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顏姝笑了一下,將前由說了一回,末了才道,「本以為街上頂多也就比平日熱鬧一點,哪裏料到竟成了人山人海。」

「是啊。」

正說話間,雅間的門突然被推開,一陣急急匆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顏姝和顏嫣抬頭,恰看到滿頭大汗的章平川手裏捧著一袋還冒着熱氣的炒栗子進來。

章平川顯然沒料到自己離開的這麼一點功夫屋裏就多了兩個人,捧著炒栗子愣了一下,才咧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寒暄了一句,「三姨妹,四姨妹,好巧啊。」

顏姝與顏嫣微微一笑,站起身回了禮。

章平川把熱乎乎的炒栗子放到顏妙跟前的桌子上,對她說了一句「我還有點事,先出去,待會兒回來接你」后就又離開了。

顏嫣探手拿了一顆炒栗子,剝著吃了,才有些唏噓地道:「見着如今的二姐夫,跟當初攔街挑釁哥哥們時簡直是判若兩人了。」她又拿了一顆栗子剝了給顏姝,問她,「阿姝,你說對不對?」

顏姝側了側頭,想起以前章平川不可一世的張狂模樣,笑了一聲,點點頭:「還真是如此呢。」

「他跟從前還是一副德性,混不吝,傻子一個。」明明是要請人喝茶,還非擺出一副要干架的陣仗,也怨不得別人對他印象不好。顏妙撇了撇嘴,「他如果有四妹夫半分出息,伯爺怕是夜半睡覺都能笑醒,我也能安心。」

說着,顏妙忽然又看向顏姝,有些奇怪地問道,「我聽平川說,四妹夫自打從北高回來以後是恨不得日日守在你身邊,怎麼今兒倒是你一個人出門了?」

顏姝看向窗外,輕聲道:「建州王回京,他一早就入宮去了。」

顏妙恍然,「我倒忘了這一茬。」

她想起前些日子定國公府和宋家的事情,正準備開口問兩句,才張開嘴,就聽見窗子外面的長街上遠遠地傳來了一陣鑼鼓開道的聲音,不由扭頭向外望去。

顏姝也聽見動靜,轉頭看去,只見彩旗幡幡,一隊人馬高昂闊進,前頭開道的大旗上大大的一個「建」字彰示了這正是建州王的人馬。

如此浩大的陣仗,建州王看來不像是一個低調的人啊。

「咦,那個黑壯黑壯的人難道就是建州王?」顏妙的聲音里含着幾分匪夷所思的驚嘆。

騎在青鬃馬背上的男子一身華衣錦服,頭戴玉冠,遠遠望去,雖然面容俊朗,但是那黑黝黝的膚色硬生生折損了他的俊美。顏家姐妹俱是見過太子黎煜和衡陽王黎煊的,這建州王比起二人來,有些黑了。

一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不過建州王黑是黑了點,但五官還是好看的,再加上周身的氣度不凡,倒也引得不少圍觀的女眷驚艷一呼。

顏姝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斂目間不知為何有些明白溫羨前幾日與自己說過的話了。

「建州王回來,不是壞事。」

相由心生,建州王眉宇之間暗藏正氣,即便故作輕佻,也讓人生不出惡感來。

另一邊顏妙與顏嫣見建州王的人馬遠去,一道收回了視線,俱是一嘆:「看來建州不是什麼好地方啊。」

看把建州王給晒黑的,這下他回來怕是捨不得走了吧?

二人口中「捨不得走」的建州王進宮拜見了雲惠帝以後,轉身就去芳蘭宮給溫淑妃請安,見到也在溫淑妃處的太子,觀他生得白皙瘦弱,立即抖了抖身子,耿直地道:「信陵留不得,本王可不想像大哥一樣做個小白臉。」

一句話教溫淑妃和太子的臉色霎時間精彩起來,一時不知該笑該怒。

接風宴上,建州王黎燁與太子黎煜同席,二人把酒言歡的模樣落在參加宴會的朝臣眼中是十足十的兄弟情深,眾人見狀,先是心裏頭疑惑,後來才陡然記起,當年建州王生母沒了,雲惠帝可是曾將其交給溫淑妃照料過一些時日,而且這建州王一看就是個顧念舊恩的老實人,如今回來了,興許是要幫太子一把?

心中生出猜測,眾人不由悄咪咪地觀察起來,一場宴會下來,酒菜沒吃多少,還真看出了點門道。

建州王跟太子親厚,和其他幾位王爺也親近,偏偏對衡陽王冷臉相待,擺明了是不和啊。

這下子看來,衡陽王以後的日子只怕不會好過了,前頭太子還沒倒台,後面又來了個建州王,這儲位花落誰家還是未知吶。

黎煊執杯飲酒,目光掃過席間眾人,低頭間勾唇譏誚一笑,飲盡了杯中酒,再抬頭時卻對上了黎燁隱含笑意的目光,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那邊黎燁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聽見太子又在喊自己的名字,便端起酒杯敬了他一杯。

見太子漸露醉態,黎燁黑沉沉的眼眸里浮現出一絲不屑來。

十幾年如一日,還是個草包。

酒過三巡,黎燁借故醒酒離了席,走出宮殿,循着記憶繞過迴廊小徑,轉到一處幽靜荒僻的小院前。推開緊閉的院門,入目是雜草叢生的荒涼。黎燁踏過雜亂的庭草,一步步朝院中僅有的一間小屋走去,每一步彷彿都看到舊昔舊景。

當年雲惠帝醉酒臨幸宮婢,醒后嫌棄宮婢貌丑只封了個才人遷到宮裏最偏僻的小院子裏。宮婢自知攀不得龍恩,安安分分地在小院過活,日子過得也算自得其樂。後來宮婢生了一個小皇子,可剛剛才得了皇長子的雲惠帝對一個宮婢生得庶皇子並沒有多大熱情,只賜了名賞了點東西就放任母子倆在宮裏自生自滅。後宮,從來就是「捧高踩低」的泥沼,宮婢不得寵,她的兒子也不得寵,這宮裏多的是「踩低」的人,整整十年,小皇子活得不如平民百姓家的孩子。

雲惠帝遇刺的那一晚,因為小皇子高燒不退,宮婢請不來太醫,無奈之下只能大著膽子摸到雲惠帝的寢殿,機巧之下以命換命救了雲惠帝。

宮婢死後,雲惠帝心生愧疚,將重病的小皇子交給溫淑妃照料,等他病「好」了,一紙詔書分地封王派去封地。

「吱呀——」

破舊的木門被推開,從門頭落下紛紛揚揚的灰塵,黎燁微微側身避開,拂袖揮散塵氣,方從袖籠中取出一隻火摺子點燃,走進去。

十年塵土,物非人非。

黎燁靜靜地立在屋中片刻,而後才退了出來。

小院門外,一襲白衣的黎煊倚著古梅樹榦而立,見他出來,便將手裏提着的一壇酒扔了過去。

黎燁伸手準確地接住,笑了一聲,「青梅酒,好!」

掀開壇布,仰脖灌了一口酸澀的青梅酒,黎燁胡亂地揩了一下嘴,道:「三弟原來還記得。」

身後的小院裏曾經有一棵梅樹,每年青梅要熟未熟之際,他母親就會摘下青梅泡酒,酒味酸澀,他喝過,偷偷摸來小院找他玩的黎煊也喝過。

黎煊道:「忘不了。」他母妃在他三歲的時候就過了世,雖然雲惠帝待他不薄,但是偌大個皇宮裏真心待他好的卻只有蝸居小院裏的人,酸澀的青梅酒像極了一生浸在苦澀味里的那個人。

「這次回來了就不要走了。」黎煊突然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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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寵嬌妻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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