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江戶

12.江戶

傍晚,本丸。

「笑面青江啊……是傳說中斬殺過女鬼的刀呢。」

「只是傳聞而已,也未必可信。」

「主君被嚇到了嗎?世界上有沒有鬼魂的存在都未可說呢。」

近侍燭台切摩挲著下巴,說着笑面青江的來歷。而坐在他面前的阿定,已有些莫名地瑟瑟發抖了,看起來頗為可憐。

阿定心想:啊,是專門退治鬼怪的刀劍。自己會被退治吧?

心裏一旦冒出這個想法,阿定就有些後悔選擇了這位青江大人了。她遲遲不敢動身去見笑面青江,甚至還想着另外換一個人選。

「主君不去見他嗎?再過一會兒,天就要黑了,那就要推遲一天了噢。」燭台切提醒道。

其實他倒是很希望主君直接休息,如此一來,就進入美妙的夜晚了。

阿定瑟縮了一下,詢問道:「我能讓加州大人陪我一起去嗎?」

聞言,燭台切的笑容凝了一下,他友善地提醒道,「主君,不需要喊加州來,我願意服侍您。身為您的近侍,我可以替您做一切事情。」

阿定當然知道,可她更喜歡和加州清光待在一起。燭台切總說些意味莫名的話,這讓她感覺到不安。於是,她小聲道:「還是讓加州大人……」

燭台切微呼了一口氣,道:「我才是近侍。」

不優先選擇近侍,而去囑咐無關的加州清光,這算是怎麼回事?他身上有什麼東西令主君感到害怕嗎?明明在夜晚的時候,主君是如此地依戀着自己。怎麼到了白天,就像是徹底變了一個人?

眼看着燭台切就要生氣,阿定抖抖索索地點了頭,說:「好,好吧,那就勞煩燭台切大人了。」

***

去見笑面青江的時候,本丸的天色已經黑了下來。燭台切提着一盞陸奧紙燈籠,牽着阿定的手慢悠悠朝前走去。他一邊走,一邊回答著阿定傻乎乎的問題。

「那個……那位青江大人,會殺了我嗎?」阿定問。

「不會,您可是主君啊。」燭台切回答。

「假如我是鬼魂呢?」阿定又問。

「鬼魂也分為善鬼和惡鬼啊。」燭台切說,「主君如果是鬼魂的話,一看就是溫柔的鬼魂吧,每晚送一束花放在門口的那種。」

燭台切的安慰,緩解了阿定心中的不安,也讓她對燭台切的觀感漸漸好了起來。

恰在此時,走廊的另一處傳來一聲冷冷的呼喚:「……你成為近侍了嗎?」

燭台切微愣,旋即笑了起來:「啊,是小伽羅啊。還沒有休息嗎?」

立在走廊盡頭的、被呼作「小伽羅」的男子沉默了。誠然,他的身形一點都不符合「小」這個可愛的尾綴,反而給人瘮人的壓迫感。即使隔着很遠的距離,阿定也能感受到他目光的漠然,以及……

些許的敵視。

阿定畏縮地低了會兒頭,強鼓勇氣,打招呼說:「大人,夜安。」

大俱利伽羅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完全無視了她的招呼,只是對燭台切說:「離審神者遠一些吧,這是忠告。」聲音很疏離的模樣,似乎一點都不希望和阿定打交道。

留下這句話,他便重新隱入了黑暗之中,腳步聲漸遠。

燭台切低頭安慰道:「沒關係,小伽羅就是這樣的性格,對誰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鶴丸用了一百多年都沒能和他變熟絡呢。」

阿定擺擺手,說:「我沒有放在心上。」

大家看起來都是厲害的武士,她根本沒有資格挑剔這些貴族似的大人物的態度。如果因為自己做了所謂「主君」,就心高氣傲起來,那也太不像話了。

兩人繼續向前走去。

很快,笑面青江的房間就到眼前了。阿定小小地咽了口唾沫,走到那扇平凡無奇的障子紙門前,問道:「請問,笑面青江大人在嗎?」

有什麼聲音回應了她——是「咔擦」的輕響,好像是佩刀拔|出時,和刀鐔所摩擦的輕響。

燭台切的眼眸瞬時危險地眯了起來。他橫在阿定面前,說,小聲說:「我來吧。」繼而,他推開房門,很熟絡地說道,「大晚上卻不點燈,是在等迷路的幽靈嗎?」

他的話音剛落,房間里便亮起了悠悠的光。笑面青江吹了一下燈芯,答道:「確實是在等迷路的幽靈。」說罷,他便望向了藏在燭台切身後的阿定。

這是一位外形華美的付喪神,他手中的刀也令人印象深刻——刀鞘是璀然的金色,宛如無價的藝術珍品一般。

阿定心虛地低下了頭,不敢從燭台切身後出來,只是輕聲說:「我想請青江大人……陪我一同前往江戶時代。」

「誒?」笑面青江略歪過頭,流水似的長發自肩上披落。他以開玩笑的語氣道,「對我有興趣嗎?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燭台切橫疊雙臂,催促道:「一直悶在本丸里也很無趣,倒不如陪主君出去玩一玩。只要保護着她就可以了,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

「是嗎?」笑面青江點了點頭,說,「確實是很無趣。那麼,我就答應了。」

阿定呼了一口氣。

沒想到笑面青江這麼好說話,也沒有因為她是鬼魂而突然動手。

「那麼,我就告退了。」阿定很認真地朝笑面青江行禮,「出發的那一天,我會再來的。」

當阿定要轉身離去的時候,笑面青江喊住她:「主君,不必那麼害怕。我可不是『連迷途的幽靈也會隨手斬殺』的那種可怕存在。」

頓了頓,他的話有了轉折:「……但是,如果是會損害到我的惡鬼,那就不一定了。雖然惡鬼與普通的幽靈是很難區分的……」

他的語氣似是在開玩笑,透著一股戲謔。

燭台切說:「好啦,不要嚇唬她了。主君的膽子可沒那麼大,把鬼故事收一收吧。」

青江提起燈盞,朝前踏一步,笑道:「既然主君的膽子那麼小,不妨被我磨礪一下吧?在各種方面都是……」

「喂!」燭台切及時地喝止住了他,「在主君面前不要說奇怪的話。」

燭台切的喝止起了效果,笑面青江沒有再講這些意味不明的話。但阿定卻記在了心裏,在回去的路上,她問燭台切:「青江大人想怎麼磨礪我呢?是想要教我用刀的意思嗎?」

「那傢伙……」燭台切咬咬牙,聲音有些惱怒,「主君別放在心上。」

明明是一柄以鬼怪傳聞而聞名的大脅差,可卻總是說着不正經的、奇奇怪怪的話。要是主君真的被他給騙上手了,那可就麻煩了。

阿定回到房間,梳洗休息,照舊入眠。因為飢餓而難以真正睡着的靈魂,很快在她的身體里復甦了。這一回,她剛剛披上衣衫,燭台切就已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夜色融融,房間中一片漆黑。身形高大的男子蹲下身來,吻了吻她的手背,說:「想要我服侍著您的話,直接喊我就可以了。」

女子輕輕笑了起來。她摸了摸燭台切的面頰,抿唇說:「……真是擅長討人喜愛呢,少爺。」

語氣里有嘉獎的意思。

然後,燭台切過了一個很充實的夜晚。次日的他,神清氣爽、精神極好。

***

過了一段時間,便是阿定和旁人約好一起前往江戶時代的日子了。

這是她第一回離開本丸,但對此感興趣的人並不多。三日月、鶴丸、加州、燭台切來送別,此外並無旁人,似乎所有人都在忙碌著。葯研藤四郎和笑面青江都如約來了,一副凜然的正裝打扮,在阿定看來極是威風。

三日月立在屋檐下,叮囑道:「你們唯一的任務就是保護好主君,其他的事情,什麼也不用管。」

——歷史啦,時間溯行軍啦,就隨便吧。

葯研別開視線,低低應了聲「是」。

「做好準備了嗎?」燭台切詢問。

「嗯。」阿定點頭。

為了將大和守帶回來,她在這段時間裏可是煞費苦心地學習了所謂的「歷史」,大致地了解了一下沖田總司與他周圍的人。雖然還不能記得詳盡,多少也能派上用處了。

就在她思索著的時候,她面前的景象煥發出一陣明亮的光彩來。下一瞬,景物便改換了。綠蔭低垂、蟬鳴微微的本丸從她面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片寬闊的夜景。

夜空低垂,月明星稀。江戶城的夜燈猶如點綴在蛛網上的露珠,明明滅滅,成片連串。

這一年是,慶應元年。

阿定站在山坡上,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繁華的夜景。許久后,她捂住嘴,發出了驚嘆聲:「真是……厲害極了!」

她生活在元祿時代的鄉下,一輩子都未曾踏出過那片小村鎮。像江戶這樣的大城市,對她來說簡直是宛如在夢中一般。她張望着景色,忍不住興奮地對身旁人說:「看到了嗎?好多燈啊!」

青江點了點頭,忽然低頭俯身至她耳邊,說:「前面不僅有燈,還有一個漂泊的幽靈噢。」

他說話的距離太近了,暖熱的氣息直直吹拂到了阿定的耳垂上。阿定愣了一下,偷偷地瞄了一眼周圍,說:「我看不到幽靈呢。」

「是啊,主君看不到呢。」青江把手放在了腰間的佩刀上,聲音很輕柔,「接下來,就要判別這個幽靈是否為惡鬼了。如果是惡鬼的話……也許就會被我斬殺了。」

阿定登時有些抖。

這個幽靈……該不會……是在說她吧?

「絕、絕對不是惡鬼!」阿定緊張地說,「請大人放心,一定是良善的、不捨得傷害人的幽靈!」

「這可不好說呢,得由我自己來判斷。如果是惡鬼的話——」青江笑着咬了一下她的耳垂,說,「那就染上我的顏色吧。」

葯研:……

「請注意一下我的存在,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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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頭娘[主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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