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味書屋
走出圖書館，周正最後看了一眼生活四年的這母校，沒由來想到李白那句流傳千古的詩。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大概詩詞的意義就在於此。
初見之時，只是被它的文字、格調、韻律所吸引。
等到經歷過人生的某些片段，才會跨越時間的浩瀚長河，與詩人彼時之心境產生共情。
不過人李白當時是去見皇帝，意氣風發之作，自己現在嘛，意氣有，風發，還差點啊。
「喂，等等。」
正自娛自樂的想著，忽然聽見個熟悉的聲音，驀然回首，見是姜千尋。
「怎麼了？」
周正淡淡笑道。
隱隱感覺到對方有點喜歡自己現在的這幅「顏」，不過周正沒指望和她發生點什麼。
在該奮鬥的年紀，就不要想卿卿我我了，沒資格浪費時間。
正如那個段子說的好，你一個砍柴的，和個放羊的聊了一天，人家羊吃飽了，你柴呢？
之前的大學四年，倒是也有女生曾看上過周正，全被他發了好人卡。
「一起吃個飯唄？」
姜千尋身體微微前傾，笑眯眯說道。
這姑娘笑起來其實格外動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讓整張臉都明媚起來，燦若春華。
「你請還是我請？」
周正問。
姜千尋笑得更加開心。
這股滿滿人間煙火的勁兒，一點都不裝，讓她覺得很有意思，於是笑道：「AA嘍。」
「那還是算了。」
周正轉身就走。
呃……
姜千尋笑容僵了僵：「站住！」
周正腳步根本沒停，她又追了上來，一把拉住胳膊，咬牙切齒。
「十塊錢你有嗎？給我十塊錢，我就請你吃飯！」
嗯？
這又是什麼新套路？
想了想，周正疑惑點點頭。
畢竟子曰十塊錢你買不了吃虧，十塊錢你也買不了上當，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跟我來！」
……
片刻后。
兩人結伴從學校附近的一家小彩票店裡走出來。
姜千尋手中拿著兩張紅票子，樂得跟什麼似的。
「顫抖嗎？凡人？這就是我的天賦屬性，刮刮樂女王！」
她很中二的說道。
不過這會兒周正當真是有些震驚。
剛才進門后，她挑挑揀揀，扒拉出一張，一刮，就中了。
還有這種操作？
「你有透視眼？」
周正下意識上捂胸下捂襠，滿臉驚恐之色。
「對啊！」
姜千尋理所當然的點頭，裝得可像呢，其實內心也樂得不行。
她剛才是這麼想的：如果彩票中了，那就請周正吃飯，如果沒中，請他吃泡麵得了。
沒想到竟然真中。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緣，妙不可言？
「走啦走啦吃飯啦，小肚子都餓癟了。」
馬路上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姜千尋蹦蹦跳跳朝前走去。
三拐兩拐，她帶著周正到了一家串串店，說以前經常過來，味道很不錯。
麻溜兒的點菜涮鍋，兩人很快吃得不亦樂乎。
嘶嘶……
姜千尋被辣得直吸涼氣，冰闊樂都鎮不住。
滋滋吸了兩口，她若無其事問道：「辭職了準備去幹嘛呀？」
「不知道呢，再好好想想。」
周正隨口道。
他暫時不著急，先把心中那本書徹底研究清楚了再說。
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再說，就自己現在這身板，再不濟也能去個健身房當教練。
「呃……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幫你介紹一份工作？和圖書館管理員差不多。」
姜千尋斟酌著語氣試探問道。
嗯？
周正眉毛一挑。
看到周正似乎有點感興趣的樣子，姜千尋詳細介紹道：「是我爸，開了家老書店，不大，也就他一個人守著，二十多年了，現在他要出門一段時間，所以想雇個人。工資的話，底薪五千，再加上營業額的五個點提成。」
這姑娘說話很坦誠，透露著一股爽利，眼中也隱隱有些期待之色。
周正嘿嘿一笑。
「難道你想包養我？」
「滾！去不去？」
「去……看看吧。」
……
……
書店名字很響亮，三味書屋。
衚衕里一棟二層的小樓，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門前兩棵樹，一棵是龍抓槐，另一棵也是龍抓槐。
進門，古色古香的布局，空氣中散發著油墨香氣，有兩個客人席地而坐，專心看著書。
牆角處擺著張老藤椅，吱呀吱呀響著，不吵，反是有點悅耳。
一個身穿素色唐裝的中年男人躺上面，手裡拿個紫砂壺，從骨子裡流露出一股富貴閑人的氣質。
「爸？」
姜千尋嘻嘻笑道。
男人眼睛微微睜開，眯了一眼，依舊是那副葛優癱的樣子，沒好氣道：「又沒錢了？」
「哪有？沒有，我是那種人嗎？」
「再說，你給我錢，不都還花在你身上了，這衣服，這鞋，你買過嘛你？」
姜千尋不滿撒嬌，然後指著周正介紹。
「這是我們同事，叫周正，剛罵了領導一頓，那叫個酣暢淋漓，這不我就給您帶回來了。」
說著給周正丟了個眼神。
「叔叔好。」
周正微微一笑，打個招呼。
「三味書屋是哪三味？」
瞟了一眼，姜爸爸忽然沒頭沒腦的飄出一句話。
聽到這話，姜千尋不由愣了一下，這才回過神。
這算是面試？
還要什麼面試！
她眼睛一瞪，有點不滿道：「爸，這麼生僻的東西，高考都不考，您問這個幹什麼呀？」
她還真擔心周正答不上來！
畢竟，這問題還是很偏門的，誰沒事去了解這個啊？
老爸的脾氣她很清楚，一旦周正不知道，那就妥妥沒戲了。
「嘿，高考不考，我考，書到用時方恨少了吧？不知道就走吧，我這兒不收白丁。」
姜爸爸淡淡說道，不覺間又玩了個典。
白丁，語自《陋室銘》，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總歸來說，老薑對周正是有點意見的。
知女莫若父，長這麼大以來，女兒還是第一次帶男人回來呢，不管是同學也好，同事也罷。
更何況這小子，長得就讓人不放心，跟個小白臉似的。
自己馬上要出門，把他和女兒留在這兒朝夕相處，這不引狼入室嗎？
這時，兩人耳邊聽到周正平靜的聲音。
「讀經味如稻粱，讀史味如肴饌，讀諸子百家味如醯醢，是為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