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大隱於軍

第010章 大隱於軍

時將近午,艷陽高照,大地一片火熱。

穿過竊竊私語的眾人擠進最裡層,秦慎擦了一把額頭汗水,抱拳道:「諸位兄弟,在下乃化外獵戶,方才聽這位兄台一番慷慨之言,有感於匈奴殘暴,百姓困苦,有心為國效力,只不知在何處報名?」

那負責宣講的兵卒正講得口乾舌燥卻又徒勞無功,心火上燎時見終於有人站了出來不免一喜,得聞還是善射之獵戶更覺難得,連忙停下朝他一笑,取下水囊喝了幾口,用袖一擦嘴角,抱拳回道:「兄台在此稍等片刻,待募滿十人後自有兄弟帶你去軍營分配。」

秦慎點了點頭,依他之言站在一側等候。

也不知是他的帶頭作用還是今天屬那兵卒的黃道吉日,不到片刻就有第二人站了出來,及后陸續又有人報名。

那兵卒見狀喜不自勝更是賣力講解,要知道,往日里他吆喝一上午都未必能募得一人。

秦慎將那些應徵之人暗暗打量,發現基本都是面黃肌瘦之輩,唯有兩人看起來精明強悍。

其中一人年約二十,樣貌俊秀長得十分討喜,東張西望間神態滿不在乎,眼神深邃靈動,一副活潑跳脫模樣。

另一人則年約三十身材魁梧壯實,穿一套粗布麻衣,國字臉相貌堂堂,前額高隆廣闊,鼻樑挺直,雙目內斂之下難掩銳利,雖是靜立,渾身卻充滿了動若脫兔的力量,不由讓他多看幾眼。

那人似乎感受到窺視目光循跡瞧來,秦慎毫不避諱的朝對方友好點頭一笑,對方神情放鬆,亦微微頷首致意。

待到募滿十人,便有兵卒出來領著眾人往城內軍營走去。

秦慎跟隨在眾人身後穿過門道,放眼看去只見城內一派熙熙攘攘景象,不過與雲中城相比卻又雜亂不少,數日間見識各種城市風貌,身份有了著落的他便也安心以遊覽者的角度欣賞起來。

城內寬闊的街道兩旁是參差不齊的數百棟泥屋和木屋,各種農作物、鐵鍋銅釜、牲口以及南來北往的買賣人擠滿了整條長達一里的大街,其中不乏高鼻深眼、頭髮捲曲的胡人手牽滿載貨物的馬匹,肩搭皮毛山貨,正在跟買家討價還價……

還未待他看個盡興,兵卒又領著眾人拐進另一條小街。

小街兩旁店鋪酒肆林立,行人穿梭如織,不過比起主街卻又清凈不少,再前行不遠,便踏入軍營之內,他這才知道軍營原來就在城門附近。

「秦慎,年二一,武泉獵戶,善騎射,於天鳳五年六月徵調入雲中右部。」

看著軍中主事在竹簡上寫下的一筆一劃,他知道自己終於是有身份之人。

那主事記錄完畢,從案上拿起一塊木質吊牌遞給他。

秦慎接過看了兩眼,只見木牌正中刻著「雲中右部」的字樣,另一面則書寫著「秦慎」兩字,字體周邊則被一些雕刻得極為精細的花紋包圍。

手持小小吊牌,秦慎猜想這應該就是類似於後世的軍官證的物件了。

等到造完軍籍,又跟隨去武庫領兵器鎧甲,武庫主事淡淡道:「開幾石弓?」

「石二。」秦慎依著前幾天在集市問的各種信息微一估計答道。

主事一愣,看他一眼也未多言,讓人取了石二弓過來。

秦慎接過試著張了張弓,頗覺尷尬的撓頭道:「好似輕了些,還是換石六吧,有勞了。」

那主事見他輕易拉開長弓已是面現驚異之色,聞言連忙喊人換弓。

秦慎接過石六弓試了試覺得勉強夠用,心中早有打算的他也懶得再麻煩對方,道謝后又領了短劍長戟和一應衣甲,然後繼續去下一個部門等待分配。

眾人剛到那個營房門口就聽到室內有爭執聲傳來,領路兵卒見狀連忙擺手示意眾人停下等候。

只聽屋內一人滿是無奈道:「曹隊率,並非我不願調兵給你,而是軍中委實再無多餘兵卒。」

話音剛落,另一把渾厚的聲音嚷嚷道:「俺不管,俺找都伯要人,都伯說他手中無人,讓俺自己來要,若是你不給俺,俺就天天吃睡在大營不回去了。」

「就算你吃睡在大營我也生不出兵卒來嘛。」

「那……那俺去闖營找都尉要人!」

「這……」先前之人愣了愣,嘆息道:「莫非曹隊率以為我誆騙你不成?唉,只是就算你找都尉又能如何,如今之局勢你又並非不知,馬上就是秋收之際,都尉正為缺兵少將煩惱呢,你又何苦再去添亂。」

那人見來橫的不行,嘆了口氣哀求道:「唉,楊主薄,不是俺為難你,你也知道俺們那一部所守烽燧的處境,按說烽燧本來只負責巡視以及狼煙示警,可是那個地段剛好易攻難守又年久失修,匈奴總有小股部隊挑那裡突破襲擾,就前幾日,匈奴又打了過來,讓俺損兵不少,俺這不也是沒辦法嗎?」

還有這麼好突破的地方,我怎麼沒找到?秦慎聽得心中連稱可惜,只聽這時那楊主薄嘆了口氣道:「好吧,今日營內又出去募兵,且看看能否募到,若是有,就全部調撥於你可好?若是沒有……」

還未等對方講完,曹隊率迫不及待的打斷道:「中!」

待裡面爭執消停,兵卒讓眾人候在屋外,進去通報后將人引了進去。

踏入房內,秦慎微一打量,只見正中的案幾后跪坐著一個頗有文士氣息的中年男子。

左側則坐著一個年約三十許,樣貌如張飛般的人物,此刻正瞪著圓溜溜的眼珠朝他們看來,直到聽兵卒介紹這是今日募來的新兵頓時喜上眉梢,不過高興不到半會便又有點黯然,想來是對這批兵卒的質素並不滿意。

秦慎將他極其豐富的表情看在眼內,心中暗覺好笑。

案牘后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對方的變化,調笑道:「怎麼?不滿意?那就讓我留在營中操練數月後再交予你如何?」

曹隊率聞言一慌,連連擺手道:「得得得,不勞主薄掛心,俺自己領回去操練。」

言罷很是不滿的朝秦慎等人雙眼一瞪,兇巴巴道:「瞧你等這歪七豎八的模樣,還不快去將衣物換掉!」

眾人唯唯諾諾的應聲退下。

秦慎也跟著去找營房換了領來的深衣長褲,再束上黑色方巾,戴上武士冠將頭髮遮了個嚴嚴實實,然後罩上皮質盔甲,換上圓頭平底履,裹上行纏,腰插短劍,最後將那象徵他身份的木章吊在盔甲內的皮質束腰上,一個西漢末年的邊卒就這樣新鮮出爐。

當眾人再次出現在曹隊率面前時,曹隊率挑剔的目光總算是緩和了些,將他們打量一番旋即起身向主事行禮道別,隨後大咧咧的朝眾人一揮手道:「跟俺去領一些乾糧,這就上路吧。」

主事苦笑的目光下,曹隊率領著眾人步出營房往伙房趕去,路上卻又忽的站住,就在眾人一臉驚措的立足不穩差點撞上前面之人時,只見他一拍腦門道:「忘了跟你等介紹俺了,俺叫曹進。」

去往烽燧的路上曹進也沒閑著,一邊行進一邊給眾人講解軍中規矩,聽他絮絮叨叨半天,秦慎這才了解到古代軍中有著極其嚴厲的連坐法。

所謂連坐法,即為每十人一連,假若其中一人逃跑或戰中後退,其餘九人盡皆接受處罰,而什長則要斬首,如果百人隊中有五人逃跑,都伯就要斬首,一部兵卒有十人逃跑,校尉就要斬首……

這個消息無疑讓他的逃跑計劃不得不跟著改變。

本來他的打算是混到軍籍后悄然離隊,及后得知要去長城烽燧后更是打定了到時偷偷翻出長城去塞外尋找那神秘洞穴的主意。

然而現在則不能不為他人考慮,總不能因為自己而讓其餘九人平白受刑甚至害死什長,這種行為與他的本心背道而馳,那麼為今之計,就只剩下一邊從軍一邊找機會探查洞穴所在這個選擇。

不過讓他稍顯心安的是烽火台偏僻至極,他不必擔心繡衣吏會查到此處。

太陽西下時分,眾人行至一處山谷,曹進喊停並告知此地離烽燧尚有一半路程,是以今晚歇在野外,然後安排人手撿柴打獵。

秦慎自告奮勇領了個打獵的差事便一頭鑽進山林,等到天蒙蒙黑時鑽出山林,手中已經多了兩隻兔子三隻野雞。

面對眾人驚訝的目光,秦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釋道:「我是獵戶。」

眾人齊心協力在溪邊清理野味,秦慎注意到白天關注的那兩人也打回一隻兔子兩隻野雞,他深知這個時分在叢林打獵的不易,不由對他們更加留意。

入暮,所有人忙完手頭事情,興緻勃勃的圍坐篝火,一邊烤食野味一邊閑話家常,一番自我介紹后,秦慎也知道了那兩人的名字,年長沉穩之人名喚瞿寒,年輕跳脫那位則叫薛玉,是倆表兄弟,至於其餘的則沒有透露更多。

宴席無疑是拉近人與人之間距離的最好媒介,無論古今,不管檔次,盡皆如此,眾人漸漸熟絡后便起鬨讓曹進講講戍邊趣事。

曹進面不改色的一口咬下半塊雞腿,含糊道:「戍邊能有什麼趣事,無非就是殺人與被殺罷了。」

秦慎聽得滿頭黑線,不過見他述及生死就好像在說一件毫不相干之事,心中亦是凜然。

眾人卻並非如他這般做想,不依不撓的逼著曹進說了幾件他認為的趣事,這才放過對方。

歡樂的時光總是流逝的最快,待到眾人吃飽,曹進拍拍巴掌道:「好啦,明日還要早起趕路,諸位就早點歇息吧。」

言罷似乎有什麼事情一時想不起來般眉毛擰成川字不停的撓著腦袋,過了片刻猛然醒悟道:「噢,對了,你等剛好十人……」

說著眼神在眾人身上一陣巡梭,最後停留在秦慎身上,朝他一指道:「你打獵本事不錯,你來做什長。」

「啊?!」秦慎對突然而來的這個任命毫無準備。

不待他更多反應,曹進又一指瞿寒和薛玉道:「你兩人打獵的本事也不錯,就分別做伍長。」頓了頓,「嗯,至於今晚的崗哨安排,就由什長負責上半夜,伍長負責下半夜。」

說完也不管他們究竟是否同意,徑直走到不遠處躺下歇息去了。

這都什麼事啊!秦慎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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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關漢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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