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集思廣益

第027章 集思廣益

武泉關。

關門守衛斜倚城牆烤著深秋的太陽,舒適中有一茬沒一茬的正在閑話風花雪月。

言及興奮處時,不免抓頭撓腮心猿意馬,剛要相約休沐日一同前去縣城或者營內風月場所美上一番,高處忽然一陣銅鑼示警。

眾人立即收起笑臉,持戟拿槍,架設拒馬,嚴陣以待,有條不紊與方才之懶散判若兩人。

隨著引弓捏箭的城牆高處搖旗放出勒馬減速的指令,馬蹄轟鳴中百餘騎漸行漸近奔至能夠辨識的距離,眾守衛認出是秦慎等人趕著數十馬匹回來,這才稍微放鬆警惕。

秦慎率眾勒馬停在關門五丈開外,獨自策馬慢奔上前。

「還請秦千人出示關防令牌。」一名守衛迎上前來抱拳禮道。

秦慎躍下馬背,守衛機靈的挽住馬嚼,接過他從懷中摸出的關防令牌一絲不苟的查驗歸還后,頭也不回的忙不迭朝後揮手喊道:「撤了!撤了!」

至此眾人才完全解除戒備,挪開拒馬,一臉輕鬆的接著未完的話題繼續深聊下去,嬉笑不止間,誰又能知他們剛經歷過一次或許危機四伏的邊塞巡檢。

守衛朝他身後張望一眼,不無討好的笑道:「將軍今日又大獲豐收呀。」

正將關防令牌納入懷中的秦慎猶自沉浸在先前的話題之中,聞言只是習慣性的稍稍點頭。

「將軍!」守衛滿腹委屈的輕呼一聲。

「嗯?」秦慎驚醒過來,正對上對方可憐巴巴望向自己的眼神,詫異中一聲「胡大」驚呼,回首示意眾人趕馬入城后,扭轉頭打趣的笑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這次又有何事?」

好吧!敢情你現在才看到我!胡大報以滿含幽怨的一眼,旋即聲情並茂的嘆道:「唉!前幾日我曾托曹都伯幫我問詢將軍,當時曹都伯以將軍之言『貴人多忘事』回之,初時我還不甚明白其中含義,不過此刻,我想將軍的表現,就是貴人多忘事吧?」

秦慎聞言不以為杵,反生出一種親切的味道,啼笑皆非道:「好了,你少埋汰我,說吧,究竟何事?」

胡大也不過是仗著秦慎平日里極易相處而此般做作一番,卻也不敢太過放肆,聞言收起取鬧之態,扭捏道:「我……我就是想問問將軍,究竟何時才將我調換去騎營?」

「這個……」秦慎沉吟著避開他殷切的目光,心中猶豫起來。

胡大其實不大,年不過十六七而已,僅僅因為在家中排行老大,就有了這個名字。

而他來武泉戍邊,亦是因其父病重而迫不得已的代父從軍之舉,再有一年時間,他就可以結束這次軍役,回鄉挑起家中的重擔。

因此秦慎並非有意忘記此事,而是他實在不願將對方拉入危險重重的巡騎之列,希望對方能平平安安的度過最後一年,安全返鄉伺奉雙親,照顧弟妹。

然而此刻再次面對對方的追問,秦慎兩難之極,就如他常寬慰自己那般,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如今既然對方有意在軍中打拚一番,那麼,他將別人的夢想扼殺,是否又是正確?

一番沉吟之後,掃眼四周言笑交談中暗暗留意此處的一眾守衛,回首語重心長道:「胡大,我知道你等盡皆有心為國出力,然無論關中守衛,亦或邊塞巡騎,為國分憂之心之舉別無二致,所不同者,無非職責不同,何況,巡騎亦比守衛兇險萬分……」

雖然知道兩者真正的區別,但是秦慎不願說得太過直接功利,望著胡大紅著臉欲要反駁的勢頭,打斷對方續道:「況且,軍務人員調動並非我能一言已決,此事我還需請示都尉,方能給你答覆,至於你,亦可趁此再好好考慮一番。」

言罷深深看他一眼,翻身上馬朝關內行去。

才踏出幾步,身後陡然傳來胡大的大喊:「將軍,我胡大考慮好了!此生定要入騎營!」

秦慎勒馬回首對視片刻,鄭重的點了點頭,輕抖韁繩再朝關內行去。

「胡大,快跟我等說說,你是如何才跟秦將軍套上近乎?」身後傳來一人迫不及待的問詢。

「臨出行前,我娘花了一天時間叮囑我,到了軍營要好好巴結上峰,友愛同袍,如此才不吃虧!看來我娘果然沒有騙我。」胡大的話語聽起來漫無心機。

眾人鬨笑中,一人打趣道:「你娘對你還真好呀!」

「那是當然!那可是我親娘,能不對我好?」

「胡大,以後封侯拜相,可別忘了俺們這些一起守門的兄弟。」

「那怎麼可能!」胡大尚顯稚嫩的手臂豪邁一揮,意氣風發道:「待我封侯拜相,我定要帶眾兄弟玩遍長安所有大街小巷,花街酒坊!」

「彩!」

「……」

聽著身後令人倍感溫馨的插科打諢,秦慎沒有回頭,卻發自內心的笑了笑,而後又搖了搖頭,獨自穿過深長的門道,漸漸消失在關門轉角處。

一眾守衛沉浸在憧憬與嬉鬧之中,無人注意到此刻的他有那麼一絲孤單,也有那麼一絲茫然。

回到屬於自己的營房,不僅程六朱三兩人在場,瞿寒薛玉也早已交接完馬匹安然入座,而曹進亦從縣城看望阿茹娜歸來,此刻正氣鼓鼓的盤坐席上,雙目圓瞪怒視著對面得意洋洋的薛玉。

看到他踏了進來,曹進立馬轉移目標迫不及待的問道:「將軍,有大戰打?」

秦慎聞言倏然止步。

「哈哈,方才看你進來時腳步虛浮,怕是今日被嫂子給壓榨一空……」

伴隨著薛玉興奮中對曹進的取笑,秦慎眉頭漸漸皺起,方才那因烽燧六人直至現在依舊完整無缺的大好心情消散殆盡,眼中寒芒閃爍的掃視瞿薛二人,數月的殺伐之氣在此刻顯示得淋漓盡致。

瞿寒洒然聳肩,示意此事與他並無半分關係。

「……縱有大戰,你又還有力氣拿起武器與敵廝殺否……」毫無所覺的薛玉不放過任何嘲諷曹進的機會,繼續在那喋喋不休。

直至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意停留在自己身上,這才不知所以的止住話語側首看去,待到對上秦慎那滲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一個激靈后明白他因何動怒,囁喏道:「都是自己人,說說無妨吧?」

秦慎收回目光一言不發的徑直走到主位跪坐下來,慢條斯理的取下長劍擱在案牘,始盯著他冷然道:「千萬勿要宣揚出去,以免引得人心惶惶,白得一個擾亂軍心之罪。」

「唯!」薛玉恭眉順目的小心應道。

見他終於從趾高氣昂中變得垂頭喪氣,曹進大解其氣的朝其炫耀般微一挑眉,旋即扭頭追問道:「如此說,薛玉所言屬實?」

「一切不過猜測罷了。」秦慎手指無意的輕撥著劍鞘,頭也不抬的淡淡回道。

曹進臉上現出一絲會然於心的笑意,雙眼閃爍著異樣光芒,仿若看到了赫赫戰功正在向他不停招手,自我陶醉片刻,始堅信不疑道:「俺相信將軍的推測,因為自始至今,將軍尚還從未判斷有誤,嘿嘿,這下好了……」

「然而我只需要你我六人永遠平安無事!」秦慎稍顯粗魯的出言打斷,隨即無奈的輕聲一嘆,亦知這種想法太不切實際而顯得任性。

「秦兄的心亂了!」瞿寒目光灼灼的凝視於他,接著神色一緩漫不經心道:「若是秦兄的追求僅限於此,瞿某倒也並非全無辦法。」

秦慎聞言訝然的瞧了過去,目中儘是探詢之色。

瞿寒坦然對視,一臉輕鬆的直言不諱道:「你我六人皆為募兵,而非戍卒,而曹兄亦不過唯阿茹娜一人需要顧及且近在咫尺,若是秦兄只想你我六人平安無事,大可棄職離去,相約一同遊歷天下,豈非人生一大快事?」

此話居然從他口中言出,秦慎難以置信之餘亦是為之啞然,呆愣片刻,搖頭否定道:「都尉對我有知遇之恩,照拂之情,若我就此棄他而去,恐怕永世都要良心難安。」

瞿寒看著他莫可奈何的聳肩雙手一攤,「這不就結了」的神態表露無遺。

「其實……」薛玉剛挨過一頓教訓,畏畏縮縮間欲言又止的朝秦慎打量,直至得到他示意說下去的眼神,這才道:「其實憑我六人之力,若是一心突圍,縱然亂軍之中,全身而退料想亦非難事。」

秦慎苦笑著搖了搖頭,嘆道:「你未免太過想當然了些,萬軍之戰,所拼者不外乎是為兵器、人勢、策略,數人之力微乎其微,況且人有力竭之時,馬有倒斃之際,待到那時,面對蜂擁而至的匈奴,又談何突圍?」

言罷幾人陷入沉默,暗自琢磨。

以兵器論,漢軍無疑勝上三分,謀略亦無他議,唯獨這人勢,匈奴膽敢大舉進攻關塞,定然盡起塞外精銳洶洶而來,數萬之眾尤未可知,僅憑關內數千人馬,又能敵否?

「俺說你等何至於如此悲觀。」曹進瓮聲打破沉默,吸引眾人的注意后侃侃而談道:「此乃敵攻俺守之勢,俺老曹雖然愚鈍,卻也知攻城奪寨,三倍之敵無異於送死,五倍之敵方可你我往來,非十倍之敵不可,才敢言輕而易舉,想俺武泉兵馬幾近五千,厲兵秣馬靜待來敵,都尉鎮守武泉近十年,運籌帷幄調度有方乃人盡皆知之事,俺等又有何擔憂可言?不妨勇往直前廝殺一番,先將戰功撈在手中,到時再做商議不遲。」

得他言語提醒,秦慎也忽覺先前未免有點一葉障目而情緒太過悲觀,至此心中稍覺釋然的同時,亦真亦假的調侃道:「喲,原來我等費盡心思,竟還沒一個粗人看得明白。」

曹進撓頭不好意思的「嘿嘿」乾笑幾聲,臉帶討好不輕不重的拍馬道:「那是將軍關心則亂。」

秦慎啞然失笑的丟給他一個「去你的」眼神,側首道:「程六,朱三,你二人又有何看法?」

「我倆一切皆聽將軍吩咐。」兩人對視一眼,程六答道。

「好。」秦慎了解的點了點頭,沉吟片刻,轉而對眾人道:「我先去大帳交令,順便將心中想法告知都尉,至於都尉得知後有何想法,做何打算,待我回來后再與諸位商討。」

話音剛落,五人還未有所表示,伴隨著屋外頓止的步音,有兵卒叩門道:「秦千人在否?」

「在。」

「稟秦千人,都尉有令,請千人前去大帳議事。」

「諾!」秦慎站起身來,與五人互換一個驚疑的眼色,心中忽而生出一種極其不詳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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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關漢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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