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2章 如烹小鮮

第1412章 如烹小鮮

劉總牧監猛吃一驚,說道,「兩百騎兵!應該是李繼上次帶回來的,昨日高岷都督經過牧場村時講,他動身前人馬已出城了,說是連夜去北道助軍。」

李雄問,「有什麼不妥當么?」

劉武道,「去北道必然經過牧場村,既是半夜出西州城,怎麼也應該比高岷早到這裡,但本官一直未見到他和西州二百人馬。」

郭待聘道,「夜裡我聽他們數次要截留我們的包裹,還以為是劫路的強盜,這時才明白了!原來是怕我們帶走對李繼不利的證據,他們連裝束都未換,這是要硬搶啊。」

劉武道,「李繼是一條鐵棍不是使長刀,也許他不在這些人裡面。」

李威道,「反正跑不了是他的人,跑不了是他的授意,前後總共四撥兒人潛伏了攔截我們,大概也就兩百人!」

「東西都被搶走了?」

「嗯,牧場送我們兩塊芃布一包葡萄乾兒,棗子,一罐刺蜜,全丟了!」

李雄道,「傷阿翁的那個人,我曾砍中他一刀,傷的不會輕,他當時將長刀都扔了。」他比劃著對劉武說,「就是這個位置,我想他一時半會兒不會好。」

劉總牧監道,「本官一定暗中察訪此人!你們且在牧場村陪高刺史安心養傷,此話不可隨便對人講了,你不想害他,可他卻防著你呢,此時又掌握了西州軍政大權,要防節外生枝不能脫身。」

高審行傷勢過重,人一直昏迷,路上便起了高熱,這些人本想送傷者回牧場新村去,但路還是有些遠了,實在不宜搬動。

隨來的大夫是西州醫博士,按他開的方子熬好了葯,給高審行灌下去,高審行臉色蠟黃,人都脫了相。

待聘十分焦急,他還想著高審行念念不忘要去盈隆宮的話,但他傷成這樣子,連動都動不了根本無法上路。

晚上時,村民們再來探視,有個四十五、六歲的婦人扒開堵在議事廳門口的幾人走了進來,她手裡提著個香噴噴的罐子,裡面是熬好的肉湯。

劉總牧監稱她「呂夫人」,看上去應該是哪家的民婦,年輕時也不醜。李雄和郭待聘幾個誰都不認得她,紛紛稱謝。

呂夫人帶著木匙,舀著肉湯往高審行嘴裡送,怎麼也不得法,木匙傾淺了湯倒不出,傾的深了又灑到刺史脖子里了。

待聘道,「夫人你再加根筷子試試。」

婦人明白過來,拿筷子靠在湯匙上,很容易的將湯汁順入高審行的嘴裡,她擦著汗說,「總算好了,這真是個好辦法。」

待聘道,「這是我娘用過的法子。」

這位呂夫人看郭待聘,「我知道你娘,就是崔夫人。」

算時間,她能這麼快將肉湯送到,肯定是一見到高審行入村便去準備了。

劉武也道謝,「多虧呂夫人,我們可誰都沒想到這個。你一個人生活不容易,劉某不能讓你破費!」說著便要掏錢。

李威見了手急眼快,從自己背的錢袋子里抓出一大把來,要往呂夫人的手裡塞,呂氏百般推卻,說應該的。

這時高審行蘇醒了,看到了呂氏,他臉色蒼白,用虛弱的語調說,「你走……老夫可不想被你尅死,我還未見崔穎呢……我不想死。」

李威道,「阿翁!是人家給你熬來的肉湯呀!」

高審行側身躺在那裡,連脖子都欠不起來,他不接李威的話,無法對一個晚輩解釋什麼,一急,嘴裡「呸,呸」地往外吐,說,「你目露四白,五夫守宅,快離我遠一點!!」

婆子接到消息和她孫子從新村趕過來看高審行,對他道,「老爺,你別不識好人心,看人家呂夫人把你尅的,都尅醒了!」

幾個少年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面面相覷,這兩個人若說有怨,呂氏不會主動跑來侍候,無怨,那刺史是怎麼回事?病糊塗了?

婆子道,「呂夫人這十年在牧場中燒水,一個人生活本本分分的,劉牧監你可要為你手下說句話。」

劉武笑呵呵地應道,「對,對,郝媽媽說的確是實情,高刺史你就少些說話,養傷要緊,不要讓郭公子和少王們擔心你。」

刺史還是覺著氣不忿,「哼!玉幕來賓……錦車當命,」把眼睛閉上了。

婆子對呂氏說,「妹咂,晚上我在這裡服侍老爺湯藥,明日你可再來。或是今晚你在這裡也行。」呂氏看了看不理不睬的高審行,提著罐子走了。

隨後,天山牧總牧監劉武站在議事廳門口喊道,「三驢兒,你快去叫護牧隊陳隊長,讓他馬上來見本官,我們天山牧護牧隊有大事可做了!」

此時天山牧護牧隊總隊隊長是陳贍,敢拿鐵杵擊殺都濡縣一縣之令的,註定也是個狠角色,他從總牧監的房裡出來,再同劉武同至高審行榻前。

延州刺史說,「老夫估計著……薛將軍那裡也該面臨決戰了,他才三千人哪有決戰的本錢!你去助他吧。」

陳贍道,「刺史你放心,當年我負案在身與夫人來西州牧場,若非高大人不棄,哪有我今日?陳贍這次帶護牧隊過去,誓死不會丟高大人的臉面。」

刺史知道他說的不是自己,苦笑著道,「你還高大人,高大人的,他可不姓高,是先皇三子。」

「但那時你們還是父子,這更叫陳贍銘記。」

陳贍在都濡縣打死的縣令,是劉青萍的爹,算是延州刺史的岳父,高審行想,那麼我在黔州輕薄陳贍的夫人呂氏,所有的知情者都替我隱瞞了,包括李彌在內,「我都做的什麼呀!」

刺史心懷著愧意,叮囑道,「陳贍,你們擎著天山牧的大旗,這便又是三千人的聲勢了,千萬可不要莽撞,一定要聽薛將軍調遣。」

柳中牧場內,總數八百的護牧總隊抽出去六百人,風馳電掣地走了。

高審行昏昏沉沉,牧場中有金創葯,李雄等人給他換藥時,看到高審行右側斜肩帶背的這一刀足有尺半多長,最深處可見胛骨。

恰好呂氏又來了,帶來了乾淨的白包裹布,親手替刺史清洗傷口周邊,上了藥包紮好,雖是天氣漸熱,傷口癒合的並不慢。

一連三天,呂氏都是晝夜服侍,婆子根本插不上手,高審行對呂氏不再惡言惡語,依然閉目不理她,清醒時數次說何時才能去黔州。

一次李威對呂氏說,不然等我們走時你也跟著我們,反正你在這裡也是一個人,高審行咬牙不語,呂氏小聲道,「我就是都濡縣的。」

李威道,「那不就正好!都濡縣可不是以前了,我保你去了不認識,盈隆嶺上只有兩棵樹未動。」呂氏聽罷看看高審行,忽然淚如泉湧,數度哽噎。

高審行不耐煩,「你回你的故里和我沒屁的關係,去就是了,去了別在崔穎跟前露面,她會煩你的……唉!你別再給老子哭喪了好不!我還沒死呢。」

「是,老爺。」

就在當天的晚上,焉耆牧場羅牧監派了個手下過來向劉武報信,說西州都督李繼帶著兩百騎兵到牧場查封了高審行、郭待聘審理的所有擾牧、擾商案件的卷宗。

羅牧監也不能不給李繼,卷宗都讓李繼拿走了。

劉武站在議事廳的大門邊問送信人,「本官擔心的是牧場,城民擾牧之事有沒有抬頭?野牧還順利么?」

「沒有,總牧監,李都督又從西州調過去八百步軍,沒人敢擾牧了。」

「又調兵幹什麼?他不知碎葉城才有大戰?豈有此理。」

「小的不知什麼緣故,但聽羅牧監曾嘆氣,說西州李都督封了焉耆城僅有的三門,按著卷宗在城內拿人,凡擾過牧場的一個也不放過,他聽說城內還有人對延州刺史查辦擾牧心存忌恨,在半道上夜伏了刺史,這是叛亂!總牧監,我們羅牧監擔心高刺史和少王們呢,讓我來順便問一下,刺史有沒有事?」

劉武氣得說,「刺史只是小傷,不要他擔心!」

屋內,高審行悲忿欲絕地喊道,「!!」

呂氏驚呼道,「老爺!老爺!你醒醒呀——」

高審行氣

他在焉耆殺一儆百達到維護牧事和商道的目的,根本沒想牽連過眾。

那些案卷與其說是定責、留痕,不如說是刺史有意地、在手把手教待聘處理政務,其實好多事都不值得入卷。那些卷宗留在牧場對城民們也是個震懾,想不到方便了李繼清除全部知情者。高位入手后,他一定是要洗白自己了。

但惡人卻是高審行做了,就連他受傷,也成了李繼大開殺戒的理由。

高審行的憋屈可想而知,李繼大權在握,此時再去焉耆有心無力,還要顧慮幾個孩子。李武聽了這件事後已經數次攛掇著要去焉耆了。不去,焉耆舉城都要罵他高審行,郭待聘和幾位少王。

高審行醒過來后,含著淚說,「待聘,我們走吧,這個事如果馬王爺不管,舉國也沒有人能替老夫出氣了!」

劉武攔都攔不住,再多勸阻一句話高審行就沖他來了。

……

劉方桂在黔州接到了赴任庭州刺史的官文,澎水令陶洪趕去祝賀,劉方桂對陶洪說,「你就是在關鍵地方游疑不決了,你以為西域平叛未完,要再觀望觀望,但時機是觀望出來的?這下你看明白了吧?但時機沒有了。」

陶洪聽明白了,平叛未完又能如何?安西兩座重州都換了英國公的人。

澎水縣令赧然道,「劉刺史,下官哪有你那兩下。」

劉方桂道,「在你的澎水縣,眼下火燎眉毛的有什麼大事?不就是長孫無忌在山崖下刻的那片字?本官知道這篇字已快刻完了,果然出不了一個月!」

陶洪知道劉方桂的意思,但他不敢。

長孫潤帶著手下人白天晚上不離崖邊,別人去看一眼行,他陶洪去了註定會被長孫潤盯起來。

他可不是劉方桂,做一千行一萬也成不了庭州刺史。不使這個壞,當不了澎水縣令他還有命在,敢動動手還要不要命了!

縣令應承著問,「刺史大人,不知你何時動身?下官打算為你餞行。」

劉方桂道,「本官不著急走,庭州有來濟刺史呢,本官不去他不會走,影響不了政務。」

陶洪心說,「你也在觀望,以為陶某不知你的打算,我就觀望到底了。」

就在劉方桂和陶洪各耍心思的時候,澎水城外的山崖下,一篇漂亮的隸文陰刻逐漸顯現出全貌來。

趙國公已無須再緊趕慢趕的了,時間還有兩天呢,一月內完成此文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此時在離崖不遠的草棚前,他與幺子長孫潤、四名獵戶、兩名澎水縣丁縣尉派來保護的差役都席地圍坐,篝火上烤著野味,旁邊支著一口鍋,燉著兩名差役撈到的兩寸來長的小銀魚。

差役舉著酒祝道,「國公你將大功告成,未誤馬王之約,小的也很高興,我們陪國公喝這一滿下!」

長孫無忌喝了酒,嘆了口氣道,「如果他不想去,老夫刻一百篇字也沒用,不過這字也不算白刻,他去不去大明宮老夫不多想了!」

他指著那鍋銀魚問,「常言道治大國如烹小鮮,你們可知是什麼道理?」

有人道,「指的是治國者舉重若輕,治理國家和烹制小菜一樣簡單。」

趙國公哈哈笑道,「理會錯了吧?小鮮可不泛指小菜,是小魚。你在烹煮它的時候不宜來回翻動,不然它可就碎爛了!」

差役道,「國公能否解釋解釋,這同治大國有什麼聯繫呢。」

長孫無忌道,「國家如此之大,從長安發出一道政令,快馬傳送也須兩三個月才能到嶺南,如果你朝令夕改,上一道令還在半路上,或是剛剛被地方州府傳達,下一道令又來了,叫底下州官如何是好?國家能不亂?因而國家大政應一而貫之,就像老夫刻的這篇文章,每一筆每一劃都要顧看著全局。」

說到這裡他想,可自己傾半生之力作的這篇文章又成了什麼呢!他的履歷即便入了史,也稱不上佳品,還不如徐惠的這篇小文,簡潔中不失其真,還有些寓意。

還有多少人以作文為生、為傲啊,他們象模象樣的潤色,布局,坐的一本正經,其實也就是戲子一樣的流色。

他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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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馬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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