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詐屍

第9章 詐屍

師父舉起了半件紙衣,白紙黑邊,鉑金做領,上用硃砂畫扣,而且還用漿糊沾上一張黃符,看起來怪怪的,雖然不情願,我還是穿在了身上,又在外邊加一件外套,這才不怎麼明顯。

穿上紙衣,精氣神也好了不少。

傍晚,吃完飯後,師父扛着那口爛木箱就出發了。

臨走前,再三囑咐我,無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能走出壽衣鋪。

師父去找那個弔死鬼了。

一連四天,師父都無功而返,每次回來,都氣得一個勁開罵髒話。

第五天早上,我剛開門,就看到師父從外邊氣沖沖跑回來,喘着急氣道,「小子,這些天我找錯方向了,弔死鬼那種貨,根本不可能收走你半條魂,是活人在作祟,告訴我,那兩三天你見過什麼人?」

我錯愕道,「活人作祟?」

師父道,「肯定是!」

隨即,我將那幾天的事情,從頭到尾複述了一遍,碰到的活人,無非就那麼幾個,羅胖子、康老三、小六子、老黑、康壽田,沒有什麼奇怪的人啊?

聽完后,師父陷入沉思,來回踱步,又問道,「你說那天中午,你去康家老宅,在門口,和看起來要入土的康壽田說了一會話,而且還坐在樹蔭下?」

我道,「當時走累了,就坐了兩分鐘。」

師父眼睛一瞪,開得老大,「你的魂,看來就是在那裏丟了。」

我驚道,「怎麼可能,那天是中午,康壽田自己眼看都活不了了,怎麼有本事抽離我的魂?」

師父臉色有些凝重,道,「康家老宅,最近這十幾年來,就很不平靜啊,時常有些不詳事冒出,我說你小子吃飽撐著了?沒事跑哪裏去幹嘛?嫌命長啊?」

我尷尬道,「當時不是急了嗎?」

師父道,「你的魂,十有八九在康家老宅那裏,要不是康壽田作祟,就是那兩株槐樹搞鬼,今晚,帶你去那裏找找看。」

十點鐘,一身血腥味的漢子走了進來,這傢伙姓段,是個殺豬佬,一天不宰個幾頭豬,見見血味,就渾身不舒服的主,小鎮的豬肉市場,也由這位「段老七」壟斷了。

進入壽衣鋪,准沒好事。

一進來,段老七直接發出虎音,「林三,康家老爺子昨夜回老家了,白事陰喪正辦着,從你這定四匹大馬,一棟大別墅樓,一輛寶馬,還有八個童男童女,對了,還有一副紙柩,剩下比如紙錢、引路花什麼的,你應該懂。」

康壽田昨夜過世了?呆愣好一會,我才反應過來,道,「段老闆,都記好了。」

段老七道,「正棺前的《奠》字,不要忘記。」

我道,「一套物品,保證齊整送過去,這點你放心。」

段老七又道,「東西明天下午送過去,對了,伐馬走道也歸你們吧?」

我道,「是!」

伐馬走道,說白了,相當於「送葬先鋒」,夜裏探路,找好第二天送葬隊伍走的路,最主要的,是馬不可回,不可望住宅方向。

俗稱的「定馬道」,要在黑燈瞎火的山嶺尋路,這活不輕鬆,好在師父回來了,用不着我親自去。

說了一下,段老七離開,我也喊師傅起床了,小物件我能輕鬆完成,但是那棟「大別墅」,很費功夫,而且事關門臉,要師傅親自動手。

紙紮的大別墅,一般三層半,但是窗戶要要四十九個,工序確實很繁瑣。

「康壽田回老家了?」師父聽完我的話,說道,「這個節骨眼過世,可能不妙啊?」

我正扎著一輛血玫瑰色的「寶馬車」,問道,「師父,今晚我們還過不過去?」

師父道,「明晚!」

這一天,坐在壽衣鋪里,師父都顯得心事重重的表情,偶爾還唉聲嘆息,我沒有多問,自己都忙得不可開交,這一套扎紙還要連夜弄出來呢?

畢竟明晚,就是敲鑼打鼓,道士念經,各種喪樂渡魂的節點。

第二天下午三點。

太陽高照,很悶熱的天氣,我和爺爺把貨物拉去康家,一路上,人人對我們敬而遠之。

康家老宅,顯得很安靜。

沒有嗩吶打鼓聲,裏邊大廳,倒是冒起一團團長香煙霧,空氣混濁,一到達,放下車上的活物,我和師父進去拜祭燒香,這是規矩。

今天是康老爺子死後的第二天,喪事張白色,而白色卻是人們精神的桎梏,令人壓抑恐懼,而現在,雖已經時值下午,但康老爺子的停屍鋪前跪着的幾個人卻是感到脊背上的冷汗汩汩直流。

這幾個跪着的人有老爺子的大兒子康成棟,二兒子康成梁,三兒子康成材,名字起的一個比一個好聽,可這弟兄三人忘卻了百善孝為先,百事順為主,竟然把生病的父親活活的餓死了!還是鄰居首先發現了異常,才通知了這哥仨和另外姓康的同族兄弟。待這三個忤逆子把老父親往門板上抬得時候,才發現老父親的臉上早被老鼠啃的不成樣子了,整個眼珠都被掏空了,黑洞洞的眼眶倒像是摘去燈泡的燈口一樣幽暗詭異。

得知了情況,憤怒至極的幾個康家老前輩,怒不可遏,上去就把這哥仨收拾了個溜透,哥仨也不敢躲閃,只是可勁的抱住頭,任那憤怒的拳頭往身上可勁的招呼。

要說這哥仨確實喪盡了天良,幼年喪父,是老父親費盡艱辛把他們撫養長大,而且還幫着康老大、康老三娶妻生子,成家立業,而後老人就像一根被榨乾的甘蔗,甜水被人吸吮幹了,只剩下一口無味的蔗渣!

再後來,康老爺子病重了一場,被疾病折磨得不成人樣,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經常遭到康老三咒罵,有時兩天天也不給老人端飯菜,因為他們怕老人家吃得多了,進廁所的次數就多了。

所以那天我過來時,老爺子一個人孤苦伶仃,面如枯柴坐在槐樹下嘆氣。

此刻這三個畜生披麻帶孝地跪在老人靈前,隨着前來弔唁的鄉親們還禮乾嚎,老人的屍體躺在棺材內,上邊一張慘白的孝布蓋着。

孝布上沒有印着什麼漂亮的八仙圖案,也沒有緞面的壽衣,昏昏暗暗中,看着簡陋悲戚,老人就這樣孤單的停在鋪着暗紅棺材裏。

老父親過世,這些「孝子」還不捨得花錢,真讓人鄙視。

前面是一張靈桌,上面燃著兩根白色的蠟燭和四根飄渺的祭香,還有就是一隻盛滿各色主食的倒頭飯,這邊當地民俗叫做遺飯碗。

說到倒頭飯,大有講究,在開合之間便把這個世界分成了兩個,你走陰間路,我過陽間河。寓意從此陰陽相隔,人鬼殊途,你就安心的去吧。還有倒頭飯這東西,也有講究據說最早來源於閩西北,既在死者面前放一碗半生不熟的米飯,不能十成生,也不能十成熟,上面再直插上兩根筷子。有一個通靈之人,從陰間回來,說人吃熟食,牲吃生米,介於人畜之間的陰間則喜歡吃夾生飯。

上了香,喝了一杯茶,我和師父開始忙碌起來。

一天時間,還有一部分沒有完成,時間緊迫,只能在這裏繼續了,因為等一下天微黑,就要合棺蓋釘了。

最後,忙活了一陣,發現還差兩張貼棺身的紅紙,師父就親自回去拿了。

院子裏,站在四匹紙馬後,不時望着裏邊靈堂。

這時,我只覺得一陣陰風刮過,裏邊祭台上的蠟燭忽閃了幾下,竟然撲滅了,兩隻蠟燭竟然同時熄滅了!康老大樹棟也沒在意,因為是中午,家裏幫忙的人很多,院子裏熙熙攘攘的攢忙的人還不時的大聲說笑着。

只見康樹棟站起來,拿出打火機,湊到蠟燭前,把蠟燭點燃了。

奇怪的是,他還沒坐下,又是一陣詭異的風貫入,蠟燭再一次熄滅。

燒得很旺的蠟燭,按理說,不會那麼容易滅的?康成棟遲疑地看了看,還是拿出了打火機,就在這時,我感覺耳旁輕輕吹來一口氣,我身體一顫,就看到裏邊的康成棟,幾乎與我一樣的動作,撲地一聲打火機便滅了,康樹棟一怔,扭過頭,一縷黃色幾乎是擦着他的臉忽地竄了過去,康樹棟不由嚇得大叫一聲,手裏的打火機也掉了下來。

「喵嗚」

一聲貓叫,發出瘮人的尖叫,像是哀怨,又像是冷笑,那隻貓正跳在死者身上的蓋屍布上,腥紅的舌頭貪婪的添吮著嘴角,眼裏充滿了無盡的詭異。

我心裏一驚,連忙喊道,「啊,不好了,起屍了!」

因為我忽然看到,康老爺子用那雙枯瘦似雞爪的慢慢地揭開了蓋在身上的白布,接着便在棺材裏坐了起來!

原本夾在孝布裏層的一疊疊黃紙,四處紛飛,而且有一些還直接化為粉碎。

話說這哥仨的反應也夠迅速,嗖地一聲伴着尖叫和桌椅板凳嘰里哐當的聲音便竄了出來!

即便頭皮發麻,一股股冷意鑽進骨髓,忍着恐懼,我還是快速搬了一下紙馬鬼樓,以及幾個金童玉女,然後飛一般往外邊衝出去。

院子外一群攢忙的鄉親們,一半是將信將疑,一半則是想看個稀罕,是呀,詐屍這東西可不是誰想見就想見的。

「哐!」

靈柩倒塌,棺材板被壓斷了。

康老爺子從地上站起,周圍滿是飄飛的紙錢,然後朝院裏走來,詐屍這東西不同殭屍,因為殭屍的身體早已僵直,身體各個關節早已僵直,所以殭屍走路是呈跳躍式行走,而詐屍則不同,因為死者時間較短,身體的各個部位都比較靈活,所以就像正常人一樣走路,只是,與殭屍相同的是,走路都不會拐彎。

「咔咔!」

磚砌的門檻,紙糊的一樣,在康老爺子腳下被輕易踩踏。

這種門檻,就算是一頭大水牛,也踏不碎的啊!

此時,康老爺表情獃滯的走下了門板,奇怪的是,他活着的時候,走路顫顫巍巍,幾十米的距離能走小半天,而現在卻步伐矯健!院子裏的人頓時炸了鍋!那些戲班子連鐃鈸笙簫也都不要了,一個個哭爹喊娘爭先恐後的往門外跑。

外邊同樣亂成一團,做飯的也不做飯了,摘菜的也不摘菜了,哪個不嚇得心驚膽顫。

康老爺子穿着一身雪白的孝衣,臉上的皺紋像曬蔫了的茄子一樣滿是褶皺,黑洞洞的眼眶下,兩道血痕兀自醒目!也許是他兩眼失明,也許是詐屍這髒東西根本失去了人類正常的思維辨別能力,他就樣直直地向前走着,沒走兩步,前面是一堵牆,有好事的遠遠地看着,那老爺子就像穿過一層薄紙一樣竟然從牆裏穿透過來!

「嘭嘭!」

磚裂地顫,牆上立馬顯示出一個人形的缺口!所有人倒吸冷氣,面帶駭然,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這時一位老阿婆哆哆嗦嗦的說道:「以前聽老祖宗說過,詐屍這種事,撞牆牆倒,遇人人亡!」

不疾不徐,康老爺子已經穿越了好幾道牆,一時間雞飛狗跳,小孩哭大人叫,周圍一片都籠罩在恐怖之中。

康老爺子就像一具毀滅機器,渾渾噩噩的在周圍房子裏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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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俗之扎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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