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那人走進涼亭,徑自在溫羨對面坐定,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方才抹了一把嘴巴,道:「知道我今日回信陵你就躲到這裡來,思量著我找不到你呢?」

男子臉似刀削,劍眉星目,爽朗地笑了一聲,替自己斟了一杯酒,又為溫羨滿上。

溫羨端起那杯酒,不急著喝,只把玩著酒杯,對於他的話置若罔聞,半晌才微微側首看向他,問道:「不立戰功不歸朝,這次捨得回來了?」

當初賀庭章請命往北塞去,臨行立下不破北戎誓不歸的豪言壯志,這番突然卻突然回了信陵……

溫羨將杯中酒飲盡,低頭的一剎嘴角勾了一絲涼涼的笑意。

賀庭章長嘆了一口氣,似是無奈般開口,「誰教你將那宋仁從丞相的位子上趕下去的事迹都在北塞傳開了呢,如今軍中誰人提起你還不這樣。」他比了個豎起大拇指的動作,挑了挑眉,「過去宋仁身居相位,沒少放縱手下剋扣往邊關的餉銀糧草,如今他倒了,軍中兄弟可都感激你呢。」

「慎言。」溫羨皺了皺眉,目光也微微冷了些。

在軍中樹立名聲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事,溫羨不想平白沾了一身腥。

賀庭章「呵」了一聲,「讀書人就是麻煩。」吐槽了一句,他又轉了話題,問道,「聽說,你與陛下新封的武安侯來往不少?」

「你在北塞,對信陵的事知道得倒不少。」溫羨看向賀庭章,見他面上依舊笑嘻嘻的,不由抿了抿唇,「不過我記得與你說過,我的事,你不必插手。」

賀庭章面上的笑僵住,「時慕,你我也算是打小一處玩大的,怎麼就與我越來越生分了呢?」

他記得,小時候與溫羨同窗讀書、一起戲弄夫子的事,也記得一起在校場上摔跤打滾的日子,可是後來溫羨漸漸地就與他生分疏遠了。

若說前定國公夫人小宋氏之死讓溫羨性子轉冷,他能理解溫羨與那定國公的勢同水火,就是不太明白為何自己也被一同疏遠了。

賀庭章垂下眼帘,面上飛快地劃過一絲異樣,再抬頭時,卻又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我不過是關心你罷了。」

溫羨移開目光看向涼亭外的楓紅,淡淡地道:「不必了。」

賀庭章攥緊了手,笑容撐不住,半晌才幹巴巴地道:「看你這模樣約莫是心情不大好,我不與你計較。」頓了頓,站起身,「從前明了大師賜了我一枚護身符,這回我正好去尋他還還願。」

溫羨絲毫不加掩飾的冷淡之色,令賀庭章有稍許不安,理了理身上的銀甲,他看了一眼溫羨後方抬步離了涼亭。

賀庭章沒有去尋什麼明了大師,遠離了涼亭后,他召來手下的一個小將,陰著一張臉交給他一張紙條,「去查清楚,動靜小些。」

他看不透溫羨的態度,但為了保險起見,有些事情還是該調查清楚。

見那小將收了紙條離去,賀庭章抬頭看了一眼火紅的楓葉,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住,許久才鬆開些。正當他準備離開楓林時,卻被林子里傳來的一陣歡快的笑聲引得頓下步子,移了方向。

滿園的紅葉間,三個小姑娘像是歡快的蝶兒一般嬉鬧著,銀鈴般的笑聲猶如天籟,彷彿能將人心頭的煩悶拂去。

賀庭章的目光落在那身穿月白色襦裙的小姑娘身上,看她柳眉彎彎,杏眼明亮,臉頰微紅,他不由往一旁的楓樹后挪了兩步,將身形掩住。

自打進了楓林,顏妙一直揀著話本子里好玩的事兒來逗顏姝,逗得她笑得險些岔了氣,才心滿意足地道:「說得我口乾舌燥,阿姝總算是笑了。」

本來見到顏姝的氣色好了,顏妙和顏嫣都安了心,可是很快她們安下去的心又揪了起來,只因為她們發現阿姝沒有以前那麼愛笑了,眉目之間總是帶著淡淡的黯色。

不願提起那背主無義的翠微,顏妙只能卯足了勁的逗顏姝開心。

顏姝也知顏妙的一番心意,便扭頭吩咐不遠不近跟著的翠喜去取水,末了才眨了眨眼睛,笑著道,「二姐姐總看那些書,可小心二嬸嬸知曉了,又要罰你了。」

「我可藏得嚴嚴實實呢,只要你們倆不說,我娘才不會發現呢。」顏妙揚了揚下巴,笑得狡黠,「阿姝,你是不知道的話本子的妙處呢……」

她打開話匣子,又要大話一番,顏嫣便立即開口打斷了她的話頭,順帶著將顏姝拉到自己的身後,故意板著一張俏臉瞪自己的姐姐,「你別教壞了阿姝。」

顏妙撇了撇嘴,「又不是淫詞艷曲有什麼看不得的,真是……」

她突然呆住,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稍稍回神,就伸手指向顏嫣和顏姝身後的方向,「你們看!」

她的反應奇怪,顏姝和顏嫣不由扭過頭去,恰好看到不遠處一襲白衣如雪、身長如竹的溫羨經過。

顏妙道:「沒看錯,那就是傳聞中的溫大人吧?」

顏嫣搖了搖頭,她幾次三番想一睹風采,可惜都沒瞧見一回,只有顏姝看著那漸漸走遠的人愣住了。

直到顏妙湊到她跟前喊她的名字時,她才愣愣地回神,「怎麼了?」

顏妙眯著眼,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笑著打趣她:「阿姝,你剛剛好像一隻小呆雁,看來溫大人是真好看吶。」

顏嫣這回也站在了顏妙的那一邊,笑著附和,「阿姝方才的確是看呆了呢。」

顏姝被打趣得微微紅了耳尖,「慣會胡說八道。」

她沒來由生出羞意,輕輕地跺了跺蓮足,不顧那兩個笑話自己的人,徑自朝著楓林的另一邊走去。

她本是被打趣得羞惱,自顧自走了一會兒,回過頭卻發現身後沒了顏妙和顏嫣的人影,只當二人又聯起手來故意嚇唬自己,便微微揚了聲,「你們別玩了,出來罷。」

試探著喚了兩聲,依舊沒瞧見顏妙和顏嫣,顏姝才有些慌了。

她腳步匆匆地沿著方才走過的路往回走,才走了沒幾步便又聽到了熟悉的笛聲,離她非常近。

她側了側頭,纖細的眉輕輕一蹙。

這是那位溫大人的笛聲,可方才他明明……

心裡生了疑惑,腳下的步子再一次不由自主地往笛聲傳來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會兒,沒瞧見人影。如果不是笛聲近了,她都要懷疑自己方才是聽錯了。

然而下一刻,她似是想到什麼,抬起頭,就看見了斜倚著枝椏橫卧在楓樹枝頭的白色身影。

火紅的楓葉,如雪的白衣,玉笛橫吹,畫面宛如一幅精緻的潑墨畫,那眉目清冷之人就是那潑墨畫中的謫仙。

這樣慵懶與清冷並存的溫羨,是顏姝從未見過的,可他周身散發的淡淡的寂寥,卻扣住了她的心弦。

這樣的畫面似乎在哪兒也曾見過,陌生又熟悉,和著那笛聲讓腳下似被釘住,即便是對上了那一雙幽深如潭的鳳眸,

溫羨手裡握著玉笛,居高臨下地看著立在樹下的獃獃的小姑娘,見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繡花襦裙,梳著靈巧的髮髻,發間簪了一支羊脂白玉梅花釵,眼波如水,俏生生恍如迷失在人間的仙靈,他眼波微閃,卻只勾唇道:「這一回,看來在下的曲子沒有令顏姑娘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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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寵嬌妻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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