,就準備要回渭河縣去。

畢竟小的一個太小,千里奔徙不易,如意勸了好久,錦棠總算消了要回渭河縣的心,但就把阿荷給帶到隆慶坊的酒坊里去了。

隆慶坊中大多皆是女工,又還有個小彥寧要照料,阿荷到了之後,也知自己將來要管理酒坊,除了替娘照料小彥寧,每日還得在酒坊里,跟着一眾女工們一起作工,學釀酒。

錦棠原來以為她長大之後要嫁入宮中,並沒有教過阿荷謀生的手藝,到此時,才發現女兒一輩子想要活的瀟灑硬氣,只怕還是得學了自己這獨門的手藝才行。

也是因此,她便悉心耐性的教導起阿荷來。

從舂麥子,到制酒麴,再到蒸糧糟,下砂,蒸酒,調酒,這一樣樣的活兒,真要從頭學起,阿荷也是每日忙碌到腳不沾塵的,全然無暇再想京中之事。

這一日,她跟着劉嬸嬸蒸了一日的酒,到得傍晚時腰酸腿睏乏的,回到家裏,便瞧見小彥寧坐在只大篩子裏,襁褓圍的綿絨絨的,正在極力的往外翻了。

三翻六座八爬,這小傢伙,恰到了會爬的月份,也是個虎頭虎腦的皮小子,一個翻身就從大篩子裏爬了出來,小屁股一聳一個後退,卻是不知道該如何往前爬。

乾乾淨淨的木門廊上,小傢伙一聳一聳,本是想往前爬,想去夠姐姐的,卻也不知怎的,自己離大姐姐就越來越遠了。

阿荷是瞧著弟弟們一個個長大的,搖著只撥琅鼓兒不停逗著,逗的小傢伙張牙舞爪,心急火撩的想要爬過來。

就在這時,錦棠端著碗葯湯走了來,屈膝在廊下跪了,悄聲道:「阿荷,這湯藥,可是娘問了好多郎中,議了又議,把那些傷身子的藥材全取了,才熬成的避子湯,你將它吃了,至少一個大後患就沒了,成嗎?」

阿荷這下不懂了:「娘,好好兒的,我為甚要吃藥?」

「徜若不吃藥,萬一像娘懷這彥寧一般,一不小心也懷上了可怎麼成?」

「娘!」阿荷這時才算真醒悟過來,她爹她娘,怕是都當自己和朱玄林一夜,作了那種事了,這誤會可真是夠大的。

阿荷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連忙的解釋了半天,保證了半天自己就只是扎風箏,作彈弓兒,與朱玄林什麼也不曾作過,這才算把事情給解釋清楚。

錦棠聽罷,長噓了口氣,道:「也罷,太子在咱們出京那一日就親自赴高麗,消兩國戰事去了,便要回來,至少也要個一年半載。你要想嫁人,娘就放出口風去,給你物色個好男兒作婿,你若仍不想嫁,就在此安安心心學手藝。

你得懂得一句老話兒,天干餓不死手藝人,手藝在手,走遍天下混不怕,明白否?」

阿荷連忙笑着點頭,眼看夕陽西下,便抱着小彥寧出了家門,走到野鴨湖畔,帶着小彥寧看夕霞晚照,蘆葦茫茫,湖上野鴨齊飛。

時光飛梭,望着野鴨湖上的蘆葦漸漸茂密,再到它慢慢枯黃,天氣也逐漸轉涼,轉眼七月已罷,入了八月,轉眼便是中秋。

小彥寧最近才學會吃手指,啃著自己的小爪爪半晌,總跟姐姐在外頭轉悠,也是覺得那天邊的雲霞太過美妙,遙遙見一隻野鴨飛來,伸長著小手,嘴巴大張,連口水帶笑的,哇哇兒的叫。

阿荷在他圓嫩嫩的小面頰上香了一口,正踱著步子,便見兩個在酒坊里作完差的女工相伴而來,許是要回家去。

走着,其中一個道:「那可是太子啊,高麗人竟是說殺就殺了?真真兒的可惜,只盼著不要為此就徵兵打仗才好,我家兩個弟弟,徜若徵兵,怎麼得也要走一個。」

另一個道:「我只是可惜了太子,小時候他還到過咱們酒坊,你記得否,高高瘦瘦,白白凈凈的,就是瞧著有點兒呆。

聽說還是戰死的,屍首無存,真真兒可惜。」

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就走遠了。

阿荷站在湖畔,愣了半晌,總算明白過來:太子朱玄林去了高麗,是為解戰,然後,就戰死在高麗了。

她腦子裏揮之不去的,是睜開眼睛時,兩目直勾勾望着自己的朱玄林,還有他始終怪聲怪氣與自己說話的樣子。

她記得自己從那東偏殿跑出來的時候,一腳似乎將他踹的挺疼,他叫她踹完之後那一聲近乎呻/吟的呼叫,到此時她都還能想得起來。

那麼一個活生生的人,灼熱的像塊鐵一樣,精健高大,彷彿滿身蘊着力量的,居然就這麼死了?

獃獃的抱着小彥寧回到家中,才到院門外,阿荷便見父親陳淮安策馬而來。

下了馬,陳淮安道:「阿荷,你怕是得入宮一段時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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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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