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嘆息

3、嘆息

「大夫,我的學生怎麼樣了?」

不久后一個白大褂醫生拿着張化驗單進來時,林念樵趕緊迎上去問道。

「嗯,只是血糖有些低,問題不大,打兩瓶葡萄糖,我再開些葯回去吃就可以了。」

那醫生一邊看着化驗單一邊說道:「回去了休息幾天,在飲食上要注意多吃些饅頭、麵包、餅乾這些含糖的食物,喝些糖水和飲料就行。」

「這樣啊!」

林念樵聽到這話才鬆了口氣,道:「那麻煩你了,醫生。」

「不客氣,應該的。這是醫藥單,你去把費用交一下……」

「唔……」

不久后,當診床上的寧折醒來時,一睜眼就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還有掛在自己眼前的點滴瓶。

略微有些刺鼻的消毒藥水味兒充斥着房間,寧折怔怔的看着瓶中的液體一滴一滴的掉在滴壺中,一時間眼前有些恍惚。

「醒來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林念樵在旁邊的空床上,一看到他醒來就關切的問道。

寧折沒有回答,因為他這時候他腦子裏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不要想其它的事了,醫藥費我已經結了,等打完了這一瓶我們就可以回去了。醫生讓你休息幾天,回去了我給你放幾天假去休息。」

林念樵彷彿看出了他的心思,從床邊一個膠袋裏拿出一個麵包,撕開包裝后笑着遞過去,忽然道:「對了……低血糖這毛病容易暈眩昏迷,你宿舍只有你一個,旁邊沒有人這可不行,萬一又昏過去……」

「老師……我想看看藥費單!」

林念樵在旁邊說着,寧折接過他遞來的麵包沒有吃,在旁邊沉默了一下后說道。

聽到這話林念樵微怔了一下,看着低頭不語的寧折,已經熟悉這孩子性格的他嘆了口氣,將單子從衣兜里遞了過去。

寧折看了一下,上面顯示著化驗檢查,藥費點滴這些加一塊兒兩百多塊錢。

「下午我會還給老師的。」

寧折說道,並用沒扎針的手將藥費單折起后,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

「一定要這麼懂事嗎?」

林念樵看着這個遠比同齡人成熟和懂事,還帶着些倔強的少年苦笑道。

別的孩子是太過頑劣,不乖不懂事才讓他頭疼,可只有這個孩子是太成熟,太懂事而讓他有些頭疼了。

「有父母的孩子才有資格去不懂事,」寧折沉默了一下后低聲道:「我——已經沒有資格去不懂事了。」

兩年前,他的天塌了。

可雖然生活就是這麼殘忍,但世上不幸的人也不止他一個。

各種意外在全華夏、全世界每天每時每刻都有發生,但不論發生什麼,最後只要人還活着,生活就得繼續下去。

悲痛過後,擦乾眼淚重新站起來,天塌了只有自己頂上去。

聽到寧折的這句話,林念樵鼻子莫名一酸,不過還是努力給寧折一個微笑:「嗯,那就當你欠老師的吧,現在不要急着想這些,等你以後長大有條件了再來還吧!」

寧折點點頭,這才低頭咬了一口麵包,慢慢嚼了起來。

「這裏還有水,喝一口了再吃。」林念樵摸了摸寧折的頭,語重心長的說道:「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兩小時后,兩人從診所里出來時已經到了中午,診所前的街道上偶爾有穿着校服的雲峰二中學生經過。

林念樵手中提着的膠袋裏,是給寧折買的麵包和飲料,寧折提的一個膠袋裏則是他的葯。

「現在是吃飯時間,餓了嗎,走,老師請你吃飯。」林念樵笑道。

「我不餓。」

寧折搖了搖頭,這是實話,剛吃了林念樵買來的麵包不久,現在他肚子倒真還不餓。

林念樵想了想后道:「好,既然不餓那我們就回學校吧,走,路口那邊有車,打一輛過去快一點。」

寧折道:「老師,我……想走一走。」

林念樵微微一怔,然後馬上笑着道:「好,那我們就走回去。」

兩人於是朝着雲峰二中的方向開始走去。

「寧折,你家裏還有一個爺爺,你現在跟他一起生活,對吧?」

路上林念樵和寧折聊著家常,嘗試着拉近與他的距離。

也許是當年的事,對於寧折的影響太大,這也使得他在班上沉默寡言很不合群,或者說是他自己有意和其它人疏遠。

他注意到這個情況后也找其談過話,只是收效甚微。

今日他感覺和其距離拉近了不少,所以想繼續拉近一些,看能不能打開這孩子的內心。

「嗯!」

寧折嗯了一聲。

自從家裏出了意外后,他就被鎮上分去由他大伯收養,每個月鎮上還會派發一些補助的錢和米面這些。

只是他大伯和嬸嬸對他並不好,於是就被幹了一輩子木匠的他爺爺領去撫養了。

他爺爺在鄉下,而他此時在縣城租房念書,所以現在身體出了問題后,他在考慮要不要回鄉下去休息一陣,不然再出現今日的情況……

說真的,寧折覺得自己現在不怕死,他現在唯一擔心的,是不能給對他很好的爺爺養老送終。

「……」

林念樵苦笑,聊天聊成這樣了還讓他怎麼往下去接?

「寧折,你……」林念樵忽然腳步一停,轉頭看着寧折道:「要不去我家裏住一陣吧?」

「誒?」

寧折聽完一臉意外的看向林念樵,眨了眨眼睛,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林念樵觀察著寧折的臉色,道:「你現在應該在想,休息幾天時要不要回家去找你爺爺,去了又怕讓他老人家擔心……吧?」

寧折的臉色變成了吃驚。

一看到如此,林念樵便知道他猜對了。

猜一個孩子的想法,尤其還是一個懂事的孩子,對他一個和學生打了半輩子交道的老師來說,有時候並不困難,只需小小換位思考一下就八九不離十了。

「如果怕爺爺擔心就來我家裏,明后兩天是周末,我可以照看你,兩天後問題估計就不大了。」

林念樵說着,金絲眼鏡下的眼中露出一絲狡黠之色:「我想……懂事的你應該知道怎麼選吧?」

寧折低下頭咬了咬嘴唇,片刻后低聲道:「我怕……打擾到你們,給老師添麻煩。」

「放心吧,不麻煩,一點兒都不麻煩,可你要是出了事才真是老師的麻煩。」

林念樵以開玩笑的口吻說道,說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記住了嗎?我是你們的老師,還是你們的朋友。」

「老師,謝謝!」寧折低聲道。

「謝什麼?你忘了。換成是任何一個學生遇到困難,老師都會儘力去幫助的。」

林念樵笑道:「走,回去了你先回教室收拾一下東西,下午在我的宿舍睡一覺,晚上放學了我們一起回家。」

「家——」

……

操場。

雲峰二中老師休息的宿舍是一排平房,連着學校的校牆,宿舍的前面就是學校的大操場了。

林念樵領來他后,臨走時還不忘打來熱水囑咐他吃藥。

寧折躺在開着電熱毯的床上,卻翻來覆去的有些睡不着,想起林念樵的關懷備至,讓他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溫暖。

老班的這張床,班上很多得過頭疼腦熱風寒感冒的同學都休息過,可唯獨只有林念樵自己平時卻很少在上面休息。

他說的任何一個同學有困難,他都會儘力幫一下決不是一句隨口的空話,有時候,寧折真的感覺林念樵是把他們當成自己孩子去看,去管理教育的。

「家嗎?」

想起林念樵說的那句晚上回家,寧折的臉色有些複雜,真是一個熟悉,而又遙遠的字眼啊,不過好在——

他還有爺爺!

當年他雖然考上了高中,可是在意外到來后,他卻沒有學費上高中了。

大伯和嬸嬸商量一陣后的意思,是想讓他跟着村裏去外地打工的人,一起外出打工,眼不見為凈。

可是老爺子很固執,堅持要讓他繼續讀書,那一陣也是因為這事兒家裏鬧的很不愉快,最後老爺子一氣之下,直接帶着他和大兒子分家單過。

不過後來村委會帶來好消息,說他們家的情況傳到外界后,有好心人願意資助他讀完大學的學費,這才讓他可以繼續學業……

胡思亂想了一陣,睡不着的寧折終於一陣困意襲來,慢慢的睡著了。

「唉——」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聲嘆息,驀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這個聲音帶着一種古老、悠遠的氣息,彷彿歷經了千萬年的滄海桑田后,才出現在他的耳邊。

「嗯?」

這時半夢半醒中的寧折雙眼驀然睜開,『忽』的一聲,滿頭大汗的從床上坐起來,左顧右盼就見宿舍里空着,除了他以外根本沒有人。

「剛才那個聲音……是夢吧?」

寧折雙手抹了把臉,坐在床上有些驚魂未定,「可是為什麼我又感覺如此的真實?」

想了想后,寧折還是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一聲嘆息而已。

人的夢又千奇百怪,做夢夢到什麼的都有,一聲嘆息一點兒都不稀奇,當然還有可能是他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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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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