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仙不知黎民苦

凌雲壯志總免不去被一潑冷水澆醒，誰說再高的山，只要肯攀登，就一定能上的去呢？

山壁陡峭，濕滑無比，它不會因為你有個登頂的夢想就網開一面，山還是那山，人力終究有限。

.........

華燈初上，夜色如水。

長安城內張燈結綵，好不熱鬧。

不管哪個世界哪個年代，夜晚都是讓人從小奶狗變大狼狗的時間段。

晚上能幹的事情實在太多了，逛廟會、猜燈謎、賞曲兒、斗蛐蛐.....甚至是去青樓溜達一圈兒再回來。

李青山跪的膝蓋發麻，內心卻沒有任何怨憤。

他本就對這次「冒昧的來訪」不抱信心，做任何事都講究個關係，上面有人都好辦事兒。

今天他要是提着燒雞站在土地廟面前，這樣吆喝：「土地老表，我李青山是玉皇大帝他二舅的表哥的侄子，您吶，不看僧面看佛面，稍微就意思一下，點化我一番，讓我走個捷徑，等成了仙上了天庭見了玉帝，我跟他面前給您美言幾句，包您吶換個肥差。」

這麼一說，可能就成了。

但像李青山現在這麼干，無疑就像是沒門路提着東西求爺爺告姥姥的苦命人。

「誰愛理啊.....」

求神仙點化這件事，本身就具有十分高的難度。它不僅僅是靠虔誠的毅力和油腔滑調的語言藝術就能達成的。

你喊土地公喊爺爺，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應你。

叫人爺爺的人海了去呢。

李青山渾然不覺得失望，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緩緩起身，準備放棄這個無聊的法子，回洛府睡覺去算了。

他剛走出沒幾步遠，便見街角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孩猶猶豫豫的往土地廟那裏走去。

「有人求你就好，我倒要看看你靈不靈。」

李青山留了個心眼，站在拐角處定睛看向土地廟。

小孩面目清秀，分辨不出是男是女，他臉上髒兮兮的，像是在泥堆里打過滾一般。

他走到土地廟面前蹲下，卻還不及土地廟一半高。

「我是該說你可愛呢，還是可憐呢？」李青山在遠處嘆了口氣。

小孩蹲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放在土地公前那隻色澤金黃的燒雞，口水直打轉。

好半會兒，又有一個、兩個、三個......一數，足有七個年紀差不多的小孩往土地廟前圍了過來。

他們低聲和先來的小孩交流了會兒，片刻后，竟起了爭執。

李青山估摸著，應該是幾人對燒雞的分配產生了分歧。

他繼續看下去。

七個小孩子爭論了好一會兒，最後似乎是被先來的小孩說服了，一個個都有模有樣的跪了下來，對着土地公不斷叩首，嘴裏還不停的念叨着什麼，像是在祈禱。

「大慈大悲的土地爺爺，我們幾個好些天沒吃飯了，求你可憐可憐我們，將你座前的貢品賜給我們吃了吧。」

「土地爺爺.......」

......

李青山依稀能聽見他們稚嫩的話語，他鼻頭一酸，差點忍不住要衝將上前。他理解小孩們的痛苦，尤其是生長在這個世界的小孩，不管神仙大小，在他們眼中都是至高無上的。

是到了怎樣的絕境他們才會厚著臉皮來向神仙討要貢品吃？

「土地，你會怎麼做呢？」

李青山紅着眼，強忍着內心情緒的波動，等待着事情的進展。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

孩子們頭磕了多少個他也記不清了。

最先到的小孩十分賣力，頭磕的泥地砰砰作響。突然，他倒了下去，他實在太累了..........

「還真是夠冷漠的啊，食起人間煙火來倒是很積極，一有事情卻連人都見不到........」

李青山心底不斷冷笑。

「喂喂，你們幾個小毛孩，吃個東西還要拜什麼拜，直接拿去吃便是，腦子像是糊了漿糊一樣以後還怎麼生存.......」

李青山三步並作兩步，大罵着走到了土地廟前。

聽到他這般的渾話，剩餘的幾個小孩個個嚇的面如土色，一臉畏懼的盯着小廟內的土地公。

「大哥哥，土地爺爺的貢品，怎麼能胡亂吃呢？必須得經過他老人家的同意。」

「是啊，土地爺爺沒答應我們，我們拿了就是褻瀆了神靈。」

.........

兩個膽子稍大的小孩善意的提醒他。

「褻瀆個屁，你們等他答應？那他答應了你們嗎？他回答了你們嗎？他連一個屁都沒有放。你以為他會可憐你們，呵，卻不知道那些神仙們都是泯滅了七情六慾，你們的死活他是不會看在眼裏的。」

李青山一口氣說完，急怒攻心，跳到廟前將燒雞一把抓了起來，用力的摔在了地上，並用腳狠狠的往上踩了幾腳。

「瘋子，這是個瘋子，土地公公要發怒了，我們快走吧。」

「你們幾個攙著小天，我們回住處去。」

.........

幾個小孩臉都嚇白了，攙起倒在地上的小孩就要逃離此地。

「你們還不明白嗎？他不會管的........」

李青山嘶啞著嗓音，疲憊的說道。

孩子們的背影頓時僵住，其實他們內心也是這麼想的，只是，他們不敢表現出來，他們必須懷着虔誠的心，必須找個理由安慰自己，土地只是太忙了，城中太多黎民百姓求他辦事了，他現在只是沒空而已。

等他們回了家，好好的睡上一覺，第二天早晨，床邊就會出現燒雞、包子.........

「大膽凡人，竟然毀壞本仙的貢品，還大放厥詞，敗壞本仙的名譽。」

轟隆

一聲驚雷響起。

五色光華下，一道人影悄然出現在土地廟旁。

「顯靈了？」

李青山猛的一驚，目光迅速從土地廟內掃過。

廟內的小老土不見了.......

「土地公公顯聖了.......」有小孩張大了嘴驚呼。

「神跡......」

「我們真的看見神仙了......」

孩子們瞠目結舌，慌忙跪下對着那道光芒璀璨的人影叩首。

「你是什麼神仙？報上名來。」面對身前那道人影給的巨大壓力，李青山穩了穩心神，一字一頓問道。

「本仙長安城轄內土地公是也，掌管城內大小事宜。爾等凡人，竟敢對本仙出言不遜，你可知錯？」

土地公撐著拐杖，白髮飄揚，真正的無風自動。

「我沒錯..........」

李青山沉默了會兒，反問道：「你算什麼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