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9章 弓箭之道

第1419章 弓箭之道

李元嬰連臉都不紅,又拿了一支箭,咬牙瞄了更久,「叭」地一下射出去,這下倒是沖着城樓去了,箭竿兒橫著摔在垛口上。

樊梨花道,「你還有最後一箭的機會了。」

李元嬰伸著脖子到箭壺裏找,摸出唯一的一支紅竿兒箭來,對她道,「這是你皇祖父所用之箭,很靈吶!」

他看到孩子們人人一副不相信的樣子,於是搭箭上弦,口中念念有辭,滿滿地將弓拉開。他候着風勢稍弱。一箭射出去,城樓上懸掛的銅鈴一下子被箭射中,激越地震響了。

孩子們大吃一驚,誰都顧不上李元嬰了,爭着到城樓上去尋那支紅竿箭。

……

大明宮,李治和武媚娘西邊鬆了一口氣,東邊又繃緊著一口氣。

薛禮三箭平西域,宣揚了大唐國威,這些日子西域諸部的上表如雪片似地飛入長安來,紛紛表示忠心。

吏部忙着向鴻臚寺、兵部借西域地圖,對照着西方各胡部的表文,去找他們的具體位置,然後擬定籌置羈縻都督府的建議,以供大明宮參考。

條支都督府、寫鳳都督府、修鮮都督府、姑墨州都督府、康居都督府、安息州都督府、大宛,火尋,喝盤陀,昆陵,休循,濛池……

李治和武媚娘在高興之餘,始終放不下帶來這一切的頭號功臣。

薛禮稱病不出,從西域回來后一個多月不臨朝會,不理衛中軍務。

皇帝和皇后親臨薛禮府上看望,武媚娘明明看出,薛禮的咳嗽都是裝出來的,也不點破,還極盡視兄之禮。

然而薛禮還是不出府。

若馬王之事摻雜其中的話,也許兩人還會防著薛禮一些,但這麼久過去了盈隆宮安安靜靜的,而且長孫無忌的石崖刻字也就算是爽約了。

李治和武媚娘聽說薛禮在西邊,連李治特意叮囑攜帶的陌刀隊、撼天雷一次都沒有用過,照樣凱旋而歸,那薛禮最早提出只帶三千人平叛沒有任何的不慎重。這叫兩人更加覺著出征前對薛禮的掂量,是有些太不仗義了。

如果任由薛禮離任,能夠趁機鋪張勢力的只能是李士勣,眼下遼東都督李彌正和高麗打磨擦,萬一局面有個不利,薛禮走了他們還能靠誰?還不就是英國公。

李士勣愈老愈重。他越穩、越是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皇帝和皇后越是想倚重忽然耍起了脾氣的薛禮,即便知道他因為什麼才這樣。

誰都知道,只要西域戰事失利了,馬王多半會出來,薛禮依然打勝了。

薛禮之勝,細究起來,還借了金徽皇帝一點威名,但焉耆那點事居然也多多少少記在了金徽皇帝的頭上去了,因為李繼斬殺焉耆三千人,被許魏安記到了平叛的斬獲里。

薛禮是平叛大軍的主將,他解了李治之憂,卻對有損馬王之名的焉耆「平叛」,不能幹預半分。

別說他稱病不朝,不理軍務了,薛禮就是跑到大明宮將許魏安暴揍一頓,李治和武媚娘也不能說什麼。

最近,太子太師,英國公李士勣在東宮,藉著遼東的局勢再一次向武媚娘舉薦遼州李志恩,又被武媚娘找了個話題模糊過去了。

但她感覺到,一向不往前妄邁半步的李士勣,已經有些咄咄逼人了。

……

左武衛大將軍府,薛仁貴一身寬鬆便袍,正在書房捧卷讀書,一個小家人來報,「將軍,洪州都督,福王到府。」

薛禮聞報一愣,連忙起身說請。

李元嬰一身戎裝笑呵呵地進來,手裏拿着一張弓,胯骨上挎著一壺箭,很讓薛禮奇怪,左武衛大將軍感覺也有點兒搞笑……

李元嬰客氣了幾句后開門見山,說他是來向薛將軍學箭的。

薛禮客氣道,「微末之技,怎敢為王爺指教,再說半路學藝也不輕鬆,王爺身為皇室宗族又何苦呢,王爺請回吧。」

李元嬰道,「不成啊,薛將軍不想復出,邊境上若再有事了,我大唐皇族要倚賴何人?講不了本王只好拿鴨子上架,到時候上陣。」

他這樣一講,薛禮反倒不勸了,爽快地應道,「那好,薛禮知無不言。」

李元嬰暗道,「他這是真想撂挑子,拿看家的本領也不是好的了。」王爺問道,「想要箭射的精,要練什麼?」

薛禮道,「要練目力、膂力,然後才是準頭,準頭練過了還要練反應,要熟能生巧,要能在間不容髮中舉弓便射。不過幾者相鋪相成,互為影響,缺一不可。」

李元嬰道,「目力如何練?」

薛禮道,「方法多的是,有人練的是『明』,不論目標多遠多小,在他看起來都如幾步外的靶心,射起來自會准。有人練的是『隨』,看動如看靜,只要盯上了便跑不掉。有人練的是『大』,看目標如視鍋蓋,射起來當然好中。但你眼睛若迎風流淚可不行,眼前沙塵飛著,刀尖晃着,你也得睜着眼一眨不眨。」

「那還是練大好,薛將軍可肯告訴本王練大的方法么?」

「薛禮先已說過了,定會知無不言。不過這個練大的方法可不是薛禮所長,我只知一二。王爺,不如你去求一求遼州李彌都督吧,請他教你。」

李元嬰道,「能得仁貴之一二足夠我用了,讓我去遼州那得跑多遠啊。」

薛禮碰上滾刀肉了,他笑了笑,說道,「練大,可找一扇高梁竿做的黃色鍋蓋,將中間掏空了穿繩掛在樹上,再於鍋蓋邊緣內任意一處,以紅漆點上一點。每日太陽初升時,你要去樹下,讓日光透過鍋蓋中間的孔洞射過來,而你迎著日光去看鍋蓋上的紅點,要目不錯睛盯上一個時辰,天天如些。一個月後等你眼睛不懼日射、不論鍋蓋如何晃動,都能看清楚那隻紅點時,再由五十步遠退後二十步,依著前法再去練一個月,然後你再退二十步再練一個月,直至站在百步開外仍能看清那個紅漆點時,便練成了。」

李元嬰嘆道,「難道李彌便是這樣練的?」

薛禮道,「王爺可去問李都督啊。」

福王道,「總該還有些絕竅吧。」

薛禮道,「自然是有絕竅。學箭若不修德,只知私利不知家國公義,薛某敢斷言,哪怕她照貓畫虎的學一輩子,哪怕獲利非凡,也難成大器。」

李元嬰大窘,彷彿薛禮是在說他似的,王爺忙道,「其實不論習文,還是練武,各技皆同此理啊,但單對射箭來說,又為何呢?」

薛禮道,「因為在危難關頭,生死懸於一線,泰山將崩於前,他心跳如狂神志會亂,目力會散,有力使不出,手腕子也會發僵。」

李元嬰道,「這麼難學,本王可學不到薛將軍這個層次了!」

他狡詰地一笑,對薛禮道,「再說金徽陛下和德妃已從盈隆宮到了長安,哪裏的戰場還用得着孤王上陣呢。」

薛禮問,「王爺你怎麼知道他們來了,不是誑薛某呢吧。」

李元嬰,「孤王正是和他們一路前來的。」

……

大明宮,許魏安匆匆趕來,將這個消息回稟給武皇后時,武皇后內心的驚詫無與倫比,「你是如何知道這個消息的?」

許魏安道,「回娘娘,是小臣派去的眼線在薛將軍府外聽說的,他見到了福王李元嬰去薛府拜訪,還聽薛府買菜的下人們講,盈隆宮馬王和四王妃正在路上,人已快到長安了!」

李治正和魏國夫人賀蘭氏膩在一起,門外忽報,「陛下,皇后求見。」

李治倒沒覺出什麼來,但魏國夫人輕輕嗤了一聲,「我的姨母何時變的這麼有規矩了,還知道我在陛下這裏不方便!」

武媚娘的確有些反常,還知道通報了,李治對賀蘭氏道,「你先避一避她,朕想可能是有什麼事了。」

「不嘛陛下,我憑什麼讓着她,她無事還硬闖,有急事更不必通報了。」

武媚娘實在等不及,只好匆匆走進來,她看到賀蘭氏坐在皇帝身邊,嘟著嘴,斜仰著頭看她,毫不示弱的樣子。

武媚娘道,「小丫,你先迴避迴避,盈隆宮要來人了。」

只聽了這一句,李治便立刻示意賀蘭氏離開。

賀蘭氏不信,邊走邊嘟噥,「真的假的,要見陛下也不必找這個說辭。」

魏國夫人離開后,李治在武媚娘的臉上盯着看,分辯她話里的真假,如果是假的,那她必然要馬上對自己說賀蘭氏。

武皇后對他道,「陛下,這是真的,李元嬰居然去而復回了。」

「先不要說他……人到了哪裏了?」

「這可不知道,許魏安只說是快到了。」

「怎麼辦?」

「臣妾哪知道怎麼辦?就看陛下你怎麼打算的了,如果你想見馬王,便坐在大明宮等他,不想見他的話哪有什麼像樣的說辭?」

李治道,「朕就連李元嬰都不好見了,他既然去過了薛府,必然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明日他必會到早朝上去,萬一他親口說出這個消息來,我們也就只能順水推舟了。」

武媚娘知道這個順水推舟的意思,大明宮先已經把話說在前面了,要讓位於盈隆宮的皇兄,如果明日李元嬰當眾說出來,難道他們還能反悔?

她說,「不想順水推舟也須有個功夫想想怎麼應對,但時間太急了。」

李治問,「那怎麼辦!」

武媚娘說,「臣妾倒是想了個法子,不知道行還是不行。」

李治道,「你說說看。」

武媚娘道,「請陛下巡幸東都,我們連夜走。」

「理由是……」

「遼東局勢複雜,可以說刻不容緩了,陛下去了東都洛陽,正是抵近遼東、方便處置遼東的軍情,我們既掩了人們耳目,又有了說辭。」

李治道,「讓太子監國么?」

武氏道,「當然了呀,就讓弘兒監國。馬王兄即便到了長安,豈會好意思與一個七歲的小太子說什麼皇位更換之事?李弘是他晚輩而且什麼都不知道!再說我們在這裏的話,倉促間如何能準備的周全?他若執意再追到東都去找我們,那便是鐵了心了,而我們在東都恐怕也就有了些準備。」

事態緊急萬分,也許明日一早,馬王和思晴便入城了。

西亂一平,加上澎水縣毀了石刻、高審行重傷致仕,盈隆宮沒一點反應,中書舍人袁公瑜和內侍監許魏安專程去黔州、駁回了長孫無忌的申訴,盈隆宮也……嗯?

李治想到他的舅舅,於是一愣,難道正是這件事惹到了皇兄?

反正李治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想到盈隆宮他這位皇兄了,此時猛的聽到「盈隆宮」三個字,他卻連必要的、手足親情的話也沒時間講兩句了,他點頭,馬上同意了武媚娘的主意。

這時是酉時剛入,夫婦倆馬不停蹄地操辦起來。

擬皇帝巡幸東都詔、擬督辦遼東軍務詔,擬太子監國詔,安排隨行人員,詔由英國公、太子太師李士勣協理太子監國,許敬宗、許魏安二許隨駕東行。

史官記錄:顯慶四年七月晦,上與皇后幸東都,命太子監國事。

該辦的都辦了,不該辦的跑到洛陽去辦,幾份重要詔書也等不及早朝時再公佈,就讓李弘去公佈吧。

酉時末,皇帝和皇后的行駕已備好了,大明宮的丹鳳門大開,門內左右金吾仗院中各有一隊金吾衛夾路而出,中間是皇帝和皇后的儀仗。

李治本可騎馬,但一來天色晚了他怕著了夜風,二來晚上匆匆出城,感覺像是逃荒,因而也和武媚娘一樣坐了車,兩人同乘的金輅剛出丹鳳門,隊伍便停下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許敬宗臨時接到聖諭,讓他入宮伴駕,此時便騎馬行在隊列中,不等皇帝吩咐,連忙提韁到前面來看,看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攔聖駕。

七月天黑的晚,此時西天邊血染的晚霞只剩了最後一抹餘韻,又被東宮高大的宮牆遮住了,丹鳳門城上城下點着燈籠,皇駕的先頭隊列正好停在一片光亮里。

許敬宗看得清楚,隊伍的前邊站了四匹馬。

有二人他一下子認出來了,是左武衛大將軍薛禮和福王李元嬰。有這樣的兩個人在這裏,也難怪沒聽到前頭開道的禁衛們呼喝。

另外兩個人,許敬宗就得辨認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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