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以劍論道

第019章 以劍論道

朝陽斜掛東方。

秦慎手搭涼棚目送八騎越奔越遠,舒了口氣扭頭望北看去,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草浪微伏,煥發出勃勃生機,引人入勝。

回首南望,一列蔥翠的山脈橫亘遠方,巍峨壯麗。

這裡曾經是他的家園所在,如今卻又成為他為之守護的地方,兩個時代的輪迴看似巧合,又實則必然,這一切,究竟是夢是幻?

「秦兄數日來似乎頗多感慨,不知究竟因何而發?」一直旁觀未語的瞿寒順著他的目光極目遠處,悠然言道。

聽著耳畔飄蕩的詢問,秦慎收回五味雜陳的心緒,慨然道:「看著這如畫的風景,誰又能想到下一刻此處便有可能萬馬奔騰,刀光劍影呢。」

瞿寒默然片刻,始淡淡道:「秦兄似乎很厭惡戰爭?」

「厭惡戰爭?」秦慎微微一愣,索然道:「或許吧。然而就算厭惡又能如何?你我身處如此時代,凡事又豈會因你我之喜好而有絲毫改變?想得再多,無非也是自尋煩惱罷了,瞿兄以為如何?」

瞿寒點了點頭,卻又不置可否道:「我曾花數月時間觀察各種動物,發現無一例外之事便是,大凡有其他動物入侵它所圈佔之地,必能引發一場爭鬥,這,大概便是天下萬物喜好爭鬥的本性,而其之所以入侵他處,不外乎是為食物,為水源,為繁衍諸如此類,想必這就是爭鬥本身之原因。」

秦慎聽得呆了一呆,沒想到能在兩千年前碰到一個幾乎將戰爭根源一針見血直指出來之人,是以一時陷入了沉默。

靜然片晌,瞿寒續道:「而人作為凌駕於萬物之上的單獨存在,其有追求,亦有思想,面對諸多利益糾葛,能夠從依靠爭鬥這種簡單的思想中抽離出來,另尋它法解決所需,爭鬥也就隨之消散,因此,戰爭縱然是人之本性,卻也並非是世間必然,只需世有法度,天下大同,又怎會再起爭端?」

「天下大同,天下大同……」面對瞿寒更深層次對戰爭的理解,秦慎喃喃低語不敢苟同,卻也生不起任何辯駁之意,他不想告訴對方天下何其之大,而所謂的天下大同又是何其遙遠,難以實現。

在他看來,人,還是抱有一絲幻想為好,如果將別人的夢想無情摧毀,這與殺死對方又有什麼區別?

情緒低落的自我慨嘆一番,秦慎拋開這個沉重的話題,振奮精神或多或少的提醒道:「數日前聽瞿兄講述,瞿兄似乎走遍天下名山大川,定然知曉天下之大,卻不像我這種山野獵戶,所見所知不過一村一隅,兩相比較,真是羨煞我了。」

對於秦慎的顧左右而言他,瞿寒難得的報以淡然一笑,似乎那番話並非想得到誰的回應以及認同,不過是他的自說自話罷了。

秦慎從對方的淡笑中看出一絲對自己方才所言的懷疑以及否認,不禁心虛的避目遠眺。

曹進等人的身影變成一團黑點消失在天際。

空氣中凝滯著一股莫名的冷意,秦慎收回目光打個哈哈,笑道:「管他娘的,戰爭於我等兵卒而言不過是難以擺脫的宿命罷了,可笑我倆身為世間最為普通的凡夫俗子,卻在此處討論戰爭的大義,若讓旁人知曉,恐怕要笑掉大牙。」

言罷翻身下馬,從馬鞍處取下兩柄木質長劍,輕拍馬臀。

「沙沙沙」的聲音中馬兒愜意地啃食著青草悄然溜開。

聽著他不經意爆出的粗話,瞿寒嘴角微揚接過拋來的木劍以食指為中心轉動幾圈,輕輕一挑反手握住劍柄,隨意的手挽劍花道:「今日不如換個方式練習。」

「換個方式?」秦慎一愣,好奇道:「不知瞿兄要以何種方式對我加以訓練?」

瞿寒笑笑沒有說話,手腕翻轉以指尖將木劍彈往空中,躍下馬背目不斜視輕鬆準確的托住垂直下落的木劍后收劍於手,從馬鞍一側取下一口布袋置於地上,將馬匹趕散。

聽著布袋內噼里啪啦的碰撞聲,秦慎愈發好奇。

「秦兄箭術非凡,技擊之術亦算箇中好手,當知無論哪種比拼,不外乎是力量、反應、柔韌以及智慧的對決,你我所學乃沙場殺敵之術,並非如文士般附庸風雅,因此對這幾點要求更甚。」

瞿寒說著以木劍比劃道:「便如劍術,對方若是手肘后縮,當可判斷對方下一步極有可能為平刺,若是手臂上揚,當為斜劈,若是手腕翻轉,則為變招,如此種種,你需料敵先機方能將其一一化解,然而就算你能看透對方劍勢,倘若身形無法跟上,卻也是枉然,這便是反應以及身體柔韌的重要。」

言畢朝秦慎投去探詢的目光,待看到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續道:「觀察對手劍招變化乃最基本的要求,而以上所述亦不過是防守之道,倘若你的力量能夠壓制對方又另當別論,便如對方攻來的劍招你能化解並以力量將其打亂,又或者你攻向對方的長劍,對方縱然看出亦無力化解,如此你便能化守為攻或一招見效。」

秦慎頷首表示了解,心道這不就是所謂的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么。

瞿寒讚賞的看他一眼,又道:「然而人之一生,總能碰到勢均力敵之人,值此對決,除了比拼耐力,無論先聲奪人,亦或后發制人,唯有出其不意才是取勝之道。」

言至此處眼中不經意間射出唏噓之色,續道:「世人或知兵有兵法,卻未必能知劍亦有劍道,某曾行走中原各地,看遍世間萬物,而所見所聞,不外乎強取豪奪,蠻力取勝,少有那以智力敵之人,殊不知無論用兵用劍,又或予取予求,智慧於人之一生,不論何時何處,皆貫穿始終。」

聽完此番似空洞卻又透徹的言論,秦慎震驚中久不能言。

誰說古人好欺?眼前之人不過同自己一樣是邊境一小卒而已,然而他所表現的睿智,又豈是後世許多人所能達到的呢?恐怕後世某些人沾沾自喜的一些小把戲,不過是前人玩剩的笑料罷了。

念及此處,數日前升起的雄心壯志頓時灰飛煙滅,不復存在,待看到瞿寒投來的詢問目光這才稍稍清醒,道:「聽瞿兄一番話,小弟真是受益良多,咳,只不知當今天下,似瞿兄這般大智慧之人究竟多否?」

瞿寒顯然沒有料到他會有此一問,也明顯耿直不善於這等吹捧,剎時面現尷尬之色,不悅道:「秦兄何以有此一問?莫非戲謔於我不成?若是如此,我看不如喚薛玉曹進二人前來更為恰當。」

「誒,別!」秦慎不好意思的忙著否認,隨即肅容道:「對瞿兄之言,小弟是真心敬服,至於若有言語不當之處,還請瞿兄多多擔待,嗯……」說著岔開話題,「不知瞿兄今日要以何種方式對我加以訓練?」

瞿寒心知對方方才所言別無他意,不過是自己抹不下面子而已,聞言面色轉緩也不再與他計較,拾起地上布袋從中取出數截木棍道:「秦兄力能挽兩石之弓,可見力量已無訓練必要,以後只需合理利用,應付平凡之輩已是綽綽有餘,今日\你我二人便從反應以及身體柔韌此面加以練習。」

「好,待我熱熱身先。」秦慎點頭回道。

「熱身?」瞿寒詫異的看看他已經開始進行的古怪動作,退至數丈外道:「稍後我以木棍攻向你身體各處,你只需將其一一擊開便可。」

片刻后將身體舒展開的秦慎提劍擺好架勢,朝瞿寒示意自己準備妥當。

「嗖」的一聲,木棍毫無徵兆的彈指而出,直攻秦慎面門。

秦慎手挽木劍豎於面前將其格開,還來不及更多反應,便被接踵而至的第二根木棍擊中腹部。

瞿寒停下手中作勢欲攻的動作道:「我並非要求你一味防守,你還需從中體會出對方下一擊將從何處攻來,而你的劍招走勢又如何才能更快的抵達將其化解甚至順勢化守為攻,而且方才你所用之法實則用劍大忌,無論何時,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將劍橫豎置於面門之前,如此行為,若遇力大之人後果不堪設想。」

秦慎撇頭略一思索,若有所得的頷首表示受教。

見他似有領悟,瞿寒再依前法攻來兩棍,秦慎揮劍格飛直撲面門的木棍,趁勢未盡手腕翻轉再將攻向腹部的一擊擋開,此時第三棍又至……

枯燥而又有趣的練習就在兩人有條不紊的你攻我擋中反覆進行,面對瞿寒攻來的木棍,雖然動作稍顯生疏,秦慎總能險之又險的堪堪將其擊開。

瞿寒目露讚許之色,手中的動作不由加快幾分,攻向對方的木棍瞬間看起來似乎遍布全身各處。

至此秦慎縱然忙得手舞足蹈,也只能左支右拙的將其盪開十之五六,余者紛紛命中。

再一輪下來,秦慎手駐長劍支撐著身子抹了一把額頭汗水,氣喘吁吁道:「瞿兄,歇息片刻可否?」

「若是此刻正在交戰,秦兄是否也會這般發問呢?」正在拾取地上木棍的瞿寒頭也不回的反問道。

「好吧!」秦慎無力的回了一句,嘴角逸出一絲苦笑,忽然發現瞿寒也不似看起來那般古板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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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關漢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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