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叢林險情

第043章 叢林險情

如果換到數月之前遇到這種陡然的變故,秦慎可能會驚慌到不知所措,只是今日之他早非昔日之他,數月來的生死歷練讓他有著非同常人的應變能力。

面對即將滑落的身子,他百忙中撒開長弓,趁著雙腳還未完全離開樹杈之際借力一蹬。

身不由己的墜落立時化為掌控於心的下跳,急速下墜的身子落在黑熊頭頂,電光火石間在對方頭頂再是一蹬躍向前方,落地的瞬間就地一滾,同時手向腰間探去——

卻摸了個空。

至此才驀然省悟長劍自昨日以劍刺馬後來不及歸鞘早已丟失,而心念電轉的一剎,多年以來苦練的取箭絕技終於得到更大發揮,大手順勢便從腰間划向小腿外側——

待他身抵空地,起身迴旋正對黑熊擺開架勢,已是持匕在手。

黑熊一擊未果,倏然轉身,深深貫入眼部的箭矢隨著它的動作晃動不停,面部、腹部的毛髮被流淌不止的鮮血黏糊在一處,犬牙交錯亂七八糟,再配上它魁梧的身軀、憤怒的氣勢,那模樣駭人之極。

緊盯眼前龐然大物,秦慎全神戒備不敢有絲毫懈怠。

轉過身的黑熊用僅剩的猩紅單眼瞪視這個突然闖入並給它重創的高大男子片刻,一聲怒吼,疾衝過來猛然人立而起,舉掌便拍,身形竟是比他還高了半分。

秦慎矮身向右閃開對方的奮力一擊,同時將手中的匕首毫不留情的一揮,便在它的肋下劃出一道半尺長的傷口,鮮血噴涌而出。

在這一刀之下,黑熊又痛又怒,聲震山林的仰天一聲大吼,不顧一切的扭身再次撲來。

秦慎縮身躲過,余路再無的就勢滾將出去,還未待完全起身,借著后蹬之力快速朝山林內鑽去。

面對此等巨物,他心知絕不能硬碰,況且他沒有長劍在手,只能依靠短小的匕首近身相搏,倘若搏鬥中稍有不慎,後果將不堪設想。

見他鑽進山林,黑熊窮追不捨的立刻大步緊隨而來。

身抵障礙物極多的山林,秦慎鬆了口氣,利用對方身形笨拙的缺點,藉助樹木左躲右閃並不時瞅准機會給它來上一刀。

一人一獸就這樣你追我躲間游鬥了近一刻鐘。

在此期間,黑熊雖然力大無窮,卻輸在身形龐大在林中穿梭的靈便性遠遠不如秦慎,而只剩單眼視物,亦對它的準確性大打折扣,因此縱然雙掌狂拍,擊打得枯枝樹屑橫飛卻始終沒有碰到對方,反被對方閃轉騰挪的躲避之餘連割十餘刀,弄得渾身鮮血淋漓。

至此,在鮮血的刺激下,黑熊更是獸性大發,愈加狂怒。

看它此般模樣,秦慎不由暗暗叫娘,他雖知黑熊生命力頑強,但實在沒料到對方在受傷之下竟然還越戰越勇,大逞威風。

而他自昨日失血以來未能好好補充體力,身子羸弱,一刻鐘下來早已氣喘吁吁。

顯而易見,再這般持續下去,他恐怕最終將落得和白狼一個下場。

只是他縱然心焦,卻又一時想不出更好的應對辦法,只得強自撐著繼續游斗,過了片刻,終因體力不支,身形動作比開始要慢了半拍。

再次勉強閃身一棵大樹后躲過黑熊一擊,秦慎背倚大樹還來不及歇一口氣,黑熊又已繞了過來。

心中一聲哀嘆,秦慎正要遁去,黑熊卻搶先再次人立而起,掄起雙掌朝他頭頂拍撲過來,封死他所有退路……

眼見就要被拍了個正著,說時遲,那時快,秦慎順著大樹身子猛然一縮,往下蹲去。

「嘭!」黑熊的雙掌重重的擊打在樹身,帶飛無數碎屑落葉。

同一時刻,趁它雙掌拍在大樹,獸身卻未完全砸下的間隙,秦慎看準對方心口位置,舉刀狠狠刺了進去,直沒刀柄,然後滾身而出。

躲避、刺心、脫離的動作眨眼間一氣呵成,只待險之又險的脫身黑熊腹下,頭也不回的便朝遠處鑽去。

受這致命一刀,黑熊頓時發出一聲驚天怒吼,剜心的痛楚下雙掌狂拍,將大樹抓得木屑橫飛傷痕纍纍,旋即轉身朝他逃離方向猛追過來……

聽著身後聲響極大的草木刮擦聲,秦慎驚得直呼:我的老天,這都不死!

心中這般做想,腳下更是沒命的往前鑽去。

「砰!嚓!」

身後忽然傳來倒地聲和草木折斷聲,秦慎不敢停留回頭,再往前奔了數丈,感受著漸漸平息的動靜,這才閃身一顆樹后朝那張望——

透過茂密的灌木叢,隱約能看到黑熊追了十餘米后終於倒地,此時正撲在地上喘著粗氣不斷痙攣。

秦慎如釋重負的吁了口長氣,發現自己亦是精疲力盡。

靠著大樹歇息了盞茶功夫,恢復了些許體力的他起身小心翼翼的摸索著靠近黑熊數米之內,拾起腳下枯枝砸向對方,確定它已經再無聲息,這才過去從黑熊腹下拔出匕首。

將匕首清理乾淨收入靴中,鏖戰後的疲憊空虛讓他一時想不起來下一步該做何事,立在原地愣神片刻,好奇心的驅使下,他走到白狼方才一直守護的位置。

一切都是那麼平淡無奇,毫無特別之處。

秦慎不甘心的朝後探去,搜索了幾米範圍,一個小小的洞穴出現在視線中,靠近后趴下一瞧,暗淡的洞內伴隨著微弱的「哼唧」聲,一隻小白狼赫然映入眼帘。

一龍二虎三渣渣!秦慎放下戒備之心,感嘆著探手進去將它提了出來。

小白狼此時還未開眼,至此他這才明白那隻母狼可能剛生產不久,因此體力遠不及平常,才會在形勢佔優的情況下被黑熊反殺。

只是黑熊亦未必是針對它們,多半是誤入這片區域,它又何必非要和對方斗個你死我活呢?

無需太多深思,由人及物的微一思索,立即明白過來做父母的總是希望將危險從子女身旁趕走,人\獸盡皆如此,概莫能外,想通此節不由心中感慨,對那母狼更是充滿各種複雜情感,生出領著小狼去見它最後一面的心思。

樹下的母狼並未斷氣,奄奄一息中聽到動靜翻眼朝他看來,待到見他懷抱小狼登時眼皮猛睜,齜牙咧嘴的一番掙扎,發現力不從心后,旋即露出一絲乞求之色。

秦慎的鼻頭莫名一酸,不知為何,此刻的他仿若完全踏入了對方的內心世界,對它護子心切舐子情深的想法瞭若指掌。

然而在這個時代,這種情感是他最不願觸及的傷痛,遂嘆了口氣甩掉諸般感觸,單腿跪地將小狼輕輕的送到對方腹部。

小狼聞到熟悉的氣味,立刻「哼哼唧唧」的拱嘴上去吮吸起來。

觸景傷情,他實不願多看這種畫面,於是扭頭看向一側,掃眼間只見母狼似乎對他流露出一絲感激之色,讓他不由為之一愣,而愣神的片刻,母狼的目光亦漸漸寧靜祥和,直至暗淡無光……

五日後。

撥開茂密的藤蔓雜草,山林中忽然鑽出一個手牽馬鹿、懷抱白狼而又衣衫襤褸的高大男子。

「見鬼了!光今日就碰到好幾起急沖沖的匈奴,就算抓我也用不著這麼大動靜吧?」男子望著遠去的匈奴背影低聲嘀咕,只待話音剛落,懷中的小白狼卻哼哼唧唧的一番鬧騰,將他的目光從遠處拉回。

見吸引到他的注意,小白狼連忙瞪著圓溜溜的眼睛討好的和他對視片刻,隨即好動的扭頭看向這個新奇的世界。

「小白狼。」男子拋開心中疑惑臉泛笑意的柔聲輕喚,喚完卻又眉頭一蹙,自言自語道:「不對!你都已經開眼,不能老是小白狼小白狼的叫喚,該給你取個名字了,就叫……」

沉吟片刻,笑道:「就叫薩摩耶吧。」

甫一說完卻苦惱的撓了撓頭,自我否定道:「不好!聽起來就像是異族名字,還是叫……」

「二哈?」言罷似乎想到什麼般心有餘悸的打了個寒顫,搖了搖頭又沉吟片刻,一拍腦袋點著手指賊笑道:「就叫小白好了。」

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的笑了起來,隨即臉色一正模仿著一個奇怪的語調道:「小白,長大了要掀美女裙子給我看哦。」

小白揚首定睛看著說完后捏著下巴作沉思狀的男子,一臉賤笑雖不知究竟在想什麼好事,卻也對他只顧給自己安排工作卻不管生活頓時不滿意起來,在懷**來拱去的哼唧著以示抗議。

「餓了吧?看你這興奮勁,就當你是答應了。」男子從遐想中醒來,笑嘻嘻的將小白抱到馬鹿腹下,看著拱嘴而上貪婪吮吸的小狼,輕撫它柔軟的絨毛,滿面柔情……

只看這與當今時代格格不入的胡言亂語和奇形怪狀,不是秦慎又是何人?

話說五日前他奮力殺掉黑熊,目送母狼離世,因擔心濃重的血腥味會引來更多野獸,便將母狼草草掩埋,隨後割下熊掌,拾回長弓,抱上與自己同樣無依無靠的小狼匆匆離開是非之地。

如此在山中轉悠一日,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逮住一隻正在哺乳期的馬鹿,至此才算大功告成的手牽馬鹿懷抱白狼準備出山,誰料次日剛到山林邊緣就聽山外馬蹄如雷,心中生疑之餘躲在暗處偷偷觀察,只見大股匈奴正匆匆策騎而過。

因擔心匈奴是沖他而來,當下也不敢再胡亂出山,而是依山隱蔽行進,就這樣又在荒山野嶺中走了幾日。

得幸如今有個玩伴需要照顧,因此雖然獨處深山,倒也不顯寂寞,反而放下心思遊山玩水,自娛自樂倒有了幾分閑雲野鶴般的洒脫。

回想數日來難得的寧靜生活,對比朝夕難料的軍營日子,他真的想就此終老於深山。

可是他不能,這種寧靜與他此前度過的二十餘載寧靜還有很大出入,因此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他亦必須回到這個混亂的濁世。

唉!做人永遠都是這般無奈嗎?

小白停下吮吸,吧嗒著輕舔嘴唇鼻頭滿意的回首看來,似乎在給他肯定的答覆。

秦慎見狀笑罵一聲,充滿愛意的輕拍幾下,起身牽著馬鹿繼續南行,如此走了半日,終於在翻上一個小坡后看到坡下不遠處有數頂炊煙裊裊的帳篷。

帳篷依湖而扎,散放的馬羊悠閑的啃食著青黃交錯的小草,陽光灑在原野,草木間染上淡淡金暉,寒風吹過湖面,水波蕩漾,湖中的倒影變幻出各種不同圖案,端的是副寧靜祥和的美妙山水畫。

秦慎一時看得心曠神怡,欣賞了好一會美景才緊了緊衣裳,收拾心情繞過小湖繼續趕路。

他本想過去問詢一番,不過也知長城外多半都是歸附匈奴的部族,他雖對對方沒有惡意,可誰又知對方到底會如何待他?

而他亦實不願對平民過多殺戮,再說既然已有人煙,他相信此處離長城應該也不會太遠。

只是事實和他所想仍有稍許出入,此後又經過兩日跋涉他才來到長城腳下,並趁夜翻過一個似乎剛經歷過大戰的缺口進入關內。

當他穿過倒塌的牆磚踏上中原大地的那一刻,來不及細思各種,他只覺渾身無比輕鬆。

他的逃亡之路至此總算劃上了句號。

翌日,隨便找了個安身之處倒頭就睡的他直至大午才被正當頭頂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照在臉上驚醒過來。

伸了個慵懶的懶腰,收拾一番鑽出山林,豁然發現林外便是康庄大道。

老天真是待我不薄!秦慎喜出望外,毫未發覺自己對老天的希冀正在一天比一天降低,已經到了一絲可能並不存在的恩惠都感恩戴德的地步。

時事至此,也只能感嘆造化弄人,卻又何嘗不是世人的真實寫照?

滿懷對老天的謝意,秦慎一路行進,可惜沿途人煙稀少,只碰到幾起看似商旅的隊伍,謙恭有禮的向對方打聽這是何處,然而這些商隊看他背負弓、手牽鹿、懷抱狼的一副怪異形狀,兼且又蓬頭垢面落魄之極的逃兵模樣,警惕中紛紛露出鄙夷神色,戒備中根本不予理睬。

望著對方遠去的背影,再低頭看看自己破爛不堪的衣裳,露出腳趾的靴子,他有心想要辯解幾句,張了張嘴也不知究竟該從何談起,只得搖頭苦笑。

既然問路無果,他也乾脆放下這門心思,自己循路而行,然而直至傍晚仍未見到大型城鎮,此時天色已暗,他只好找了間破祠住下,來日再做打算。

北方的十月已是寒風瑟瑟,破敗的祠堂更是千瘡百孔,秦慎將祠內散亂的草桿攏至角落,就身一躺,肚子又不爭氣的「咕咕」叫喚起來,接著感到餓得要命。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

秦慎一邊默念著寬慰自己,一邊逗弄懷中小白以分心神,渾沒注意到不知何時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悄立於祠堂門口,朝他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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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關漢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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