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有生之年不復相見

第二百六十九章:有生之年不復相見

黑暗中沉默了許久的霧繞翻身下榻,在淳璟床下的踏板上坐下來,扭頭看着面朝里躺着的淳璟,挑着眉毛試探道,「殿下,你是不是還記得些什麼呢?」

淳璟沒有應聲,但那一瞬間凌亂的呼吸聲讓霧繞確信他並沒有睡着。

「我對這裏的一切都感到陌生。」一聲輕嘆后,霧繞聽到了淳璟有些無奈的回答,「對現在的我來說,你們都是陌生人。」

霧繞愣了一下,皺起眉頭,淳璟有的時候對誰都抱有戒備,簡直是無懈可擊,誰也別想從他口中撬出一句話。可有的時候又天真無邪,全身都是漏洞,一點防備都沒有,真的是兩個極端,霧繞抿了抿唇,「為什麼告訴我?」

「因為你傻!」淳璟嗤了一聲,冷冷道。

「哈?」霧繞眉毛一挑,有些哭笑不得。

「就是這樣啊!只有傻子才會一直守在這兒吧!」淳璟冷哼了一聲,毫無氣勢地威脅道,「所以跟你說有什麼關係,你如果亂說話,大不了我就殺了你。」

霧繞搖頭輕笑,「真有意思。」

「認真來說,可能是因為……你是我睜開眼睛見到的第二個人,是帶我回來的人吧。」淳璟突然嚴肅起來,聲音低沉。

「原來如此,」霧繞笑了笑,「就像動物對第一眼看到的人自然而然地產生依賴和信任感……」

他說着突然停了下來,轉身扶著床,於黑暗中皺眉看着淳璟,「第二個人?你第一眼看到的是……哦,蘇離。」

「不是蘇離哦。」淳璟搖搖頭,仰面看着床頂,「我第一眼看到的人不是蘇離。他明明捨不得我,卻還要我回來,明明不開心,卻強作歡笑。他叫我名字的時候也很溫柔,就像是夕陽西下時候的暖光,穿花而過的微風,他整個人都散發着香甜的氣息,像晚餐的那道點心,漂亮可口。」

霧繞聽着淳璟入夢一般的描述,可以想像出此時他的臉上是多麼溫柔的表情。

他伏在床邊,歪頭看着淳璟,輕聲問,「竟然有這樣的人嗎?」

淳璟輕輕點了點頭,「嗯,他美好地就像是我做的一場夢。」

他扭頭看着霧繞,有些失落,有些迷茫地苦笑了一聲,「我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見過這樣一個人。」

霧繞看着他的神色,微微皺起眉頭,過了一會兒,他才輕輕笑了笑,「人與人的相遇總是要講究緣分的,你覺得呢?」

淳璟嘆了一聲,「他說,有生之年決不能去見他。他說這話的時候明明難過地要昏倒,卻偏偏表現出開心的樣子,讓人心裏堵得慌。」

他說完翻了個身,面朝里閉上眼睛,什麼也不再說了。

霧繞背靠着床,一手搭在膝蓋上,一手摩挲著下巴陷入沉思。原來還有一個讓淳璟很是牽掛的人留在冥界之中,而且,看他的樣子,這個人對他來說似乎很重要。身後的呼吸聲漸漸變得平穩,霧繞回頭看了他一眼,輕輕嘆了一口氣,站起來給他加持了結界,轉身在木榻上躺下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這一整天他也是累得不行了。

九疊雲老老實實地坐在條案後面,隨手把寫好的判詞遞給鬼吏,拿起另外一卷,喊了一個名字,「牛鐵山。」

鬼吏押著一個肥頭大耳、鬍子拉碴的男人跪在條案下。

九疊雲翻看了一下他的生平閱歷,又打量了一眼那名叫牛鐵山的鬼魂,「你是個屠夫?」

「啊?啊!不是。」牛鐵山戰戰兢兢地跪着,聲音顫抖。

「你以為砍掉了手就能夠掩藏你的罪孽了嗎?」九疊雲把捲軸放下,冷冷地看着牛鐵山,「我也在人間生活……過,據說現在的屠夫在死後會戴上一雙紅色的手套來迷惑鬼神的眼睛,以此來逃避懲罰。而你卻是丟了一雙手,從這種手法上看,你該是死了好久了,看你的囚衣,應該還不止受過一次罰。這麼多年無法入輪迴,在冥界掙扎遊盪,你就沒想過原因?」

牛鐵山愣住,失禮地抬頭看九疊雲,他的瞳孔猛地放大,沒想到判官這麼漂亮溫柔。

鬼吏見他抬頭,一腳踩在他的脖子上,將他按了下去,「大膽!」

牛鐵山忙伏地叩頭,誠惶誠恐,「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九疊雲朝鬼吏擺擺手,讓他把腳抬起來,鬼吏也算是半神,他這神之一腳對這些鬼來說可是堪比背負了一座大山。

鬼吏狠狠地踩了一下,才收回了腳,退站在一邊。

「你在冥界待了三百年了,」九疊雲撐著頭看着那捲軸開始跟那鐵山談起心來,「共接受審判一千二百五十三次,受刑一千九百六十七次。誒?怎麼沒審判的時候也會受刑嗎?」

「小人是被冤枉的。」牛鐵山砰砰地磕著頭,依舊是油鹽不進的樣子。

鬼吏上前一步,手裏帶刺的軟鞭已經纏在了牛鐵山的脖子上,「九公子,你別聽這個混蛋胡謅,我這就帶他下去受一遍刮刑,再帶他來回話,他就老實了。」

九疊雲連忙抬起手,「別衝動。」

其實牛鐵山這個體型挺適合受刮刑的,有肉!所以鬼吏們對他最常上的刑罰就是刮刑,有時候也會有梳刑。

鬼吏把軟鞭從牛鐵山脖子上抽下來,刺掛着牛鐵山脖子上的肉脫落,讓看了很多次的九疊雲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九疊雲看着皮糙肉厚半天沒有哼哼一句的牛鐵山,雙手交叉托著下巴,「是不是每次審判你都是這樣的回答?」

牛鐵山心說你怎麼知道,剛想抬頭,突然想起鬼吏方才的狠厲,忙把頭壓低,連連道,「是。」

「你隱瞞事實,說了謊,誆騙神祗,該受刑處,入拔舌地獄。你一次次不思悔改,自然永遠也過不了關,入不了輪迴。」九疊雲難得耐心地解釋說,「這一次你如果還過不了關,我就在這判詞上寫幾個字,讓你永遠解脫,不必受刑罰之苦。」

牛鐵山已忘記了身後的鬼吏,抬起頭來看着九疊雲,如果可以,誰願意一直在冥界徘徊呢。

然後牛鐵山看到九疊雲溫柔的笑容,聽到他吐出四個字,「灰飛煙滅。」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九疊雲揚了揚手裏的捲軸,對鬼吏說,「像這樣幾次三番地過不了關,你們還帶他過來幹什麼,不思進取,不知改正的糊塗蛋跟惡鬼有什麼差別,既浪費你我的時間,又浪費你我精力,吃力不討好說的就是這個!像這樣的直接滅了得了!」

鬼吏的眼睛亮起來,對九疊雲無比佩服,「九公子說的是。那我拉他下去。」

「別別別!」牛鐵山抱着條案的腿不肯走,「求大人再給小的一次機會,求大人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就再問你一次。」九疊雲一面朝鬼吏擺擺手,一面踢開牛鐵山的手,「你是屠夫嗎?」

「不……是!是!」牛鐵山咬着牙,從牙縫裏吐出幾個字,表情痛苦。

九疊雲點點頭,接着又問,「那為何欺瞞鬼神?」

「小人不是有意欺瞞,有個聲音一直在提醒小人,使小人不能承認自己的罪行。」牛鐵山說。

「你為什麼要做屠夫?」

「因為小人的父親是屠夫。」

「你父親為何做屠夫?」

「因為爺爺也是屠夫。」

九疊雲扯了扯嘴角,覺得沒必要再繼續問下去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提筆蘸了黑墨,「你一聲殺戮無數,罪孽深重,人間道已經承受不了你的重量,你便只能往畜生道上走了。不能讓你太早死,不然一去一回太麻煩。這樣,白頭山上的老鼠洞裏的鼠娘懷孕了,就讓你投生做一隻老鼠,人人喊打。」

九疊雲說完,已在捲軸上落筆,「白頭山鼠娘之子。」

鬼吏接過捲軸,用那還嵌著牛鐵山肉的軟鞭將他捆住,像拉着一條狗一樣拖出了大殿。

啪啪啪三聲擊掌聲,小判站起來朝鬼吏們擺擺手,高聲道,「大家辛苦了,休息一刻鐘。」

他走到九疊雲的條案前,盤腿坐下,手托著下巴,看着他擺弄那些未處理的捲軸,「業務很好啊!現在那些鬼吏沒有一個不服你的!在那些鬼里你的名聲也是極好,現在他們都在給鬼吏塞紅包希望能夠被你審理他們的案件。想不到你還有這方面的潛力。」

他搖了搖掛在案邊的燈籠,往前探著身子,笑着問九疊雲,「要不要舍了這身皮囊,在我們冥界任職?待遇很好的,包吃包住,還有帶薪公休!」

九疊雲拿着一隻捲軸啪地一下打落小判的手,面無表情地冰冷道,「我是因為契約留在這裏的,我還是一個活人。」

小判撇撇嘴,不死心地繼續道,「你不是已經死心了嗎?給他喝那種茶,他不會記得你了!你留在這裏,他什麼時候死了,你還能徇私給他找個好去處!」

九疊雲停下手裏的動作,沉默著。

小判見他如此,又看到了希望,「我上次跟你說的那面鏡子你還能隨意使用……」

九疊雲突然抬起頭,看着小判燦然一笑,「他會來接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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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良男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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