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黑土溝招魂

第7章 黑土溝招魂

撈陰門,賺死人生意的一行,不止扎紙匠,還有不少同道中人。

比如棺材匠,常年與陰棺睡一屋的怪人。

還有祭奠靈棺前,吹嗩吶的喪樂手。

只是一般不相往來,師父說過,撈陰門多出歪邪之術,雖天下同門,卻不可深交,所以與那些同道中人,一點不熟,即便見面,也不會打招呼。

想去尋求幫助,這想法也被我否決了。

渾渾噩噩過了一天,夜晚再一次來臨,擔心有亡魂進屋,我做足了準備,各種黃符、麒麟印、銅鏡都搬到床上,甚至,我用硃砂畫了兩個紙人,立在床頭床尾。

關燈睡覺。

半夜裏,我迷迷糊糊的,感覺渾身不得勁,那麒麟木印硌的我後腦勺生疼,我剛準備換個姿勢,眼角餘光卻不經意發現有個什麼東西豎在門口那兒。

我一扭頭,嚇得一哆嗦,坐在那裏再也不敢動。

房間里忽然變得陰冷起來。

果然,墜井溺死的甄小琴,又來了!

「滴答滴答!」

披頭散髮的甄小琴,渾身濕漉漉的,水珠順着她的發尖滴落地面。

這次她出現后,一言不發,不再向我發出求救聲,直接就盯着床頭的一個紙人,目光陰冷,沒有半點猶豫,朝着一個紙人就撲過去。

她這一撲,那紙人呼騰一下就燒起來,甄小琴愣了下,連忙後退,緊接着,她哼了聲后拿出來一柄匕首,走到另外一個紙人面前,一刀子捅下去,另外一個紙人也呼騰一下燒着了。

她當即就冷笑一聲,「你惡意扎了一個紙新娘,卻幫我訂了一樁陰婚,讓我嫁給一個瘋鬼,你說你該不該死?」

而她這話剛說完,頭扭過來,目光就定格在我身上了。

我猛不丁打了個寒顫……

甄小琴半邊臉被脫髮遮住,露出的臉,不僅浮腫,皮膚還滲出一縷縷粘稠液體,「我本來就能下陰間了,卻因為你做的紙糊新娘,永遠被困陽間,你不救我,卻要害我!」

我嚇得趕緊瑟縮到牆角,昏暗的房間,很冷,我臉上卻滲出了冷汗。

她就一直盯着我,眼裏充滿歹毒,還跳到床上來了。

就在她馬上逼到我跟前時,我要崩潰了,拼盡全力蹬了下腳,我想踹她下床,可是沒蹬着她,她卻一把抓住了我的腳。

「我錯了,我錯了……」掙扎時,本能的反應,我抓起床上的麒麟印,丟向了甄小琴,同時,亂七八糟的各種東西甩飛起來,一齊扔向她。

「哐!」

整個床都要翻起,我也被拖了起來,倒掛在甄小琴冰冷的手上,頭顱晃動,撞倒了床角,血水順着頭髮濺落地面,我腳在上,頭在下,順着地面看去。

搖搖晃晃中,在甄小琴的背後,似乎還站着一個人?

靠近門口位置,綠幽幽的光撲扇,首先看到一條長舌,是一個眼珠外凸,臉龐發黑的男人,是那個斑駁破樓的弔死鬼,沒想到他也來了。

弔死鬼在笑,比哭還難看的笑,簡直是夜裏吃人的幽靈。

他的手上,還抓着著一條繩索,在那輕輕撫摸,好像在摸著人……人的皮膚。

「喵喵!」

一片狼藉中,我被強行拖拽出了房間,窗台上,趴着一隻野貓,此刻貓眼發綠,渾身的毛一根根豎起,像披上一層綠鬼皮,一種驚恐的表情,沒有看我,而是對着外邊街道犬吠。

「林三!」

下邊,壽衣店大門重重一聲被踹開,是師父的聲音,隨即樓梯上風塵僕僕衝上來一個人。

師父一回來,甄小琴和那個弔死鬼就不見了,那隻盤踞在窗台上的野貓,也不見蹤影。

我趴在陰冷地上,額頭冒血,狼狽道,「師父,你總算回來了。」

師父走過來,摸了摸我腦袋,道,「小子,不得不說,你命大啊!」隨即,他在二樓走了一圈,從袋子裏,抽出一張張符,貼在了窗、門,以及幾面牆上,皺着眉出來,又道,「這地方,被折騰得翻江倒海,你也不人不鬼的,看來這一次,你小子惹的禍不小嘛?」

我苦笑,「幫康老三紮了一個紙糊新娘,被那位新娘上門討債了。」

師父走到陽台,道,「我再遲幾步,你就會死在半空了。」

我抹去額頭的血,走過去,奇怪問道,「師父,怎麼死在半空。」

「嘭!」

陽台外,突然高處衝下一條長蛇,扭曲軀體,速度很快,朝着我的面目衝來,師傅一抬手,把蛇抓在手裏,我再回頭一看,居然是一截粗繩,脊背一陣發寒,道,「他們……要把我拖出外邊……用粗繩……弔死?這不是旁邊破樓那個男人的死法嗎?」

師父望向一側,隔壁那座生人不近的鬼樓,此時夜很深,陰風吹拂,那座樓似乎被鬼霧包圍了,道,「長舌強那鬼東西,居然把手伸到我的地盤來了,改天一定找他好好算賬。」

長舌強,就是那個弔死的男子。

我道,「師父,今晚你不去收拾他?」

師父轉過身,用一種異樣的表情盯着我,「小子,你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變化嗎?」

我疑惑道,「沒有啊!」

師父臉色更凝重,「你再好好想想!」

師父的這種表情出現,代表肯定有什麼不好的壞事發生,我仔細回憶著這幾天的怪事,突然間,我直愣愣站在原地,一字一句道,「我……能……聽懂鬼話……這是怎麼回事?」

正常人,不可能聽得出鬼語的。

我的魂,被甄小琴抽走了?

師父嘆了口氣道,「你丟了半條魂,能聽不到鬼話嗎?你現在有什麼感覺?」

「有些五迷三道!」

「丟魂嗜睡,整個人都會困得不行,還沒力氣。」

「師父,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我現在跟你出去叫叫,看能不能把魂叫回來。」師父說完走下一樓,找些竹條、紙錢、漿糊,不是扎紙人,而是做了一頂紙帽,接着又執筆畫了一些圖紋。

很奇怪的帽,卻朝我遞了過來,我問道,「師父,這是死人戴頭上的,你不會讓我一個活人戴吧?」

師父道,「你沒看到上邊的圖案嗎?這是官帽,可以幫你暫時鎖魂。」

我就點了點頭,帶上這頂「官帽」,跟師父去招魂。

招魂又叫喊魂,師父帶我喊魂的地方叫做黑土溝,就在小鎮外不遠。

黑土溝這邊我一直就怕,這裏雖然沒有墳地,據說鎮里將死的牲畜,都扔到這兒,常年臭氣熏天,垃圾遍地,記得小時候村裏的小夥伴玩遊戲,膽子大的就來這黑土溝躲貓貓,我是從來不敢的。

現在師父帶我來,心裏怕的不行,路上,問師父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裏喊魂。

師父說,人有三魂七魄,魂又分天、地、人三種,任何一種魂離開身體,就喜歡往陰氣重的地方去,黑土溝這邊陰氣重,來這裏招魂是最快的辦法。

我懵懵懂懂,一直跟在師父身後走着。

走到黑乎乎的黑水溝前,師父止步,道,「小子,來,現在跟我學,我唱什麼你唱什麼,知道嗎?」

我只能點了點頭。

說實話,師父匆忙扎出的「帽子」,帶在頭上,感覺像一個陪葬親人的孝子。

師父有模有樣的念起來:「陰魂路鬼聽我令,半夜來尋求找魂,誰要領來有賞錢,切莫狡詐想食人。」

然後,師父繼續囑咐道,:「小子,記住了嗎,就按照你師傅我說的大聲唱,等會見到有東西來,我會在一旁解決。」

我道,「知道了。」

師父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又從懷裏掏出來倆紙人,蘸了點唾沫,一個貼在自己胸前,一個貼在我胸前,接着在旁邊雜草叢蹲下,然後他給我打手勢。

我明白師父手勢的意思,張嘴就按照師父剛才唱的,學着唱了一遍。

說來也奇怪,我剛開始唱,黑土溝附近就起了一陣冷風。

冷風嗖嗖的,泛著寒潮撲面而來,不一會兒功夫,我居然真的看到有些黑影,從四面八方,人影憧憧的朝我這邊走來。

這黑燈瞎火的,在這腥臭溝渠晃悠的是啥玩意?

他娘的,身上每一根毛都炸開了,想往回退,卻看到師父發怒的表情,只好繼續站在原地。

好在的是,那些影子只在爛溝的另外一邊徘徊,都到我身旁,吸了口冷氣,仔細盯着那些影子看,我發現他們走路都踮着腳,昏黑的身體一搖一晃,好像平常人家圈養的老母雞。

突然間,我覺得後腦勺一涼,伸手摸向脖子,卻抓住了一隻冰冷的手掌。

蹲在一旁的師父,厲聲喊了一句,「大膽!」

師父的手上,不知什麼時候,抽出了一根竹條,扎紙鬼屋用到的竹條,在我背後半米抽了一下,陰風驟起,感覺有條鱷魚在我背後翻騰。

「疼死我了,疼死我了。」轉頭看去,黑影當即就一陣嘰里呱啦的亂叫。

師父神情極為嚴肅,身子骨站得筆直,問:「快些說,有沒有看到我徒兒的魂?見了不說,你知道後果!」

「嘭!」

黑影突然散去了,一下鑽到了身前黑土溝里,昏暗中,就見一堆垃圾下冒起了氣泡,望下去,「咚」的一聲,一顆猙獰浮腫頭顱突然冒起,兩眼外凸,死不瞑目的表情,與我四目相對,我心裏一驚,連忙往後退了兩步,定神再看,只是一隻被人遺棄的狗頭。

「咔咔!」

黑土溝的另外一頭,傳來一陣咀嚼的詭異聲音,好像有一個人,趴在污穢溝底,正抓着那些腐爛屍骨啃食,大快朵頤發出的聲音。

「糟糕!」

師父環視四周,隨即一把拉起我就往回走,往小鎮跑回去,一路走,師父還幾次囑咐我千萬別回頭。

師父的表情,從來沒有過的肅穆,看來事情很嚴重,我也不敢回頭,不過偶爾間,卻聽到身後傳來奇怪的腳步聲。

有那麼一陣,我們都快跑起來了,後面的腳步聲也跟着愈發急促。

好不容易回到鎮子裏,師父沒着急帶我回壽衣鋪,而是帶我來到了一戶正在建房子的門前,師父拉着我走到一輛斗車旁,找出來兩根紅繩,將兩個紙人粘在紅繩上,然後一根纏在自己腿上,一根纏在我的腿上,拉着我,旋轉推斗車。

推了三圈,奇怪的是,雙腿跟灌了鉛是的,怎麼都走不動了。

我一抬頭,師父整個人也是氣喘如老牛,滿頭大汗。

按理說,這斗車不是很沉,三十斤重,裏面沒石子、沙子、水泥啥的,推個十幾圈都沒問題,可現在我們就是走不動了。

師父雖然累,神色卻十分嚴肅,他喘了口氣,給我小聲說:「小子,別發愣了,麻利點,快把紅繩解下來綁在斗車的把手上!」

我不知道師父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用,但我知道師父懂得趨利避災的方法,於是趕緊就照辦了。

緊接着,拔腿就往鎮里跑。

臨跑之前,我一扭頭,竟然看到好多黑影一個勁的圍着斗車在追那轉圈,好像尋找什麼,刺骨冷風中,嚇得我后脊背都直發涼。

而那兩個紙人,被撕碎了,碎屑飛了一地。

像是紙錢在出殯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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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俗之扎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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