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2.第二章

穿過巷子,一進家門,喜兒扶著姜彤跨過門檻,正好看見陳寡婦在院子外面拾掇曬得差不多了的乾菜。

姜彤非常自然喚了聲:「娘。」

陳桂香年紀三十有八,並不顯老態,生的膀大腰圓,骨架大,身板看上去很結實,做事手腳很利索。麵餅似的臉盤子,圓頭鼻子,單眼皮,一雙眼睛不大不小,卻很有神。

她先是把姜彤還分毫不顯的肚子打量了一圈,見沒事,又把目光移向喜兒手裏提着的東西。手上已經將乾菜都攏了起來,裝進竹篾編的籮框子裏頭。開口問:「大夫看了?怎麼說的。」

「看了,說是沒甚大礙,只讓撿了幾劑葯來吃。」姜彤輕聲回答,又指著那幾樣吃的補充,「旁的是幾樣小食,想着婆婆每天做事勞累,也就買了。」好聽的話姜彤也會說。

說起來也能不帶眨眼的。

倒是讓陳桂香心裏泛起了嘀咕。

暗道這丫頭今日奇怪,還會說好聽的話了?

一邊掃了一眼那些東西,然後從喜兒手中接過來,眉頭就是一皺:「景程不在,家中只有你我二人,何需吃的這般豐盛,你人小不懂事,總要學着掌家,錢財哪裏能這般花!」

姜彤心情跟個和尚似的毫無波動。

百無聊賴,卻勉強做個低眉順眼的模樣,口裏一句都不頂撞。

實則人家說的什麼她壓根沒過心。

陳桂香訓了一通,媳婦一副老實模樣,多說也覺得沒勁,便擺擺手,讓她回房去了。

瞧着手裏幾樣吃食,陳桂香倒是想起一件事來。

兒媳婦現在有了身孕,再過大半年就要臨盆,這穩婆可得先物色起來。

這萬安縣城內做接生這行當的人家也不少,口碑最好的卻是城東的王婆子,她是家傳的手藝,往上王婆子的娘和她外祖母也都是靠這個營生的。

手藝好,請她接生的人自然就多,陳寡婦尋思著還是得先準備起來。

先頭她就想等得了空把人請家裏來吃頓酒,熟絡熟絡比臨時叫人來接生不容易些,到時候生孩子的檔口對方自然也會多上些心。

正好今天兒媳婦買了好著肉食回來,趕早不如趕巧,她們兩個白吃了也是浪費!

打定主意,陳桂香便準備出門一趟去把王婆子請過來。

接生的事兒先提上一提。

提着手裏的幾個熟菜去了廚房,一樣樣倒進大海碗裏裝起來,蓋好,鎖進木櫃里。

又看了看家裏還有兩個新鮮的胡茄和蘭豆,到時候放點豬板油炒熟,也是一道好菜,回頭再去路口豬肉攤子稱上兩根筒子骨,添上些荸薺頓一鍋濃香鮮美的肉湯,整治好了,這一桌菜也很能見得人了。

腦袋裏的想法打了個轉,瞧著天色不早,日頭快落山,陳桂香擦了擦手,解下身上的圍裙,拍了拍衣服,挎著竹籃子就出門了。

這邊姜彤出門一趟回來身上有些汗涔涔的,熱得慌,便讓喜兒去廚房灶台燒水,天也快黑了,趁著陳桂香這會子出去,把澡給洗了。

時下,許多平頭老百姓沒那麼講衛生,並不會天天洗澡,燒水用柴都是要花錢的,雖然盧家沒窮到食不果腹的地步,但陳桂香這些年供養兒子讀書,很是辛苦,銀錢常常不湊手,節約習慣了,恨不得一文錢掰成兩文花才好,別說鋪張浪費了,像是洗澡這種費錢又費力的事,陳桂香每見一次臉色都會太不好,少不得說上兩句。

雖然姜彤並不當回事,卻也總不愛聽人在耳旁嘮叨,因不好頂嘴,所以乾脆別讓人撞見就好了。

洗完澡,就在院子裏葡萄架下的廊子裏搬個椅子出來,歪坐着晾頭髮,喜兒就在水井邊洗衣服。

姜彤突然慶幸自己穿成的好歹是縣城內的姑娘,這裏每家獨門獨院的,水井也有,如若是在鄉下,別說舒舒服服洗澡,不定每天還要起早貪黑的挑水拾柴,做飯餵豬了。

想着還應景地打了個寒顫,姜彤抖了抖手上並不存在的雞皮疙瘩,這樣一對比,難得的覺得她現在的處境不是那麼令人絕望了。

且昨天姜彤又發現一件稍微讓人有點高興的事,就是這個賀雲珍難得竟識得字,從喜兒口中得知,主簿夫人當初是專門請了女先生教過幾年,所以賀雲珍在這個時代算是個文化人

姜彤挺高興,這樣一來,以後她看書什麼的就不用找別的借口了。

別怪她大驚小怪,實在是就這一個月,姜彤冷眼瞧著,身邊所見到之人,竟是沒一個是有文化的,家裏陳桂香,喜兒,還有一個在前頭鋪子裏幫忙的阿貴,阿貴是陳桂香的遠房侄兒,又有她前些日子裏見過的隔壁的薛大娘一家,具都是白丁,大字不識一個。

怪道陳桂香把盧景程那件書房看得比天還重要。實在是這個時代有文化的人在平民百姓中稀少,所以能讀書識得字的人,簡直可以說是一種身份地位的代表,能得人高看一眼。

這邊姜彤剛收拾的得清爽乾淨,前頭院子陳桂香就回來了,今日滷菜也賣的差不多了,剩下點豬頭肉剛好湊一碗,聽說那王婆子閑的時候愛喝兩盅,拿來下酒正好。

吩咐阿貴把攤子收了,她自去廚房把酒菜都拾掇了出來,在葡萄架邊的小花亭擺上四方桌,這個時節在院子裏吃飯最是好,既涼快又寬敞。

喜兒頗有眼色,雖說她是賀雲珍的丫鬟,但跟着自家小姐嫁到盧家后,手腳勤快,幫着做事,這會兒正在廚房打下手,又把碗筷酒菜擺上桌。

不多時,阿貴就一溜煙跑了過來,原是王婆子已經到了。

陳桂香連忙迎了上去,把人請到酒桌,先是寒暄了一番,兩人依次坐下,姜彤立在陳桂香後頭,象徵性給婆婆布了幾塊子菜。

陳回想眼裏露出滿意的神色,便讓她坐下來了。

把個王婆子瞧得一愣一愣的,心道這盧家真是起來了,兒子年紀輕輕考上秀才不說,還娶了主簿大人家的千金,看這珠釵羅裙,通身的氣派就和他們平頭老百姓不一樣,吃頓飯還要站着給婆婆布菜,聽說那都是高門大戶府里里的做派,這小娘子做起來,動作也是行雲流水煞是好看。

然後她不知道,事實上卻是原來的賀雲珍自持身份,嫁過來之後,為顯示自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故意就學了四不像的做派。

這姑娘卻不知,她這行為完全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了,若叫別個些高門大戶的人瞧了,恐怕要笑話大牙。

她自家不過是小官之家,哪開門那麼多規矩。

盧家更是貧門,學的什麼洋相規矩?

陳桂香貧窮出生,沒見過這些彎彎道道的講究,當時就看的一愣一愣的。

心下就記住了。

姜彤她不可能搞這些。

只是今天有外人來,不知怎地,陳桂香就突然起這一茬來的,方才人沒到時,特地把姜彤叫到一邊,板著張臉說了這事,說完還略有些不自在。

倒是把姜彤聽愣住了。

回過神倒也能明白陳桂香心中想法。

說白了就是顯擺,愛面子。

給人夾幾塊子菜,不真是那種要人命的立規矩,她也沒太在意,點頭應下。

做個樣子而已。

她沒什麼糾結。

王婆子這邊腦子裏想法打了個轉,知道陳桂香請自個兒來吃酒,就是為了兒媳肚子裏的胎。

她的接生手藝,不是自己吹,在萬安縣那是有口皆碑的,誰人不知道?

既然人家給臉面,王婆子就借這次機會賣陳寡婦一個好,於她自己也有好處。盧家那小子指不定有出息呢!

如此想明白,遂又明吹暗捧了陳桂香好些話。

陳寡婦也是個精明會來事的,兩個人你來我往,相互吹捧奉承,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最後王婆子明明白白應承下來,賀雲珍這胎她接手了。

姜彤在一旁聽得膽戰心驚,她這才兩個月身孕,陳桂香就已經想得那麼長遠,連接生婆都定下來了!

於她而言,不是什麼好事。

據說這位王婆子還不止是接生婆,好些富貴人家,家裏女眷懷相不好又或者月份大的被摸出胎位不順,王婆子能陪着指導照顧,直到人家孩子生出來為止。但大多數普通人家沒那個閑錢能專門請到王婆子專門過來保胎,也不覺得有必要,除非是有些錢財又疼惜媳婦的人家,才會做這種事。

再看陳桂香這樣子,是要請王婆子隔段時間上門看診,便是極度重視賀雲珍肚子裏現在還沒成型的那塊肉了!

姜彤根本不打算要生這孩子,且正在想要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弄掉胎兒。

陳桂香竟開始給她物色接生穩婆了?!

不行不行,她動作得快點了!

次日晌午,陳桂香正在前頭守攤,阿貴過來了後院,沒敢衝進來,只朝坐在院子廊下納鞋底的喜兒招了招手。

喜兒放下簸箕,跑了過去,脆生生問:「什麼事?」

阿貴回答:「前頭少爺託人捎了封信回來,姑婆讓少奶奶過去瞧。」

喜兒摸了兩把瓜子豆兒塞進阿貴的兜里,道:「曉得了,我這就去告訴奶奶,你先前頭去回話。」

阿貴回去了。

喜兒立馬往正屋去,掀了門簾進入說話。

「你說什麼?盧景程寫信回來了?」姜彤一愣,微微偏頭問。

家裏只有賀雲珍識字,所以陳桂香才叫她去讀信。

盧景程考中秀才,就去了青陽郡求學,中途請假成了親,學業是不能耽擱的,三天後,又離家去了書院。

反正姜彤從穿過之後就沒見過她這位夫君。

「娘,聽說夫君託人帶信回來了?」

姜彤機靈,沒大喇喇直接去鋪口前面,若碰讓客人,指定讓人盯着瞧新鮮。

事實上鋪子後面有道黑色的帘布隔開,陳寡婦轉身掀了帘子進來,前面有阿貴在照看。

陳桂香擦了擦手,眉頭有些喜意,朗聲到:「可不是!方才跑車的羅達送過來的,你快給我念念上面寫了些什麼。」說完從衣兜里掏出信件。

姜彤把信拆開,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只是尋尋常常的家書而已。

然後給陳桂香讀一遍。

內容大意是問候家裏情況,好不好,然後說自己在書院一切都好,讓陳桂香不用擔心,還有,他下個月初就能家一趟了。

倒是半句沒提自己的新婚媳婦。

姜彤挑了挑眉。

陳桂香一聽,喜上眉梢。

兒子要回家了當然高興!

儘管不識字,卻還是把信拿在手裏,瞧了一遍有一遍,末了才仔細疊起來,放好。

「好好好,我兒景程要回來了!兒媳婦,快,你趕緊去寫一封回信,待會我送去給羅小子,趕明兒讓那小子順道送過去!」

「知道了娘,我這就去屋裏寫。「

「快去快去。」陳桂香眉開眼笑,沖姜彤揮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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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奮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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