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會(3)

約會(3)

電話鈴聲響了,又是趙米打來的。「賓館要讓我搬到其它地方去。——」趙米帶有哭腔地說著,突然停住,像掐住了騷動的蛇頭,讓肖樺看著伸出來的舌信子,卻又有意地不咬他。肖樺聽著趙米壓抑住的抽噎,心中一陣歉意。然而他還是強自忍住,他有這種自我控制的能力,並且有著控制局面的能力。「——噢?!怎麼會這樣呀?」「——說我是疫區來人。」在廣州時肖樺並沒有滿街**的感覺,那時候他的事情太多,注意力放在了談判與**,理智與激情,**就像盤旋在太平洋的颱風,屋子裡的人只是聽聽預告而已。現在回到這個沒有發生**的自己居住的城市,卻已經第二次感覺到**的存在。這並不是悖論。這是辯證法。往往颱風的中心總是最安靜的。快下班時知道北京**疫情越來越重,聽說世界衛生組織要到國內調查。廣州香港就要被宣布為疫區,等等。幾個出差的隨從做賊一樣地敲他的門,進來說這件事情。肖樺心裡暗笑這些膽小如鼠的人,說,肝炎的傳染率比**要高得多呢。現在趙米打來電話,顯然城市已經開始行動,只是尚無章法,各自為戰。大家像推諉責任一樣驅趕著疫區來的人。「這太不像話了,不要著急,等一會我去看你。」肖樺安慰過趙米,撥電話給賓館的總經理,大大地埋怨了一通,說他杞人憂天,製造緊張空氣,不就是要求對一些地區來人單獨安排住宿樓層嗎?總經理也訴了一番苦經,說其實不少賓館都這樣做了,如果真的在賓館出了一例**,這店的牌子就砸了呀。肖樺便說只住一天就走,讓他不再羅嗦。那邊別彆扭扭地答應了,又怕失了固定的大主顧,說要給肖樺接風,肖樺沒好氣地說:告訴你,——我也是剛從廣州重疫區歸來的。就掛了電話。這時候黃浦也在開著車,走在與張平約會的路上。上午的時候張平約他,說侯三石想和他談藝術品拍賣的事情。他知道老侯其人多年熱衷現代藝術品的收藏,聽說儼然已經以收藏家的名義遊走於江湖。他們三個人是中學同學,從同一個中學到了這個城市,經常有一搭無一搭地聯繫著。張平對社會上發生的重大事情都出奇地關心,前段時候伊拉克戰事,他老兄每天夜裡看到深夜,還到處打電話與人討論。「現在到了**時期了。」張平嚴肅地對黃浦說了許多關於**的狀況及科學問題,哀嘆中國科學家的不幸和國家疫病防治體系的落後。說政府過去過多地抓經濟,社會保障沒有跟得上。黃浦才不管這些呢,犯得著嗎?與你張平的工作八鞭子扯不上的,調侃張平可以去做總理了。而且對於當下城市的反映過於強烈不以為然,說:「這個城市沒有一個**病人,卻已經弄得人人自危,何必呢?地球上用錯葯和流感死的人比**多了老鼻子,大家早已麻木不仁,再說吧,昨天我的一個大學同學在高速公路上汽車爆胎,腦漿迸裂。全世界因為車禍一年死了多少人?**離我們遠得很哩,即使來了,也就來了,防治愛滋病不就是戴個避孕套嗎?」電話那頭張平就有點著急,告誡道:「**已經是隔壁鄰居,隨時可能破門而入。一定要有防護意識。」接著耐心從流行病學與社會安定、國際交往的觀點上說服黃浦。黃浦不想和他作無謂的爭論,只好答應著:「好了好了知道了謝謝你了。」心裡卻想,「這老兄在一家大企業集團做著副職,成天這樣粘粘乎乎的,能幹成什麼事呀?」約好下班後到張平的住處集合,然後就忙明天拍賣的事情。現在的拍賣公司整個像一群暗娼,到法院和資產管理公司比著降低手續費,只要能拿到生意,才不管什麼商業道德呢。黃浦所在的拍賣公司是純粹的國營企業,好不容易用足了關係得到一塊肥肉。這次是東方資產管理公司的一處房產拍賣,投標的單位個人已經十多個了,一定是場龍爭虎鬥。這個世界有錢的人不知道怎麼花錢。有個矮冬瓜一樣的大款對黃浦說,他要一開始就要比底價高出一千萬,嚇呆這些混兒子。前段時間黃浦在北京參加全國拍賣師培訓,弄了個現場模擬拍賣考試第一名,風風光光地回來了。這次是本總經理第一次現場操刀,想想明天現場上的情景,這麼多有錢的人像狗爭一塊骨頭一樣地咬來咬去,而一切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由得不興奮。圓波在床上哭泣,有種自我滿足的感覺。當她覺得需要去哭,為什麼不哭呢?並且如果哭,就要儘力而為,徹底放鬆,哭泣是女人的工具,會使她們永遠年輕著心態,並且找到自我保護和男人呵護的雙重感覺。陽光從窗台上爬到床上,她散亂的長發上就爬滿了金色的虱子,而且搔癢,使她不時撓頭,因此便影響了她痛哭的進程和節奏,這就比預期的時間要長一些。現在圓波是為自己的命運哭泣,因而是真實可信的,雖然女人淚水中有許多天然的欺騙成分,並且基本上是哭給男人們或別的人看的。在哭聲之中圓波回顧自己的前段歷程,覺得走火入魔,匪夷所思。就像為了種花必須根除掉原來的麥苗,就這一塊地,就這一個人,就這一段可以自由掌握的時間,有所得必有所失,或者為了有所得而最終一無所獲,沒有冒險的放棄與選擇,就沒有自由王國一樣的光榮。而當她感到已經進入了收穫鮮花的季節,共同的園丁卻辭職而去,為此的哭泣就太富有含義,反躬自問,展望未來,一切都讓圓波感慨萬千,不能不以真切的哭泣對此進行必然的詮釋。圓波大學修的是航天航空專業,關於這樣一個選擇她現在真是深惡痛絕,而這確實又是她當時自己確定了的。從小圓波就是一個有個性的女孩,本來她喜歡文學,並且曾經立志成為冰心第二,而美國的一個事件卻改變了她對於自己前途的構想。一九八六年一月二十八日,美國「挑戰者」號太空梭第十次發射升空后突然爆炸,艙內七名宇航員全部遇難。這對於別人特別是正在讀高中的學生來說可能只能算是一個邊緣消息,而對於圓波卻是一次命運的提醒。宇航員中有一個偉大的女性:女教師科里斯塔.麥考利芙。語文老師將美國總統的電視講話《真正的英雄》在作文課上印發給大家(現在已經進入了中學語文課本),並且聲情並茂地作了一番朗誦。那時候語文老師儼然就是總統里根,而聽眾之中的圓波則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女教師,她沉浸於廣袤宇宙的萬家燈光,而且想象著自己扇動著翅膀在其中翱翔的風姿。當老師念到這樣一段話的時候她已經泣不成聲:「我們還記得凝聚了整個國家想象力的科里斯塔.麥考利芙,她用她的勇氣和永不停息的探索精神激勵我們。她是一位教師,不僅是她的學生們的教師,而且是全國人民的教師,她以這次太空飛行作為激勵我們向未來衝擊的教例,孜孜不倦地講述給我們。」當教師念到結尾的時候圓波已經下定了決心,她要做一個偉大的航天飛行員。「我們在心裡知道飛得那樣高那樣自豪的你們,現在在星際之外找到了上帝許諾以不朽生命的歸宿。」圓波為了實際新的理想,促使自己對本來最不喜歡的物理課重新鑽研,並且以本市物理得分第二名的高考成績如願考上了航空航天大學。專業學習是枯燥的,但圓波放棄了自己的文學愛好,為了成為中國第一代航天飛行員做著各種知識和身體上的準備,大學四年,她不僅專業成績優秀,而且是體育上的驍將,她在這樣一個美好的夢想中生活了四年,卻因為國家的航空事業尚不需要她這樣立志飛天的女性,畢業之後只得到了一家外企。在外資企業的工作是同齡人所羨慕的,圓波擁有白領麗人的全部內涵和外延,而且已經融入了現代小資的生活之中。她活得可以很安怡,很酷,很有品位,她已經將所有的航天資料封存入櫃,熱情地面對現實生活,她覺得自己就可以永遠這樣下去。如果不是又一種意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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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鳥》:非典時期的名利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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